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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中的战争场面描写

2013年2月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Feb.,2013第31卷第1期JOURNAL OF SOCI AL SCIENCE OF JIA MUSI UNIVERSI TY Vol.31 No.1论 史记 中的战争场面描写王俊杰1,丁万武2(1.河北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2.军械工程学院基础部,河北石家庄050003)[摘 要] 史记 中的战争场面描写,五彩斑斓,雄浑大气。

以史传与战争小说为参照, 史记 战争场面描写呈现出以下特征:峻洁简净,不枝不蔓;战斗描写,泄郁抒愤;自然描写,点到为止;小说倾向,实中有虚。

史记 战争场景之所以具有强大的震撼力,与司马迁敢于打破史家 潜规则 密切相关,也源自他对前代艺术经验的广泛汲取。

司马迁叙战除了以史为鉴,还有要把曾经发生过的战争活灵活现地再现于笔端的自觉意识,描写英雄们酣畅淋漓的战场搏杀也是他宣泄情感的一种方式。

[关键词]司马迁; 史记 ;战争场面;描写[中图分类号]K23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882(2013)01-0092-04史记 与 左传 等以写战争著称的先秦典籍相比,它不仅写天时、地利、人和等战争发生的宏大时空背景,以及战前、战中的伐谋与伐交,还描写了许多精彩的战争场面,如观师盟津与牧野誓师( 周本纪 )、马陵道( 孙子吴起列传 )、火牛阵( 田单列传 )、大泽乡起义( 陈涉世家 )、巨鹿之战、彭城之战与东城快战( 项羽本纪 )、井陉之战与潍水之战( 淮阴侯列传 )、白登之围( 匈奴列传 、 韩信卢绾列传 )、李广数次战匈奴( 李广列传 )、马邑之伏( 韩长孺列传 、 匈奴列传 )、漠北决战( 卫将军骠骑列传 、 匈奴列传 ),毕竟敌对双方孰胜孰败最终还要在战场上见分晓。

这些战争场面中有以有道伐无道的战前誓师大会,有凭山高路险以伏兵毙敌之大将,有千牛竞奔烈焰滚滚的火牛大阵,有振臂一呼揭竿而起的农民大起义,有杀声振天威震敌胆的破釜沉舟,有四面楚歌的生死之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背水一战,有天寒地冻冒然轻进的身陷重围,有百发百中箭退敌兵的浪漫传奇,有张开口袋请君入瓮的战略大埋伏,有风沙滚滚刀枪蔽日的塞外决战。

司马迁笔下的战争场面五彩斑斓,雄浑大气,每一个战争场面就是一幅铁血奔腾气势磅礴的战争画轴。

史记 中的战争场面描写五彩缤纷,波澜壮阔。

与 左传 汉书 等正统史传相比,其战场描写既有数量上的增加,更有质量上的提高,呈现出 小说化 倾向。

如果与 三国演义 等战争小说相比,它的史家特色又凸显出来。

以史传与战争小说为参照, 史记 战争场面描写呈现出以下几个特征:一、峻洁简净,不枝不蔓柳宗元以 洁 来称许 史记 ,他说: 谷梁子 、 太史公 甚峻洁,可以出入。

(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又说: 参之 太史 以著其洁 。

(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柳宗元没有进一步解释 洁 的含义,桐城派主将方苞对此有阐发,他说: 子厚以 洁 称太史公,非独辞无芜累也,明于义法,而所载之事不杂,故其气体为最洁也。

( 归方评点史记 绛侯周勃世家 )桐城派的余脉曾国藩对此也有解释: 事绪繁多,叙次明晰,柳子厚所称太史之 洁 也。

( 求阙斋读书录 卷三)综合前贤的评述,柳宗元所谓的 洁 ,是指司马迁见识高超,叙事能抓住要害,能用最少的文字把纷繁的历史写得井井有条,语言不枝不蔓,干净利落。

高祖本记 所叙垓下战阵就很能体现司马迁写战 峻洁 之妙: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

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

项羽之卒可十万。

淮阴先合,不利,却。

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

[1](P378-379)陈仁锡云: 淮阴侯极得意之阵,太史公极用意之文。

曰: 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 ,张左右翼也;淮阴侯小却,诱敌也; 复乘之 ,合战也。

所谓 以正合,以奇胜,奇正还相生 也。

[2](P718)司马迁所叙垓下战阵,仅六[收稿日期]2012-11-12[基金项目]2012年河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 史记 战争文学研究 (SZ129032)[作者简介]王俊杰(1973-),男,河南鄢陵人,博士,河北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丁万武(1966-),男,河北唐山人,硕士,军械工程学院基础部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十字,而阵法、战法之奇皆具,言简而事丰,虎虎有生气,使人感觉铁流滚滚的几十万大军如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如潮水般的大阵中又潜伏着不可捉摸的玄机。

班固写这段历史时,对 史记 的这段文字却弃而不用,使神韵顿失。

针对 史记 的峻洁简净,吴敏树也曾大发感慨道: 史家原只依事实录,非可任意措置,然至事大绪繁,得失是非之变,纷起其间,非洞观要最,扫除一切旁枝余蔓,未得恣意详写,使其人其事终始本末,真实发露,读者警动悲慨,千载下如昨日事也。

