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传统中国人的生活态度,就不能不说到我们儒家的文化。
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佛的避世,道的超脱,法的阴狠,阴阳的术数,墨的摩顶放踵,都没有积极进取的生活态度、关注国事民瘼的济世心怀、注视立身上事的道德形象对中国人的影响大。
正因为如此,很多中国人,哪怕身处绝境,也不会轻易地悲观绝望,他们坚信天无绝人之路。
现代哲学家加缪指出,哲学的根本问题是自杀问题。
这对于中国人来说,是无法理解的。
否极泰来,赛翁失马,中国人有的是自我平衡的种种教条和绝招。
悲苦中的西方人有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作心灵的依托。
而失意的中国人没有这个灿烂的背景作阴郁心境的光源,便只好依靠自己,从现实中自我肯定和激励,有时也只能掩住深刻之悲情在强颜的欢笑,咽泪而歌,饮血而唱。
其实,这不是更深的悲苦么?不过,太理性的生存方式,使中国人即使心空万物,却仍能流连人世;即使人生如寄,依旧还一往情深。
因此,中国人很难做到一了百了,也很难做到超验脱俗。
他们中没有真正的隐士,有的只是故作洒脱的智者:他们中没有彻底的悲观者,有的只是念念不忘东山再起的俗子。
他们总是会在理性的判断后寻找到属于自身的一丝慰藉。
所以,中国人信奉的是提得起放得下,倡导的是能屈能伸,这就很容易演变为处为人上的能方能圆的世故和滑头。
而好死不如赖活这样的话,就有很浓很烈的无赖流氓气息。
中国传统文化很强调依靠自我,很推崇自力更生的生活态度,以至于中国传统的和尚也比印度的和尚更能提倡劳动自助。
印度的和尚是完全靠化缘过日子的,中国的和尚却还有自己种的土地。
这也反映出中国的宗教从内容到形式都充满了温暖的世俗气息,在寺院中也弥漫着居家过日子的隐约氛围。
无疑,这与儒家的只有此岸没有彼岸不无关联。
因为没有彼岸,所以坚信成佛靠自己,哪怕在寺院中修练也不能超然于现实之上。
因为没有彼岸,所以很多时候就远离幻想远离形而上的层面。
浸透了儒学的中国人,是很温暖、很感性、很实际的一群人,少有垓下之刎的壮士,多的是卧薪尝胆的英雄;少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大悲悯,多有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小情怀。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呈现的是中国人的无奈但又很会释怀: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展露的是中国人的故作达观
在基督教那里,空间化的时间终止在上帝的怀抱中;在中国人这里,空间化的时间终止在人的怀抱。
一个是多个世界的时空,一个是单个世界的栖所;一个是非理性又排除日常情感体验的超然状态;一个是既融化理性又接纳日常情感体验的世俗生活。
中国人既无上帝的怀抱可以偎依,又无迷幻的来生可以向往,更无瑰丽的天堂可以进发,便只有老老实实争取现世的权财欲、亲子情、男女爱、朋友义、故国思、家园恋、师生谊及林林总总会使生活幸福的利益。
当然,中国儒家文化和中国人的生活态度同众多的文化一样,不乏矛盾丛生之处。
儒家文化导致了传统中国人的生活态度是,上不沾天,即不向往天堂:下不着地,即不惧怕地狱。
他们脚踏着土地,关注着自己的脚印,想到的只是赶快回家,在那盆炭火边温暖自己的生命和人生。
家是他们的起点,也是他们的归宿。
他们即使仰望星空,看到的也只是温馨的仕女形象一一嫦娥,让一个误服了药的凡间女子维系住天与地的关联。
在他们的意念深处,一切都不可能与大地截然分割开来。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永远生活在自己的屋顶之上,永远在离自己家门口很近的地方走人生的征途,完成着生命的种种仪式。
梁漱溟先生称:孔子的学说不是一种思想,而是一种生活。
也就是说,了解了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说,也就大体了解了传统中国人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