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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离婚制度体系

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0 年第4 期(总第18 期)·9 2 ·[摘要] 中国古代离婚制度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主要包括七出、义绝、和离和违律婚断离等制度,形成于唐代,是礼法融合的产物。

国家通过多种手段调整离婚,形成以七出为基础、义绝为手段、和离和违律婚断离为补充的体系,具有综合性、适应性、典型性的特点。

离婚制度的体系适应社会生活的实际,并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极具域外影响力。

同时反映出中国传统“和合”文化精神,在离婚这一关系家庭与家族关系的问题上又不是绝对,而是从社会生活出发,采取夫权与均衡男女关系的原则,形成中国传统离婚制度的民族特色与法律特质。

[关键词] 七出义绝和离违律婚断离兼顾与衡平[作者] 郭成伟(1946 —),男,辽宁省大连人,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法律史。

崔兰琴(1970 —),女,河南新乡人,法学博士,浙江工商大学法学院,研究方向法律史。

兼顾与衡平:中国古代离婚制度的体系特质郭成伟崔兰琴中国古代离婚制度主要包括七出、义绝、和离、违律婚断离等制度,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该离婚体系以七出为基础,以义绝为手段,以和离和违律为婚断离为补充,体现出综合性、适应性、典型性合一的完整体系。

四种离婚制度的结合充分体现制度的综合性与兼顾性的法律特质,这种离婚法制适应了社会的发展状况,极具典型性,对周边子法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以七出为基础在古代的几种离婚制度中,七出是较早出现的,又被称作七去,这不仅构成了离婚制度的基本内容,而且也奠定了古代离婚的基本语境。

因此,古代离婚最初并不叫离婚,而是被称作“出”、“弃”、“休”等。

以男方单方面休妻为主的七出离婚制度,构成了古代离婚制度的基础。

在目前可考的文献史料中,较为详细记载七出的是《大戴礼记·本命》。

最初的称呼为“七去”,即“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

不顺父母去,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盗窃,为其反义也。

”另外,何休在为《公羊传·庄公二十七年》做注时也论及该制度,他使用的名称为“七弃”,具体的用语和次序与《大戴礼记》亦略微有所不同。

“妇人有七弃,五不娶、三不去也。

⋯⋯无子弃,绝世也;淫佚弃,乱类也;不事舅姑弃,背德也;口舌弃,离亲也;盗窃弃,反义也;嫉妒弃,乱家也;恶疾弃,·9 3 ··兼顾与衡平:中国古代离婚制度的体系特质·〔1〕《周礼·天官·九嫔》。

〔2〕至于恶疾的具体内容,说法不一。

《公羊传》昭公二十年注:“恶疾谓、聋、疠、秃、跛、伛。

”也包括某些恶性传染病。

此“疠”病包括麻风病之类传染病,如《云梦秦简》:“今甲病,问申何以论?当迁疠所。

”《淮南子》“恶疾”指“消”疾而言。

“消’即现代医学所说的糖尿病,当时是很难治的病症。

《为政九要》曰:“恶疾,体臭者。

”不可奉宗庙也。

”《孔子家语·本命解》仪礼疏所列各项亦与此相同,只是名称又改为“七去”而已。

可见,七出作为一种离婚制度至少在汉代已经普遍实行。

子妇只要存在不顺从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以及盗窃等七种情形,皆属休弃之列,夫家可以理所当然地行使出妻之权,舆论也不会对此有所指责。

在复杂多变的家庭生活中,礼经为什么单单列举这七种情况作为休妻的条件呢?礼经对此的解释较为相似:第一,不顺父母去。

对于子媳来说,不顺从父母就是“逆德”、“背德”,也就是不具有妇德。

班超的《女诫》中也曾提及妇女有四行,“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妇德是其中重要的一行。

据《周礼》记载,官方设有专门机构,配备专门的人员“以教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1〕郑玄注:“妇德谓贞顺,妇言为辞令,妇容为婉娩,妇功为丝。

