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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非东夷考

蚩尤非东夷考杜勇(天津师范大学古典文献研究所,天津300074)摘要:蚩尤是我国传说时代一位很有影响的人物,学术界谓其属于东夷集团的少昊部族似可商榷。

通过对传世文献的深入研究表明,蚩尤并非出自东夷集团的少昊氏,而是三苗的前身即九黎族的首领,应当归属于南方的苗蛮集团。

关健词:蚩尤;少昊;东夷;中图分类号:K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106(2004)04-0026-05苗蛮在我国传说时代的古史研究中,徐旭生曾提出古代部族分为华夏、东夷、苗蛮三集团说[1],以其论证详密,精义纷呈,颇得学界信从。

在他划分的东夷集团中,除有太昊、少昊外,尚包括蚩尤在内。

其后唐兰又创新说,称“少昊的英雄是蚩尤”[2],直接把蚩尤并入了少昊部族。

然而,仔细考析有关文献资料,便会发现这些看法多有不妥。

蚩尤并非出自东夷集团的少昊部族,而当归属于苗蛮集团。

本文拟就此略述浅见,以求教正。

一少昊氏,古籍又称少皞氏,是我国传说时代的古老部族之一。

《左传》昭公十七年记郯子曰:昔者黄帝氏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

炎帝氏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

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

太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

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

凤鸟氏,历正也。

玄鸟氏,司分者也。

伯赵氏,司至者也。

青鸟氏,司启者也。

丹鸟氏,司闭者也。

祝鸠氏,司徒也。

鴠鸠氏,司马也。

鸤鸠氏,司空也。

奭鸠氏,司寇也。

鹘鸠氏,司事也。

五鸠,鸠民者也。

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

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

自蚩尤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

这里说到,少昊氏用鸟记事,所属24个部落都使用某种鸟类的名称,并且各自担任少昊部族有关政务部门的官长,如五鸟掌历法,五鸠治民事,五雉做工正,九扈为农正。

这不仅表明少昊氏以鸟作为图腾崇拜的对象,各部落之间存在共同的血缘纽带联系,而且出现了农业和手工业的分工,建立了设官分职的公共权力机构,已初步具备酋邦的政治形态。

少昊氏的活动中心,在今山东曲阜一带。

《左传》定公四年记大祝子鱼说周公封鲁,“因商奄之民,而封于少昊之虚”。

杜注:“少昊虚,曲阜也,在鲁城内。

”又昭公二十九年记蔡墨说:“少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

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

”杜注:“穷桑,少昊之号也。

四子能治其官,使不失职,济成少皞之功,死皆为民所祀。

穷桑地在鲁北。

”是知少昊部族的活动中心在今曲阜一带。

但是,少昊氏作为一个庞大的部落集团,下属24个部落自然不可能都集中在曲阜一地。

《左传》昭公二十年记晏子与齐侯的一段对话说: 昔奭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

太公封齐,地在今山东临淄,这是说少昊部族的奭鸠氏最早就居住在这里。

少昊族中以扈鸟为图腾的九扈氏,有学者认为就是曾与夏启“大战于甘”的有扈氏,“有扈即东夷部落的九扈三,其地当在今郯州北部原阳一带,扈与夏人作战的地方甘,当在今洛阳西南”[3]。

衡之当时的历史和地理背景,这个见解比起旧说谓有扈氏为夏后氏部落,其居地在今陕西户县境内更为可信。

少昊族中的五雉胞族,其中有曰翚雉者,《左传》昭公十七年杜注:“伊洛之南曰翚雉。

”此所折射的信息可能是五雉胞族就活动在伊洛以南一带,与九扈氏相邻。

这样,少昊氏4个部落24胞族大致以曲阜为中心,广为分布今豫东至鲁中一带。

从少昊后国的分布看,亦大致不出少昊氏当时的活动范围。

如春秋时的郯国,初名谭,居历城(今山东济南),后徙郯(今山东郯县)。

又如在今鲁南莒县,春秋时即为莒国所在地。

《左传》隐公二年正义:“《谱》云:莒,赢姓,少昊之后。

周武王封兹舆于莒,初都计,后徙莒,今城阳莒县是也。

《世本》自纪公以下为己姓,不知谁赐之姓者。

”此言少昊为赢姓,非己姓也。

至于莒之姓己,乃后来之事,未可前推少昊即为己姓。

《逸周书·作洛解》说:“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东徐奄及熊盈以略,……凡所征熊盈族十有七。

