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导读:我们的生活是一场电视秀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一直是传播学和社会学中的经典之作。
本书出版于1985年,即美国的大众文化勃兴之时,电视代替阅读和书本,成为人们了解信息的主要途径,娱乐代替了严肃阅读和思考,逐渐成为人们主要的精神食粮。
波兹曼敏锐地意识到电视这种新媒介文化对我们生活的巨大影响,电视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改变了公众话语的内容和意义。
我们所有的生活都会通过电视这种媒介表现出来,美国大选通过电视进行辩论,体育竞赛通过电视直播,电视购物引导我们消费,宗教组织的传教士也可以成为电视明星,利用这种媒介宣传上帝的福音,就连书籍也只能通过电视的推荐才能畅销和大卖。
电视全面占领我们的生活时,娱乐就成为唯一的内容。
将娱乐这种超意识形态推行到了极致,就像电影《楚门的世界》呈现出的样子,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场电视秀。
你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细节和片断,都活在别人的观影快感里,你的生活是别人娱乐的对象,别人的生活也成为你的镜子。
有两种办法可以让我们的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他在《1984》中预言,文化将成为一个监狱,未来的世界我们没有书可以阅读,没有思想可以思考,没有任何娱乐可言,人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政治谎言之中,我们就在这种无趣而枯燥的世界中慢慢变老;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他在《美丽新世界》中预言,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醉生梦死的娱乐精神统治我们的精神世界,大量无用的信息填塞我们的大脑,我们疯狂地迷恋电视这种媒介所带来的各种娱乐,最终放弃任何严肃思考和阅读,在白痴式的被洗脑的空白世界里慢慢死去。
波兹曼总结说,奥威尔担心我们憎恨的东西会毁掉我们,而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
到底哪个更符合我们的现在?2.娱乐为什么能改变世界《娱乐至死》中有一个基本的认识和观点需要解释,这是波兹曼写作的理论根基。
这个观点是继承自另一位传播学领域的专家马歇尔·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
麦克卢汉认为,了解任何一种文化最好的方式,就是了解文化中使用的各种媒介。
比如语言这种媒介就定义了人类,塑造了人类很多的文化内容;时钟的发明定义了时间;摄影的发明改变了绘画。
但在波兹曼看来,麦克卢汉的观点需要一点小的修正,他提出的观点是:媒介即隐喻。
这个隐喻该怎么解释呢?我们了解到的信息是关于这个世界明确而具体的说明,而隐喻是一种隐蔽的、不知不觉的心理暗示。
当我们阅读一本书时,有时候书中的文字写下的是虚构的世界,但我们仍然觉得是真实的。
有时候我们通过一本书了解历史、政治和我们无法亲身体验到的世界,而忘记了自己在阅读一本书。
当我们看手腕上的手表,就可以知道时间,但那其实只是一些简单的数字而已。
这是人类发明的符号代替了时间,而真正的时间是体验到日出日落和季节更替,亲人的衰老和逝去。
我们看以前拍摄的照片,想起过去美好的时光,想到照片中的某个去世的朋友,照片并不能让朋友复活,让过去回来,只是一种情绪和感觉,但在那一刻,我们忘记了照片的存在,只觉得朋友一直还在,过去一直还在。
这就是波兹曼的观点,随着各种媒介和交流工具的发明,物质的世界似乎越来越小,我们接触现实世界的面也越来越狭窄,人们没有直面周围的世界,而是不断地和自己对话——不借用任何交流工具,不利用媒介,我们似乎无法看见和了解任何东西。
语言、书籍、照片、电视、互联网、手机,这些媒介利用不知不觉的隐喻,定义和改变了我们的现实和世界。
把这个观点进行延伸,把诸如文字或钟表这样的技艺引入文化,不仅仅是人类对时间约束力的延伸,而且是人类思维方式的转变,当然,也是文化内容的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波兹曼要把媒介称作“隐喻”的道理。
人们发明的各种媒介和工具绝非是人类自身能力的延伸,我们创造出的每一种工具都蕴含着超越自身的意义,最终会反过来重新定义、同化人类,就如同很多科幻电影中展示出的,人类的发明控制了人类的身体和大脑,让它成为毁灭世界的噩梦。
电视也一样,不过不是通过残忍的杀戮,而是通过娱乐这种最喜闻乐见,最不设防的方式。
3.阅读与辩论引领娱乐的时代《娱乐至死》的主题是关于电视如何改变、重新定义我们的生活的。
但是波兹曼在陈述电视这项媒介工具发明之前,几乎用了一半的篇幅来讲印刷术统治时期。
他为什么要这样讲?历史上一个很好的事例。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还不是美国总统的亚伯拉罕·林肯与另外一位政治辩论家,美国民主党领袖斯蒂芬·道格拉斯进行了七场名垂历史的辩论赛。
这些辩论赛基本都是直接面对公众进行的脱稿演讲,每个人花费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进行陈述,然后另外一个人再花费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进行反驳,有时候因为时间过晚,辩论者就让观众先回家吃饭,然后再回来继续听他们辩论。
现在想起来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没有一个人会花费七八个小时听别人的演讲,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无论对于演讲者,还是听众,这样长时间的辩论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但现如今我们无法集中注意力的事情,在历史上却是司空见惯,辩论者不但能够口头演绎自己的辩题,吸引大量的听众,而那些听众也能理解这样一种演讲方式。
从某种意义上看,我们很难将这种严肃的辩论看成一种娱乐,但实际上,当时的人们确实没有其他的娱乐方式。
阅读基本是最主流的娱乐消遣方式,观看这种政治辩论其实是阅读的一种延伸。
