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刘掞传(原文)
刘掞,密州安丘人也。
少事青州王敬武。
敬武卒,子师范立。
棣州刺史张蟾叛,师范遣指挥使卢洪讨蟾,洪亦叛。
师范伪为好辞召洪,洪至,迎于郊外,命掞斩之座上,因使掞攻张蟾,破之。
师范表掞登州刺史,以为行军司马。
梁太祖西攻凤翔,师范乘梁虚,阴遣人分袭梁诸州县,它遣者谋多漏泄,事不成。
独掞素好兵书,有机略。
是时,梁已破朱瑾等,悉有兖、郓,以葛从周为兖州节度使,从周将兵在外,掞乃使人负油鬻城中,悉视城中虚实出入之所。
油者得罗城下水窦可入,掞乃以步兵五百从水窦袭破之,徙从周家属外第,亲拜其母,抚之甚有恩礼。
太祖已出昭宗于凤翔,引兵东还,遣朱友宁攻师范、从周攻掞。
掞以版舆置从周母城上,母呼从周曰:“刘将军待我甚厚,无异于汝。
人臣各为其主,汝可察之!”从周为之缓攻。
掞乃悉简妇人及民之老疾不足当敌者出之,独与少壮者同辛苦,分衣食,坚守以待。
外援不至,人心颇离,副使王彦温逾城而奔,守陴者多逸。
掞乃遣人阳语彦温曰:“副使勿多以人出,非吾素遣者,皆勿以行。
”又下令城中曰:“吾遣从副使者得出,否者皆族。
”城中皆惑,奔者乃止。
已而梁兵闻之,果疑彦温非实降者,斩之城下,由是城守益坚。
师范兵已屈,从周以祸福谕掞,掞报曰:“俟吾主降,即以城还梁。
”师范败,降梁,掞乃亦降。
从周为具赍装,送掞归梁,掞曰:“降将蒙梁恩不诛,幸矣,敢乘马而衣裘乎!”乃素服乘驴归梁。
太祖赐之冠带,饮之以酒,掞辞以量小,太祖曰:“取兖州,量何大乎?”以为元从都押衙。
是时,太祖已领四镇,将吏皆功臣旧人,掞一旦以降将居其上,及诸将见掞,皆用军礼,掞居自如,太祖益奇之。
太祖即位,累迁左龙武统军。
刘知俊叛,陷长安,太祖遣掞与牛存节讨之,知俊走凤翔,太祖乃以长安为永平军,拜掞节度使。
末帝即位,领镇南军节度使,为开封尹。
杨师厚卒,分相、魏为两镇,末帝恐魏兵乱,遣掞以兵屯于魏县。
魏兵果乱,劫贺德伦降晋。
庄宗入魏,掞以谓晋兵悉从庄宗赴魏,而太原可袭,乃结草为人,执以旗帜,以驴负之往来城上,而潜军出黄泽关袭太原。
晋兵望梁垒旗帜往来,不知其去也,以故不追。
掞至乐平,
遇雨,不克进而旋,急趋临清,争魏积粟,而周德威已先至,掞乃屯于莘县,筑甬道及河以馈军。
久之,末帝以书责掞曰:“阃外之事全付将军,河朔诸州一旦沦没。
今仓储已竭,飞輓不充,将军与国同心,宜思良画!”掞报曰:“晋兵甚锐,未可击,宜待之。
”末帝复遣问掞必胜之策,掞曰:“臣无奇术,请人给米十斛,米尽则敌破矣!”末帝大怒,诮掞曰:“将军蓄米,将疗饥乎?将破敌乎?”乃遣使者监督其军。
掞召诸将谋曰:“主上深居禁中,与白面儿谋,必败人事。
今敌盛,未可轻动,诸君以为如何?”诸将皆欲战,掞乃悉召诸将坐之军门,人以河水一杯饮之,诸将莫测,或饮或辞,掞曰:“一杯之难犹若此,滔滔河流可尽乎?”诸将皆失色。
是时,庄宗在魏,数以劲兵压掞营,掞不肯出,而末帝又数促掞,使出战。
庄宗与诸将谋曰:“刘掞学《六韬》,喜以机变用兵,本欲示弱以袭我,今其见迫,必求速战。
”乃声言归太原,命符存审守魏,阳为西归,而潜兵贝州。
掞果报末帝曰:“晋王西归,魏无备,可击。
”乃以兵万人攻魏城东,庄宗自贝州返趋击之。
掞忽见晋军,惊曰:“晋王在此邪!”兵稍却,追至故元城,庄宗与符存审为两方阵夹之,掞为圆阵以御晋人。
兵再合,掞大败,南奔,自黎阳济河,保滑州。
末帝以为义成军节度使。
明年,河朔皆入于晋,降掞亳州团练使。
兖州张万进反,拜掞兖州安抚制置使。
万进败死,乃拜掞泰宁军节度使。
朱友谦叛,陷同州,末帝以掞为河东道招讨使,行次陕州,掞为书以招友谦,友谦不报,留月余待之。
尹皓、段凝等素恶掞,乃谮之,以为掞与友谦亲家,故其逗留以养贼。
已而掞兵数败,乃罢掞归洛阳,酖杀之,年六十四,赠中书令。
(选自《新五代史》)
45、刘掞传译文
刘掞,密州安丘人。
年少时跟随青州王敬武做事,敬武死,子师范立,棣州刺史张蟾叛变,师范派指挥使卢洪去讨伐,洪也叛变,师范写信假装好言召洪,洪回来,师范到郊外迎接,叫寻阝斩洪于座位上,再派掞攻破张蟾。
师范上表封掞为登州刺史,兼行军司马。