”此处的熊盈是指赢姓之族,周初参加叛乱者多达17国,徐、奄为其大国。

奄居鲁(今山东曲阜),徐与奄地应相距不远,后辗转徙国泗上(今安徽泗洪南)。

在今河南境内,尚有江(正阳东南)、黄(潢川西)等赢姓小国。

凡此皆在少昊氏的活动地域之内。

关于少昊氏活动的时代,大致与黄帝同时或稍后,其衰不晚于颛顼之时。

少昊氏另号穷桑氏,率因其居地而得名。

至于又号金天氏,则为附会之说。

如《汉书·律历志》引《世经》即说:“少昊,《考德》曰少昊曰清。

清者,黄帝之子清阳也。

是其子孙名挚立。

土生金,故为金德,天下号曰金天氏。

”又《左传》昭公十七年杜注:“少皞,金天氏,黄帝之子,己姓之祖也。

”此言黄帝之子青阳氏为少昊,而“唯青阳与夷鼓皆为己姓”(《国语·晋语四》),于是少昊氏也被说成是己姓。

又雷学淇辑《世本》说:“少昊,黄帝之子,名契,字青阳。

黄帝殁,契立,王以金德,号曰金天氏。

”这里又把不在黄帝、少昊之世的殷祖契说成是少昊,并谓契为黄帝之子。

尽管这些说法反映的是后世阴阳五行说兴起后人们习惯祖述黄帝的大一统观念,未可信据,但它多少可以说明少昊氏与黄帝部族在时间和地域上是有些联系的。

《越绝书·计倪内经》说:“黄帝于是上事天下治地,故少昊治四方,蚩尤佐之。

”山海经·大荒东经》说:“东海之外有大壑,少昊之国。

少昊孺帝颛顼于此。

”《帝王世纪》说:颛顼生十年而佐少昊。

”(《初学记》卷九引)这也说明少昊氏的全盛时期当在颛顼之前的黄帝时代。

《韩非子·显学》曾说:“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据此推测,与黄帝部族约略同时的少昊氏,其活动年代距今大约五千年左右。

