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冰还大明宫尊严“未来,大明宫的地位应该和兵马俑并驾齐驱。
并且,以我推广的做法,不会弱于兵马俑。
”出此豪言者,是西安曲江大明宫保护办公室主任、大明宫研究院院长周冰。
“这件事情做成了,我就回去写小说,去学校讲学。
”这是他从小梦想的“闲适的职业”。
前言后语间,既有“谋而忠”的匹夫情怀,又有“悠然见南山”的闲适与淡然。
“大明宫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男人的孩子。
”情动之处,一语释怀。
2009年9月3日,周冰总监制的纪录片《大明宫》在人民大会堂首映:9月9日,《大明宫》来到纽约联合国总部全球首映,这是中国纪录电影首次在联合国总部举行首映仪式。
这部片子后来获得了“金熊猫奖”和“金马奖”提名。
尊严与制文化权2007年7月,周冰受命担当大明宫遗址保护工作的总指挥,全面谋划推进大明宫项目。
与今日之视为己出迥异,大明宫遗址保护项目,对他来说,“是一个项目而已”。
“那时候,对这个项目没有爱,也不知道怎么办。
困难都没有想,很茫然,满地是居民,是建材,是市场,不知道怎么干。
”9月,他花了两个礼拜给自己集中扫盲,读了两摞资料。
他思考了半年,到了2008年三四月份间,才逐渐有了清晰的思路一“拆迁需要80亿元,建设至少需要40亿元”。
“那个时候就爱上这个项目了。
”大明官初建于唐太宗贞观八年(634年),名永安宫,是李世民为李渊修建的夏官。
工程未完,李渊已故。
贞观九年正月改名为大明宫,毁于公元885年。
唐数十位皇帝在此号令天下,统治整个帝国。
李世民、武则天、李隆基等,都在大明宫留下了印迹。
此外,像李白、杨贵妃等名“唐人”,其人生也与大明宫息息相关。
今人以大唐为傲,以大唐为荣;海外华人聚居之地,名“唐人街”,可见一斑。
相较于北京、南京、洛阳、开封、杭州,西安所承载的历史更为久远,所观瞻过的风云更为浩瀚,可堪“大遗址、大古都、大城市”之誉。
这是地利。
大明宫项目,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是历届西安市政府欲有为而未能为的项目。
随着中国经济奇迹持续,国家财力日厚,民富引致休闲经济成风尚,并国民荣誉感日益增强,强国梦、大国民意识方兴未艾。
2007年,该项目总体规划方案最终获得通过。
可谓“天时”。
在受命打造大明宫遗址保护主题公园之前,周冰已经参与过曲江现有的项目如大唐芙蓉园、大雁塔北广场等闻名遐迩的标杆性项目的领导工作。
大明宫遗址具有的想象空间不言而喻,需要一个有格局、有梦想、有敬畏感的人来“掌舵”。
周冰说,“制文化权时代人类文明的制高点”就是他对大明宫的定位。
他解释道:“什么叫制文化权?就是文化‘制空权’、‘制海权’。
……我们这个时代已经从军事话语权到经济话语权再到文化话语权的时代。
”在采访中,周冰不时地提到两个字――“尊严”。
他坚信:“大明宫必须在很好的环境中获得它的尊严。
”1966年出生的周冰年过不惑,以平常之心来到大明宫保护办公室,却未躲过大明宫在其人生历程上掀起的涟漪。
“这辈子做不做官不要紧,这辈子发不发财不要紧,把这个项目做成了,我就完成了对人生的交代。
”梦想、认知、激情、身份认同、敬畏感、深远的历史感……这林林总总的机缘巧合,让周冰相信大明官项目“可遇不可求”。
“它是目前西安、陕西,乃至全中国最大的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以前在中国没有过。
”它使周冰需要不断挑战自己的智力极限,这让人激动和兴奋;同时,它还能造福那么多的社会资源,这让人使命感、价值感十足,马斯洛先生所说的“自我实现”触手可及。
但是,激动、感恩、敬畏尚不足够。
周冰精力旺盛,吃过很多苦,又去国外转过,他还是管理学博士。