故下笔万言,滔滔滚滚,如长江大河,激石滩高,回山潭曲,鱼龙出没,舟楫横飞,要是顺流东下,瞬息千里,终无有滞碍处耳。

从来良史记事,第一论识,而柳子之评史公曰 洁 ,真是高眼看透。

学者但能从有会无,即详知略,则于序事文,立占胜步矣。

[3](P297-298)与 三国演义 等古典战争小说相比较, 史记 战争场面峻洁简净的特点就更加明显了,小说可以不为史家笔法所限调度大量文字去摹写战场景象,而史家却不能这样随性而为,纷繁庞杂的内容与有限的篇幅之间的矛盾,迫使史家必须用笔简净。

司马迁要在五十二万字的篇幅内叙写三千多年的历史,就必须要在 洁 上下功夫,战争场面描写的峻洁简净也就是其中的应有之义了。

二、战斗描写,泄郁抒愤史家写战重在战略方针的制定与实施,对于具体的战术战斗层面的东西涉及很少,而司马迁对此却有了不小的超越,这在东城快战及李广与匈奴的几次战斗的描写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先看 项羽本纪 中的东城快战: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

汉骑追者数千人。

项王自度不得脱。

谓其骑曰: 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乡。

汉军围之数重。

项王谓其骑曰: 吾为公取彼一将。

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

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

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目真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

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

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

[1](P334-335)再看 李将军列传 写李广与匈奴的一次战斗: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

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

三人还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

中贵人走广。

广曰: 是必射雕者也。

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

三人亡马步行,行数十里。

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

已缚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

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

广曰: 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

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诱,必不敢击我。

广令诸骑曰: 前! 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 皆下马解鞍! 其骑曰: 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 广曰: 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

于是胡骑遂不敢击。

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饣各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

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

[1](P2868-2869)李广追击匈奴射雕者遇围,他令士卒下马解鞍吓退敌军。

李将军列传 还写了李广被匈奴所俘后而夺马得脱,写李广身陷重围而射杀匈奴裨将。

这几次战斗描写凛凛生风,如在目前,它们不涉方略,着力突出的是英雄们在战场上采取何种战术而斩将刈旗、使敌披靡。

一般而言史家写战略谋划才能使后人从中汲取治军安邦的智慧,活灵活现的战术战斗描写却于此不大相关,但司马迁为什么还会热衷于战场描写呢?答案就在于他要通过这些描写来写人物,来抒情怀。

项羽、李广两位战神般的人物之所以那样深入人心,是与司马迁对他们在战场上的骁勇剽悍的叙写分不开的,如果剥离了这些战场描写,人物形象的丰满度就会大打折扣。

司马迁还有满腔的郁愤要倾泄,而英雄们酣畅淋漓的战场搏杀就成了他渲泄情感的一个突破口,他以酣畅淋漓之笔叙写酣畅淋漓之战,抒发了对悲剧英雄人生命运的深沉的感慨之情。

司马迁对战争的残酷性有清醒的认识,在他笔下没有血淋淋的令人发指的 原生态 的战斗拼杀描写,有时实在无法回避战争的残酷性叙写,他就沿袭 左传 等已惯用的笔法,就是一笔带过不作详录。

如 宋微子世家 写宋城被围,城中 析骨而炊,易子而食 ; 晋世家 写晋军失败,掉入水中的士兵争相逃命的惨景是 船中人指甚众 ; 项羽本纪 写汉军大败后,汉军尸体使 雎水为之不流 。

在司马迁笔下没有尸骨横飞的血腥恐怖镜头,他虽然也写了英雄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人无数,但我们却不认为他们残忍,读者感受到的却是英雄的神勇威猛,体会到的是战争中的铁血豪情,胸中涌动的是和英雄一样的澎湃激情。

这也是中国古代战争文学与西方战争文学相区别的重要方面。

古希腊史诗 伊利亚特 、印度史诗 玛哈帕拉达 等作品用大量笔墨极力铺陈格斗厮杀的场景,对战场做一种 自然主义 式的复原。

而中国古人则是用写意的笔调,极力渲染的是战场的氛围与声势。

司马迁虽然写具体的战斗,其笔法却不是 照相式的再现 ,而仍是 写意式的表现 。

它形式上似乎是 术 的层面,实际上仍属 道 的范畴。

三、自然描写,点到为止中国古代的史传里几乎没有自然环境描写的位置,这不是说史官们不会描写自然环境,而是限于史传体例的 潜规则 不能去写。

传、记的重心是社会生活,尤其是影响深远、意义重大的社会生活,景物描写在正史中几乎未留下任何痕迹。

稍稍留意中国山水文学的发展,不难注意到一个事实:人对山水的追求,往往带有逃避社会的意味;山水作为一种审美对象,常常与超越世俗的精神联系在一起。

中国的正史不关注自然景物,不是因为技术上的原因,而是因为:一种以社会生活为关注对象的体裁,它在文化品格上必须与 泉石傲啸 划清界限。

[4]司马迁在无形中也受了此 潜规则 的制约,然而司马迁终究是司马迁,他有时就有些不太守规矩,在写战争场面时兴之所至会捎带上几笔自然环境描写,虽然这样的文字很少,但却是出手不凡,其文学史意义不可小觑。

请看 项羽本纪 对彭城之战战场自然环境的描写: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

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杀汉卒十余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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