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文化的改革创新钮则诚一引言台湾的空中大学(广播电视大学)生命事业管理科殡葬管理组,是岛内当前唯一直接以“殡葬”为名的相关专业科系。
此科为大专水平成人教育教学单位,学生通常以三年时间,修满规定的80学分,可获颁专科毕业证书,并取得副学士学位;其后再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可直接报考各研究所硕士班。
台湾的殡葬行业将于2008年步入专业化,由劳工部门主办的“丧礼服务”职类技能检定确定起跑;而内政部门推动的“礼仪师”证照制度,也会在这个基础上开展。
目前为技术士技能检定,规划有280小时的职业训练学、术科课程;而满足礼仪师检核,则要求至少20学分大专以上程度专业课程。
空大殡管组规划开授20学分以上专业课程,恰好符合礼仪师证照所需;既然是大专课程,必然具有一套完整的知识系统,我们乃以新兴的“殡葬学”称之。
殡葬人员修习的专业课程,最基础的即是生死学和殡葬学,空大则将二者整合为入门的“殡葬与生死”一科。
殡葬活动与历史社会及民族文化息息相关,因此严格说来,该课介绍的实为“华人生死学”与“华人殡葬学”。
殡葬学的知识建构,由笔者在2004年初步提出,现已获得学界基本认同。
在笔者所提出的学科架构中,殡葬学为一新兴独立学科,下有殡葬卫生学、殡葬管理学、殡葬文化学等三门分支学科。
依此三分,还可以有更专门或更专业的细项,例如遗体处理、殡葬设施管理、殡葬伦理等。
空大殡管科的专业课程,大致即根据这个架构来设计与开授。
本论文就殡葬文化学的建构进行反思,可视为对于殡葬学之中文化议题考察的后设论述。
二历史文化与殡葬笔者原本将殡葬文化学细分为历史文化、思想文化和礼仪文化三方面,但是考量到殡葬文化的思想根源,其实包括哲学与宗教两部分,二者不尽同质,最好予以分别讨论;因此本论文乃分历史文化、宗教文化、哲学文化及礼俗文化等四部分,而首先要看的便是历史文化。
对于“文化”的概念,中国和西方各自有一番解释:中国讲“人文化成”,亦即“制礼作乐以教化人民”,西方则将文化视为“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
乍看之下,西方的定义相当广泛,而中国式的理解又充满了儒家色彩;但从现实层面考量,这两种解释都不算离谱。
由于本论文主要是为了推动华人世界的殡葬改革,通过学科建构而讨论文化议题,基于笔者所提倡的“中体外用”立场,可以将上述有关“文化”的中西观点加以整合,用以体现“以汉民族为主的生活方式”。
平心而论,涉及婚丧的生命礼仪,不但具有民族色彩,更反映地域背景。
就台湾的殡葬文化加以考察,汉人的礼仪、闽南的民俗,加上日据的流风,还有近半世纪的经济发展结果,都对眼前文化现象的形成有所影响。
为了正本清源、推陈出新,理当从历史文化谈起。
提起历史,首先注意的便是它的时间性;连后面要讨论的宗教文化、哲学文化和礼俗文化,都不能忽略相应的宗教史、哲学史及礼俗史探究。
尤有甚者,历史考察可当作是检视文化活动的主轴;毕竟生活方式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与时俱进的,历史观点无疑可以呈现文化变迁的深度。
在另一方面,人们对“历史”概念的双重性也应该有所分判:历史既指文化活动在时空中的流变,也指对此一流变所进行的系统化思考,后者就是史学。
学术界对于“历史”的概念,系分为一阶的“活动变化记录”和二阶的“变化因果解释”两层来探讨。
前者重史料搜集,后者重史观评断。
譬如中国改朝换代,后代治前代历史,一方面详列史料证据,一方面也要臧否时政。