他深知,时代的眷顾,组织的信任,更是因为: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四难”:拆迂最难!周冰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下车伊始所看到的那个偏远的大明宫遗址保护区:它的“气象万千”只能看见棚户区,只能看到工厂。
在曾经的皇家富城之上,有7个村庄、88家企业、25000个商户、10万人口。
必须让他们搬迁出去!否则,大明宫无法重见天日。
谈何容易?周冰表示,大明宫遗址保护工程却有“四难”:拆迁与经费难,保护与展示难;设计与建造难;传播与认知难。
其中,“最大难就是拆迁经费难和设计建造难”。
拆迁是城市化进程中颇为典型的问题,中国也不例外,暴力拆迁和“钉子户”屡见报端。
一方面,地方政府高度依赖土地财政;另一方面,不少被拆迁的群众也高度依赖土地,不是他们安土重迁,而是他们前景漂浮和渺茫。
在这个远景诱人的“跨期交易”面前,却显而易见地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利益相关者的诉求现实而迫切――未来诚美好,面包更重要!“你要把我从这儿搬走,明天晚上我要拿着存折。
把过渡费给我,不要告诉我30个月没有房住,我明天就没地方住了;工厂很明白,你把我搬走可以,我现在还生产着呢,我的生产线呢?你得先把厂子建好。
”周冰说。
他吃过苦,懂得这些原住居民的不易;他在前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蒋正华教授门下研习过人口经济学,他比较过深圳与硅谷的城市资源利用效率,深知停滞不前近乎堕落。
他必须要行动起来。
首先,他从道义上呼吁原住居民搬迁。
大明官遗址保护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唐朝皇家遗物。
群众不是刁蛮之徒,那些手持权杖之辈更该在钉子户现象中反躬自省。
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层教诲和要求属下们,以和为贵,并且要持续发展;他们或许也应该听听夫子的自省之言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必须要切实满足他们的切身利益和诉求,并且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希望。
还有,对人民群众要有耐心。
拆迁不会一帆风顺。
“2008年年底,策划、设计工作已经开始。
此时也是拆迁工作问题曝露的时候,我的观点是――尽力。
因为难度确实太大了,能做多少做多少,能拆多少拆多少。
”他们初期估计需要花费至少120亿元。
曲江新区管委会投入10亿元,这是周冰的“本钱”。
西安市政府、陕西省政府以及中央政府均给予了较大的支持。
然而,相对于其宏图愿景,仍远远不够。
希望和前景才是资源的源泉。
这前景绝不是空洞的充饥之“画饼”――领导者的高下之别就在于他们能否真正让追随者、支持者相信他们所勾勒的前景是否会如期来到。
夫子教导,轻诺者寡信。
轻诺者,承诺漫天飞,故而失信于人。
真正的领导者,言必信,行必果,甚至超乎预期,因而获得人们的信赖与尊重。
2009年,大明官遗址保护的总体规划业已获批,设计工作也初露端倪。
“我心里有谱了。
能拆的坚决拆掉,多大困难一定要拆掉。
大明宫必须在很好的环境中获得它的尊严。
因为认识到位了,所以到后来拆迁更下力气,基本上是整村(整村地拆)。
到后来有一些难拆的、包括可拆可不拆的也坚决拆掉。
到了2009年下半年,建设工程已经拉开,这个时候觉得真的是,怎么做,只要不违背遗址保护中要求的可逆性、科学性、完整性,怎么做都好。
”中国建设银行一次性贷款40亿元;国家开发银行更是大手笔,64亿元――一次性贷如是当量的钱给一个文化项目,前所未有。
银行认为,虽然有风险,但是在金融危机中,贷款给大明宫遗址保护工程更为合意。
“同时处理这么多矛盾,我们就是靠牺牲我们自己把它统一起来的。