”何为“妇德”?班昭的定义为“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既然贞专顺从是妇德的核心,那么不顺从父母肯定就是背德之行。

第二,无子去。

妇女嫁为人妻,首要的功能就是传宗接代,履行生育职能。

如果不能生出儿子,就是断绝了夫家的香火传承、血脉延续,妇女不得不担起“无子”的“罪名”,夫家进行出妻被视为当然之举。

第三,淫去。

妇女淫乱,就无法保证夫家血脉的纯正,有乱族之嫌,不能为夫家所容。

第四,妒去。

虽然古代婚姻是一夫一妻制,但不排除纳妾。

嫉妒之妇,无法容忍丈夫纳妾、嫖娼等不忠行为,从而引起冲突,滋生矛盾,家庭无法和睦相处,故而妒妇在休弃之列。

第五,有恶疾去。

恶疾是指较为严重的疾病,特别是麻风病之类的传染病。

〔2〕考虑到祖先不食不洁之物,有恶疾的妇女是不能和丈夫一同参与祭祀活动。

“不可与共粢盛也”和“不可奉宗庙也”都属此意。

第六,口多言去。

沉默是金,言多必失,而女子多言,更易无事生非。

总而言之,多言的长舌之妇,会离异亲情。

第七,盗窃去。

妇女私自拥有夫家的财产,就被视为盗窃,违反了同居共财的大义。

从礼经对七出缘由的解释来看,其核心贯穿的是礼制的基本精神。

礼是七出的根本,七出是礼制的表象化,因此顺从父母、贞专有子、寡言不妒、不有私货等等,是礼教对已为人妇的女性设定的规范。

具体来说,保有妇德,贞专顺从,孝敬舅姑,是礼对女性的基本要求。

《礼记·内则》也有规定,“妇事舅姑,如事父母。

鸡初鸣,咸盥漱,栉笄总,衣绅,左佩纷、、刀砺、小、金燧,右佩箴、管、线、纩,施,大,木燧,衿缨綦屦,以适父母舅姑之所。

及所,下气怡声,问衣燠寒。

疾痛苛痒,而敬抑搔之。

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

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

盥卒,授巾。

问所欲而敬进之,柔色以温之。

”从鸡叫头遍开始,媳妇就要起床梳理,带上各种服务用具到公婆处侍候盥洗、用饭,做到恭敬、温和,色柔、气怡,唯公婆的意志是从,“子妇孝者敬者,父母舅姑之命,勿逆勿怠。

若饮食之,虽不耆,必尝而待。

加之衣服,虽不欲,必服而待。

加之事,人代之,己虽弗欲,姑与之而姑使之,而后复之。

”即使公婆有过失也必须低声下气,轻柔劝谏,时刻不违孝敬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0 年第4 期(总第18 期)·9 4 ·〔3〕《礼记·昏义》。

〔4〕《诗·大雅·瞻》。

〔5〕《礼记·内则》。

〔6〕《汉书·孔光传》。

的原则,“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

谏若不入,起敬起孝。

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孰谏。

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舅姑没有命令,媳妇不敢退居私室休息,儿媳的去留命运取决于舅姑而非儿子,“子妇有勤劳之事,虽甚爱之,姑纵之,而宁数休之。

子妇未孝未敬,勿庸疾怨,姑教之,若不可教,而后怒之,不可怒,子放妇出,而不表礼焉。

”成妇的责任主要在于照顾舅姑、丈夫等家人的衣食起居。

结婚生子是礼制对婚姻的基本要求。

按照礼制的定义,婚姻的功能在于“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3〕而无论上祭祖宗,还是下传子孙,都需要男性继承人来完成。