从17世纪到19世纪末,印刷品几乎是人们生活中唯一的消遣。
那时没有电影可看,没有广播可听,没有图片展可参观,也没有唱片可放,更没有电视可看。
公众事务是通过印刷品来组织和表达的,并且这种形式日益成为所有话语的模式、象征和衡量标准。
印刷文字,特别是说明文的线性结构的影响,四处可以感受到。
例如,它影响着人们的说话方式。
这种严肃的政治辩论就是最好的体现,法国政治思想家和历史学家托克维尔观察到,美国人不会交谈,但他们会讨论,而且他们的话往往会变成论文,他们像在会议上发言一样和你讲话。
这种奇怪的现象与其说是美国人固执的一种反映,倒不如说是他们根据印刷文字的结构进行谈话的一种模式。
印刷术赋予智力一个新的定义,这个定义推崇客观和理性的思维,同时鼓励严肃、有序和具有逻辑性的公众话语。
两个世纪以来,美国人用白纸黑字来表明态度、表达思想、制定法律、销售商品、创造文学和宣扬宗教。
这一切都是通过印刷术实现的,也正是通过这样的形式,美国才得以跻身世界优秀文明之林。
对于印刷机统治美国人思想的那个时期,波兹曼给了它一个名称,叫“阐释年代”。
阐释是一种思想的模式,一种学的方法,一种表达的途径。
所有成熟话语所拥有的特征,都被偏爱阐释的印刷术发扬光大;富有逻辑的复杂思维,高度的理性和秩序,对于自相矛盾的憎恶,超常的冷静以及等待受众反应的耐心。
到了19世纪末期,随着电报、摄影、电视等新媒介的发明,“阐释年代”开始逐渐逝去,另一个时代出现的早期迹象已经显现。
这个新的时代就是“娱乐业时代”。
4.为什么我们知道的信息越多,理解的反而越少在电报时代之前,我们获得信息,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能够控制他们生活中突发事件的感觉。
人们了解的信息具有影响行动的价值。
但在电报创造的信息世界里,人们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因为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新闻存在的语境。
所有的一切都事关每个人。
我们第一次得到了不能回答我们任何问题的信息,而且对于这些信息,我们也不必做出任何回答。
在印刷术统治的时代,写书是作者试图使思想永恒并以此为人类对话做出贡献的一种努力。
所以,无论什么地方的文明人都会视焚书为反文化的罪恶的行为。
但电报却要求我们烧毁它。
电报如果被赋予永恒、持续或连贯的特征,就会失去其价值。
电报只适合传播转瞬即逝的信息,因为会有更多更新的信息很快取代它们。
这些信息后浪推前浪地进出于人们的意识,不需要也不容你稍加思索。
很简单,对于中东问题,我们能采取什么行动呢?对于报道的犯罪活动,通货膨胀,失业问题,经济危机,我们能采取什么行动呢?我们只是不停地观看,直到这些新闻变成旧闻,然后遗忘。
我们的大脑变成了一个不断接受讯息的容器,不断有新的信息发送过来,不断有旧的信息过滤出去,就好像整个世界存在于我们的脑海里,我们脑海里的世界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真实可靠。
电报引入的这种公众对话形式有着鲜明的特征:其语言是新闻标题的语言——耸人听闻、结构零散、没有特别的目标受众。
新闻的形式类似口号,容易被记住,也容易被忘记。
新闻的语言是完全不连贯的,一个消息和它前面或后面的另一则消息毫无关系。
每个“标题”都是独立存在的。
新闻的受众必须自己找出其中的含义,发布新闻的人没有义务这样做。
久而久之,经电报描绘过的世界开始变得无法控制,甚至无法解释了。
报纸上一行行有序而连贯的文字渐渐失去了帮助我们获得知识和了解这个世界的能力。
“了解”事实开始有了新的意义,因为“了解”并不意味着人们能够“理解”事实的言下之意、背景知识和与其他事实的关联。
电报式的话语不允许人们进行历史的回顾,也不鼓励深入分析。
对于电报来说,智力就是知道很多事情,而不是理解它们。
源于电报和摄影术的一个更重要的产物也许是伪语境。
伪语境为“那些彼此没有关联的事实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就是娱乐。
试想一下周星驰电影的无厘头,没有任何意义情节的拼凑和乱炖,引发的结果是我们的笑声。
伪语境的作用是为了让脱离生活、毫无关联的信息获得一种表面的用处。
但伪语境所能提供的不是行动,或解决问题的方法,或变化。
这种信息剩下的唯一用处和我们的生活也没有真正的联系。
当然,这唯一的用处就是它的娱乐功能。
伪语境是丧失活力之后的文化的最后避难所。
5.电视需要表演的艺术,思考并不存在从电报到摄影的变化,只是一种量变,因为它们的存在并未从根本上占领我们的生活。
直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我们生活中还有各种报纸、杂志、书籍,文学阅读依然是文化生活中绝对的主流。
波兹曼列举了二十世纪初语言和文学的辉煌时代里,福克纳、菲茨杰拉德、斯坦贝克和海明威等一众天才作家新作不断,在各种报纸和杂志上散发出震撼人心的魅力,愉悦着人们的耳朵和眼睛。
这个时候电报和摄影的存在只是多种媒介的一部分,用波兹曼的话说,1858年照片和电报的发明结束了理性王国的时代,但这样的结果却是一直到20世纪才明显表现出来的,因为电视出现了,从而结束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转变过程。
电视出现之前,我们每个人也都会筑起自己的私人空间和空中楼阁,但这只是众多生活方式中的一部分,我们还有许多比这种娱乐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需要处理。
但是电视开始进入千家万户之后,这一状况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电视成了我们生活的中心,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吃饭的时候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除了上班时间,下班之后回到家同样是打开电视。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伴随着电视入眠的。
电视变成了我们生活的指挥中心,全面占领我们的生活,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关键的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根本找不到一个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