我们强制性的权威在这儿很少作为,主要是靠大遗址――你们必须搬迁,今天搬和明天搬只是迟早而已――这样一个道义的号召。
其次是靠钱,靠我们的牺牲。
最后,大家看到曲江建得很好,相信这个团队了。
其实就这么简单。
我们的权威就是这样的过程中树立起来的,没有人相信项目建不起来。
”周冰总结道。
自生性遗址保护大明宫遗址公园的首义是保护历史、保护遗产――不能因为短期内的经济不合算而不为,“我们为了整个民族保存这份文化遗产,花再大的成本都值得”。
但是,不能为了保护而保护,要建立具有自生能力的保护模式。
所谓自生能力(viabiIity),世界银行现任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的定义是:“在一个开放、竞争的市场中,只要有着正常的管理,就可以预期这个企业可以在没有政府或其他外力的扶持或保护的情况下,获得市场上可以接受的正常利润率。
”通俗地说,具有自生能力的机构,能自我养活,并且还活得不错。
大明宫遗址保护工程是一个公共决策。
但是,这个公共决策却最终要转化为企业的决策。
前者关心的是社会价值最大化,关心的是人民的福祉,是历史,是未来;后者则要关注短期的盈亏,要考虑投入产出比。
设计时的一笔一划,建设时的一砖一瓦,一定程度上都需要被解释为企业的利润,梦想才能照进现实。
毋庸置疑,这种诉求,对于企业而言是完全合理的。
“我们不可能长期靠政府扶持,政府也扶不起这个项目,所以,(尽管不是首要目标),我们还是有自己的经营责任和经营任务。
”必须根除成见――“遗址保护就与商业模式风马牛不相及,或者水火不容”。
周冰相信,保护遗址和商业利益不矛盾,没有一个商业模式,没有自生能力的遗址“扶不起”,很难不举步维艰。
“我们有无数的博物馆、我们有无数的公园、我们有无数的遗址,最后到了破坏得不能收拾得地步,就是因为它们没有很好的商业模式。
”与大唐芙蓉园不同,大明宫的“商业模式”颇不一样。
“大明宫是商业模式最不足的项目。
”大唐芙蓉园、不夜城,其模式基本是靠拉动周边地产升值。
而大明宫周围是城市建成区,可开发利用土地量很小,即便拉动其价格上升,受益人是周边业主。
而且,与大唐芙蓉园不同,大明宫遗址的特殊性决定公园内部不会出现营业性项目以及任何复原性建筑。
在周冰看来,大明宫遗址保护公园的真正模式是:文化+旅游+商业。
游客来到此地,看的是文化,购买的是文化,带走的还是文化,口口相传的仍然是文化,而且是“谦恭之国、盛世大唐”的文化――诚如《大明宫》主题曲所唱:“金碧辉煌,羽衣霓裳,人间天上,唯你无双,耀眼光芒,无尽惆怅,萦绕着每颗心,梦回大唐。
”这种文化的受众,“消费者”,何其广大!他们不受民族、信仰甚至种族的区分而区隔:佛门下的善男信女怕是不会去清幽道观;华人爱它,美国人亦喜欢它。
不过,不要忘记周冰研习过人口经济学。
按其预估,大明宫遗址公园的年接待能力为600万人次,能真正带来赢利的游客估算为200万人次左右,假定人均消费100元,则可实现2亿元的岁人,敷补其年运营成本,实现初步自生。
大唐芙蓉园旨在让游客在西安多待一晚(当时游客平均在西安待1.6天),这样可以实现西安城市旅游业收入增加25%~30%。
周冰相信:“如果说当初芙蓉园只是部分实现(这个想法),大明宫的设想基本上把这个想法全部实现了。
”建设大明宫遗址保护区的为立而破,本质上亦是一个城市的变革之舞。
变革太师约翰?科特早就警示企业的领导者,变革一定要短期内有成效,否则变革很容易失败。
“短期一定要赢利,这个赢利可以不是全局性的赢利,有一部分就行了。
”管理学博士周冰深知科特的劝诫:“大明宫项目过于庞大,短期收益大的战略性战争中,一个一个小战役,你只要保证充分的流动性、充分的现金流,不要谋求每一个时点、战略节点是大胜,没必要。
在现金不足的情况下,每一步不光要赢利而且要保持充分的现金流;现金流充分的情况下,每一步的收益只要是鼓励一下斗志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