梁太祖西攻凤翔,师范乘虚袭击梁各州县,但消息泄漏,未能成功。
刘掞喜读兵书,有机谋胆略。
那时,梁已破朱瑾等,完全占有兖、郓诸州,用葛从周为兖州节度使,从周统兵在外,掞乃使人扮成卖油郎到城中探看城中虚实及出入路线。
探得城下水洞可入,掞派步兵五百从水洞进去攻占了兖州城,把从周家属迁出来,亲自拜见他母亲,安抚得非常有恩情和礼貌。
昭宗已出凤翔,太祖引兵东还,派朱友宁攻师范,从周攻掞。
掞把版图和从周母亲抬到城上,母呼喊从周说:“刘将军待我很好,和你一样。
人臣各为其主,你要考虑好!”从周只得暂缓进攻。
掞立即动员老弱及妇女等不能作战的人出城去,独与少壮者同甘苦,分衣食,坚守以待。
外援不至,人心离散,副使王彦温翻城墙投降,守城者许多人都逃跑了。
掞派人假装对彦温说:“副使不要多带人出,不是我派遣的,都不要去。
”又在城中下令说:“我派遣跟随副使的人可以去,否则都要灭族。
”城中人迷惑不解,逃奔者才被止住。
不久,梁兵听说了,果然怀疑彦温不是真心投降,在城边将他斩了,因此守城更加坚决。
师范军已投降,从周用祸福劝说掞,掞回答说:“等我主投降,就以城降梁。
”师范战败降梁,掞也降。
从周为他准备资金,准备送他归梁,掞说:“降将蒙梁的大恩不杀已经很幸运了,还敢乘马盛装去吗?”于是穿着朴素的衣服骑着驴子归梁。
太祖赏赐冠带,摆酒宴接待他,掞推辞说自己酒量小,太祖说:“取兖州,为什么量大呢?”派他当元从都押衙。
那时,太祖已领四镇节度使,将吏都是他的功臣旧人,掞以降将居他们之上,到诸将和掞相见时,都用军礼,掞应对很自然,太祖对他更加惊奇。
太祖即帝位,掞累升为左龙武统军。
刘知俊叛变,攻陷长安,太祖派掞和牛存节去讨伐,知俊逃往凤翔,太祖就以长安为永平军,升掞为节度使。
末帝即位,任命他当镇南军节度使,兼开封尹。
杨师厚死,分相州、魏州为两镇,末帝怕魏兵作乱,派掞屯兵魏县,魏兵果然作乱,劫贺德伦降晋。
庄宗入魏,掞认为晋兵都跟随庄宗到魏,太原空虚可袭,就率军秘密地出黄泽关袭击太原。
晋兵看到梁军阵地上旗帜往来,不知道他们是去袭击,所以没追。
掞军到达乐平遇到大雨,不能前进而回师,向临清急行军,争夺魏的粮仓,然而周德威已先到,掞只得屯兵莘县,筑大道至河边以输粮饷。
时间久了,末帝写信责备掞说:“京城以外的事完全托付给将军,河朔诸州一时被敌人占据,现在仓库储存已经空了,希望将军力挽危局,与国同心,应思良策!”掞回信说:“晋兵非常强盛,现在还不能出击,应等待时机。
”末帝又派人问掞必胜之策,掞说:“掞无奇术,请每人给米十斛,米尽敌就破了!”末帝大怒,讽刺掞说:“将军储备粮食,是要治疗饥饿呢?还是要破敌?”于是派使者监督他的军队。
掞召集众将商议说:“主上深居宫禁之中,与书生们谋划,必然失败。
现在敌人强盛,不能轻举妄动,你们认为怎样?”众将都想打仗,掞就召集众将坐在军门上,每人给一杯河水喝,诸将莫测,有的饮水,有的推辞,掞说:“一杯水就如此难饮,滔滔河流能喝得尽吗?”诸将都吃惊失色。
当时,庄宗在魏,多次用劲兵攻掞营,掞不肯出,而末帝又多次催促掞出战。
庄宗与诸将商议说:“刘掞学过六韬,喜欢灵活机动的用兵,本来打算等机会袭击我们,现在被催逼,必然想速战。
”于是到处宣扬要回太原,命令符存审守魏,假装西归,把军队秘密留在贝州。
掞果然报告末帝说:“晋王西归,魏没有准备,可以出击。
”就派兵万人攻魏城东,庄宗从贝州返回夹击他。
掞突然看见晋的大军,惊恐的说:“晋王还在此地呀!”梁兵稍退,晋兵追击到故元城,庄宗与符存审结成两个方阵夹攻,掞摆成圆阵御敌。
双方激战,掞大败南逃,从黎阳过河,保滑州。
末帝任命他当义成军节度使。
第二年,河北都被晋军占据,掞降职当亳州团练使。
兖州张万进谋反,升掞为兖州安抚制置使。
万进失败而死,升掞为泰宁军节度使。
朱友谦叛变,攻陷同州,末帝用掞当河东道招讨使,走到陕州,掞写信招降友谦,友谦不回信,掞等待了一个多月。
尹皓、段凝等人平时对掞不满,就密告他因和友谦是亲家,故意逗留,给敌人留下机会。
后来掞多次战败,就罢免掞官职归洛阳,用毒酒杀死他,终年六十四岁,赠中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