以这种历史二重性来考察华人的殡葬文化,必须把握丰富的史料,以及适当的史观,缺一不可。
中国历史有明确的朝代作为时序的划分,加上古人办丧事长期受到儒家礼法规范的影响,丝毫不得马虎。
问题是时至今日,许多繁文缛节早已显得不合时宜;但这并非指其为错误,而毋宁是显示其不相应。
因此大家实有必要在保存“礼义”的前提下,不断改革“礼仪”。
礼义即是礼仪的意义,它包括儒家的“孝”文化与道教的“鬼”文化;这些属于哲学文化及宗教文化,留待后面再谈,现在先来看不同时代的殡葬制度。
“殡葬”原指出殡与安葬两个不同的治丧阶段,但是如今当相关的法规、机构、单位皆以“殡葬”为名,它也就超越原本所指,而扩充为一个通称。
殡葬制度大致包括墓地制度、丧葬制度、棺椁制度、陵寝制度、丧服制度、冥器制度、殉葬制度,以及居丧制度;除最后一项纯属仪式活动外,其余皆涉及具体实物;且除了殉葬外,各种制度也都流传至今。
现代人去世后,不免要经过殓、殡、葬三个阶段,亦即遗体处理、行礼如仪、入土为安。
人类与动物有所不同,在好的一面是善待遗体,在坏的一面则是残杀同类,由此可见人性的矛盾。
善待遗体的理由之一,是相信身体之外尚有灵魂存在;人死后身体毁坏,灵魂却能够不灭。
正是“灵魂不灭”观点不断被宗教及民俗信仰所强化,华人的殡葬礼俗才演变成现今的多样风貌。
在各种殡葬制度中,墓地制度的历史最悠久。
远在石器时代,人类居住于洞穴内,自然把死去的家属也葬于洞穴。
“葬”的原意为“藏”;就近墓葬,有不愿亡者远离和保护遗体的双重用意。
墓葬后来由家族发展成氏族,由私藏走向公共处置,进而表现出社会阶级的高下之分。
而从墓葬演进到深埋土葬、使用棺椁,以及对统治者的陵寝设计,甚至用人兽殉葬等,都反映出殡葬文化的日益繁复。
至于历来对丧礼服饰的规定、供亡者使用的冥器,还有类似兵马俑等大规模的陪葬物品等,无不体现出不同时代的政治经济社会状况。
一个鲜活的例证,就是在湖南长沙出土的马王堆汉代贵妇完整墓葬遗物。
这位名为辛追的女士,是西汉时代地方政权长沙国宰相夫人,去世时享年49岁。
由其所受厚葬的礼遇,可以让人们对2000多年前的殡葬文化有着相当的了解。
历史发展是否存在着一定的规律,在史学界并没有定论。
不过对于历史上各类活动的考察,在鉴往知来上,多少具有启发作用。
华人世界以汉民族为主,汉人自周代进入农业社会,从此与土地结下不解之缘。
人死后“入土为安”的观念至今未灭,以至现在中国大陆即使火化也希望墓葬,因而使得塔葬始终未形成风气。
不过只要是占地的葬法,必然形成死人与活人争地的窘境。
人类在20世纪虽然发明出足以毁灭所有生命的武器,但也形成永续发展的保护环境理念。
站在21世纪的台湾,当我们反思在地殡葬的历史文化背景时,固然可以明了传统的做其来有由,但也有可能自我超越而走向改革创新的途径。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一方面正受到历史文化的制约,另一方面却也能够创造历史。
三宗教文化与殡葬殡葬文化学是殡葬学三大分支之一,本身表现为历史、思想与礼仪三方面的文化传衍。
其中历史文化着眼于纵向的考察,礼仪文化反应横向的操作,而思想文化正是促成纵横交织的动力。
笔者有意把人心的思想视为动力,是想凸显人的主观能动性,借以去芜存菁、推陈出新,以积极推动殡葬改革。
改革的呼声早已出现在台湾的《殡葬管理条例》中,例如第一条就载有“促进殡葬设施符合环保并永续经营;殡葬服务业创新升级,提供优质服务;殡葬行为切合现代需求,兼顾个人尊严及公众利益,以提升国民生活品质”等语,以及第25条规定“埋藏骨灰之墓基及骨灰(骸)存放设施使用年限届满时,应由遗族依规定之骨灰拋洒、植存或其它方式处理”,以显示与历史包袱脱钩的决心。
思想文化的突破创新,理当以此为标杆。