在少昊氏活动的时空范畴内,今已发现内涵极为丰富的大汶口文化。

经C14对大汶口遗址年代的测定,已知“大汶口文化的延续时间较长,达两千年左右,即公元前4300年一前2300年左右。

整个文化可分为早、中、晚三期,估计每期约各占六七百年”[4]。

大汶口文化遗址的分布,主要是在以泰沂山系为发源地的汉、泗、沂、淄、潍等水域的广大地带,西部见于黄河北岸,东部达到山东半岛,南部延及今江苏和安徽的北部。

此外在河南平顶山地区、偃师、郑州等地也曾发现大汶口文化的遗址。

唐兰认为大汶口文化就是少昊文化,是有道理的。

大汶口文化中晚期出现的贫富差别和社会分层现象,以及出现的陶符文字,具备向国家阶段过渡的某些特征。

此与文献所反映的少昊氏部族,其社会分工扩大和出现设官分职的公共权力亦相吻合。

因此我们可推断说,少昊氏是当时东夷族中最有实力和影响的酋邦之一。

二少昊氏的情况略如上述,而蚩尤是否少昊氏的酋领,尚须进一步讨论。

蚩尤被视为一位英雄,或者说是一位失败的英雄,原因是他曾与黄帝之间发生过激烈的战事,似有不奉天命而争为天下盟主的意图。

《史记·五帝本纪》云: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

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

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

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

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

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

三战,然后得其志。

蚩尤作乱,不用帝命。

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

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

通过这段记载,我们知道蚩尤为黄帝时代的一个诸侯。

当然,这里所谓诸侯并不是某位古帝以柞土授民的方式分封的,只不过是司马迁用后世的眼光和用语来说明其近似的政治身份罢了。

实则所谓诸侯,不过是当时的部族酋领。

此言蚩尤在涿鹿之战被黄帝擒杀,其主要罪名是“蚩尤作乱,不用帝命”,“暴虐百姓”等。

至于蚩尤是哪一部族的首领?这个部族居住在什么地方?司马迁并未再作交待。

《逸周书·尝麦解》说:“昔天之初,□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于宇少昊,以临四方。

司□□上天未成之庆。

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河,九隅无遗。

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

”本段文字中的“命蚩尤于宇少昊”,学者每每以为这就是蚩尤属于少昊氏的证据。

我以为恰恰相反,说蚩尤居于少昊之地,正说明蚩尤与少昊不属于同一部族,有如前面提到的临淄古地,在奭鸠氏之后“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一样。

实际情况很可能是少昊部族或其居地一度被蚩尤所控制,因而有“蚩尤于宇少昊”的传说。

所以汉魏以降的学者从不认为蚩尤属于少昊部族,却都说蚩尤是上古九黎族的首领。

例如,马融说:“蚩尤,少昊之末,九黎君名。

”(《经典释文·尚书音义·吕刑》引)郑玄说:“蚩尤霸天下,皇帝所伐者。

学蚩尤为此者,九黎之君,在少昊之代也。

”(《尚书·吕刑》疏引)高诱说:“蚩尤,九黎民之君也。

”(《战国策.秦一》注)韦昭说:“九黎,黎氏九人,蚩尤之徒也。

”(《国语·楚语下丅》注)这些说法的根据何在,早在唐代即难知其详了。

孔颖达作《尚书·吕刑》正义,针对伪孔传“九黎之君,号曰蚩尤”称:“当有旧说云,然不知出何书也。

”因此要直接弄清“九黎”的情况,以文献缺佚,尚有困难。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蚩尤与苗民颇有关联,这就为我们了解蚩尤的族属提供了重要线索。

《尚书·吕刑》记穆王发布命令说: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贼,鸱义奸宄,夺攘矫虔。

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

在这段话中,先说“蚩尤惟始作乱”,造成民风不淳,相互攻杀,邪恶作乱,抢夺窃取,纷扰不安。

接着说“苗民”不服从统一政令,自行以五种严厉的刑罚来实行管制,以致无罪之人亦遭杀戮。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上帝)怜悯那些无辜被杀的人,于是惩治对苗民进行残暴管制的君长,使其没有后代留在人间。

在这里,蚩尤与苗民的关系颇须留意。

文中的“苗民”,郑玄注云:“苗民谓九黎之君也。

九黎之君于少昊氏衰而弃善道,上效蚩尤重刑,必变九黎。

言苗民者,有苗,九黎之后。

”(《礼记·绷衣》疏引)伪孔传云:“三苗之君习蚩尤之恶,不用善化民,而制以蚩尤重刑,惟为五虐之刑,自谓得法蚩尤。

”郑玄称苗民上效蚩尤重刑,伪孔传说三苗之君习蚩尤之恶,都认为苗民是蚩尤的后裔。

但是我认为,这样理解《吕刑》似乎仍未得其真谛。

此从“苗民弗用灵”一句说起。

本句在战国即以成篇的《礼记·缁衣》中引作“苗民匪用命”,是知“灵”与“命”相通,义为政令。

而“苗民”一词,郑玄谓为“九黎之君”,伪孔传则解作“三苗之君”。

从下文“皇帝……遏绝苗民”的语义来看,“苗民”确有代指苗民之君的意思,否则就变成了上帝以暴易暴,把整个三苗部族都灭绝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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