毫无疑问,无子婚姻肯定有悖于礼制的要求。

寡言不妒是礼教中的理想女性的形象。

“妇有长舌,维厉之阶。

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

”〔4〕至于恶疾去妇的原因,礼经则纯粹从宗祖祭祀的角度考虑。

盗窃也是因为子媳此举有违礼制的要求,“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与。

”〔5〕子妇任意拥有或处分家庭财产被看成盗窃。

七出之礼引入法律,据目前史料考证,始见于唐代。

《唐律·户婚》“妻无七出而出之”条及疏议有曰:“妻无七出及义绝之状而出之者,徒一年半。

虽犯七出,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

追还合。

若犯恶疾及奸者,不用此律。

”疏议曰:“七出者依令:‘一无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

⋯⋯三不去者,谓一经持舅姑之丧,二娶时贱后贵,三有所受无所归。

而出之者,杖一百。

并追还合。

”由此可见,唐律在维护夫权的前提下,考虑到伦常礼教的要求,家庭与社会的稳定,实施了兼顾的原则,即在七出之后,又规定了“三不去”,从而使该离则离,不该离则采取和的方针。

“‘若犯恶疾及奸者,不用此律’,谓恶疾及奸,虽有三不去亦在出限,故云‘不用此律’。

”这项补充规定又表明,三不去同样是相对的,即有恶疾和犯奸行为的妇女是不包括在内的。

中国古代法定离婚制度以七出为出发点,说明法定离婚制度是建筑在伦理道德的基础上。

伦理道德是七出的基础,婚姻以道德为支撑形成国家本位,忠孝廉耻等观念得以强化,七出最早体现为家族伦理的礼治精神,同时也反映出传统离婚制度兼顾妇女利益的精神。

二、以义绝为手段七出是离婚制度的基础,义绝则为解决婚姻双方冲突的手段。

正所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6〕义绝是中国古代强制离婚的制度。

一旦婚姻中出现了伤害夫妇之义的行为,诸如夫妻一方对对方亲属实施侵害或双方亲属之间发生侵害行为,就意味着夫妇之义已经断绝,婚姻就应该解体,即夫妻必须离婚。

一旦出现法律所列举的义绝情况,当事人不主动离婚的话,国家权力就会及时进行干预,强制离婚。

即便此时夫妻关系还在维持,甚至夫妻关系还很恩爱,但由于“义”被破坏了,支持婚姻的条件或纽带不存在了,那么这婚姻就要解除了。

否则,法律要追究当事人的刑事责任。

并且一旦判决离婚,以后再不能结合。

义绝作为一种观念起源于何时已经无法考证,从汉代流传的“有义则和,无义则离”来看,至少义绝在汉代已经被广泛接受。

刘向所撰《列女传》中已有义绝之礼,“黎庄夫人者,卫侯之女,黎庄公·9 5 ··兼顾与衡平:中国古代离婚制度的体系特质·〔7〕《大明律·刑律五》诉讼门。

〔8〕陈顾远著:《中国婚姻史》,上海书店出版社1984 年版,第244 页。

之夫人也。

既往而不同欲,所务者异,未尝得见,甚不得意。

其傅母闵夫人贤,公反不纳,怜其失意,又恐其已见遣,而不以时去,谓夫人曰:‘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

今不得意,胡不去乎?’《汉书·孔光传》则开始有义绝之说,时值淳于长坐大逆诛,“光议以为:‘大逆无道,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惩后犯法者也,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

长未自知当坐大逆之法,而弃去始等,或更嫁,义已绝,而欲以为长妻欲杀之,名不正,不当坐。

’有诏,‘光议是’。

”但在法典中开始出现,据目前的史料考证是在唐律中。

《唐律·户婚》“妻无七出而出之”条及疏议曰:“诸妻无七出及义绝之状而出之者,徒一年半。

”疏议曰“义绝,谓‘殴妻之祖父母、父母及杀妻外祖父母、伯叔父母、兄弟、姑、姊妹,若夫妻祖父母、父母、外祖父母、伯叔父母、兄弟、姑、姊妹自相杀及妻殴詈夫之祖父母、父母,杀伤夫外祖父母、伯叔父母、兄弟、姑、姊妹及与夫之缌麻以上亲,若妻母奸及欲害夫者,虽会赦,皆为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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