殡葬的思想文化可以再分为宗教文化和哲学文化两个领域来考察;二者的性质虽大异其趣,但是在生死关怀上,仍呈现相辅相成之势。
哲学起源于怀疑,宗教却讲究虔信;不过哲学有可能流于琐碎,宗教也不乏贴近人情。
就台湾的殡葬文化而言,儒家的忠孝伦理加上道教的鬼神信仰,结果纠缠成徒具形式的繁文缛节,与慎终追远的理想相去甚远。
倘若要实现殡葬改革的理想,追随创新发展的脚步,至少必须达成上述法规所指示的环保要求与善后处置;用简单的话来讲,就是力行“洁葬”与“节葬”。
将二者结合在一道的葬法,乃是一次性的“环保自然葬”。
具体做为人死后不久即火化,再磨成细粉状骨灰,作彻底拋洒,完全不占地。
如果觉得不舍,可取部分骨灰装在小型容器内,由家人各自携回长期保存,避免使用墓地和塔位。
人们的做法往往取决于想法,想到不见得会做,不做则根本没想到。
现代人最常接触的生命礼仪,不外婚礼与丧礼;其中婚礼多为年轻人谈恋爱修成正果,只要不妨害风化,幽默创新并无不可。
相形之下,丧事主要是为长辈料理后事,未能善尽人意,恐背上“不孝”的罪名,大家只好一切随俗了。
正是这种“随俗”心理,导致不少业者有机可趁,让消费者破财,也在无形中浪费了许多社会资源。
众所周知,台湾的殡葬陋习不胜枚举,许多实为似是而非、积非成是的做法,在民俗信仰的包装下,被有心人士持续保留与不断强化。
如今当局有意通过各种教育管道,希望正本清源、推陈出新,全力推动殡葬改革。
“民俗”乃指民间习俗而言,没有理由不能改革创新。
改革并非激烈地革命,而是渐进地变革。
台湾的殡葬改革,理当从宗教文化出发,在哲学文化上落实。
“宗教”有“立宗设派,教化人民”之意,虽常与“信仰”相提并论,但二者实为两件事。
简言之,宗教属团体活动,信仰为个人抉择。
台湾有信仰自由,宗教亦相当多元;人们可以选择加入制式教团成为信徒,或参与民俗活动成为信众。
通过仪式加入教团称“归依”,由佛教的“皈依”之说扩充而来。
但是根据民俗学者郑志明的考察,台湾人民信仰的最大特色,却是没有归依限制的随缘参拜。
他称之为“合缘共振”,意即个人对信仰的选择与创造;自此形成“含混多义”的民俗信仰,不必受到教团中人定于一尊的身心宰制,可说是十分健康的信仰模式。
殡葬文化不外形式与内涵,历史与礼俗文化着眼于形式,宗教及哲学文化则探讨其内涵。
台湾的殡葬礼仪,主要表现为佛道杂糅的广义道教形式,民间用以办丧事者占六成以上,而采纯佛教做者约占三成,其它宗教型态则有一成左右。
以此观之,殡葬改革应该从占多数的道教习俗着手。
一般人办丧事,若是完全选择用特定宗教仪式来进行,多反映出亡者所归依的特定教团,理当加以尊重。
台湾可以有多方着力改革的对象,可以六成没有特定信仰的社会大众为主。
在郑志明的眼中,这广大群众乃是以“游宗”的方式参与民俗信仰。
这种信仰因而是彻底全民的、世俗的,而与主张神圣的宗教团体不相应,更不相干。
笔者认为,台湾的殡葬改革第一步,要将“宗教信仰”纳入,存而不论,先把关注的用心对焦于“民俗信仰”上。
由于民俗信仰在当局分类中被视为道教系统,因此可以用“游宗”观点,在道教的传统内,对之去芜存菁、推陈出新。
秉持“环保自然葬”的理想,尝试把对“长生不死”的向往,转化为对“精神不朽”的追求;将鬼神崇拜自“死后生命”的安排,提升为“美感境界”的欣赏。
最重要的则是回归道家“反璞归真”的自然途径,一切从简,不事造作。
任何古老文化在根源上皆有巫术的影子,中国也不例外。
大陆学者孔令宏指出,道家原本源于方术,虽然逐渐重道轻术,却为后世道教重新援引方术攀附道家思想保留了余地。
佛教在汉代由印度引入,以其严密的僧伽制度在中土有系统地开展,竟然刺激道教信众也开始建立教团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