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墓园文化漫谈人们对墓园怀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这恐怕首先归于生者对死者的怀念,因为除了个别民族的特殊风俗,凭吊墓园是最普遍的寄托哀思、维系家族的一种方式。
墓园文化作为整体民族文化的一部分,与民族性格和历史密不可分。
而受儒道佛思想浸染的中国墓园文化和信仰东正教的俄罗斯墓园文化也是相差甚远。
中国普通的墓园是逝者冰冷的世界,墓碑和坟茔上除了死者的名字和祭奠死者的亲人名字外就没有什么了,有种孤单、悲凉而萧瑟的感觉。
加之上香、烧纸、烟雾缭绕,给人以乱糟糟的感觉。
而我们所熟悉的著名陵墓差不多有着相同的格局——长长的墓道,高大、对应着的石人石马、隆起的如同小山包似的坟头。
它们虽极有气势,然而这些极具儒家人伦哲理的陵墓却少了死者与生者亲近的沟通感,显示的仅是一种差序格局。
这种差序格局,至今还表现在我国的墓园文化中。
而在俄罗斯的一些著名公墓里,无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墓葬,都饱含着浓浓的文化艺术韵味。
这里的许多墓碑都是由著名的雕刻家和建筑师创作与设计的杰作,是集历史、人物、文学、雕塑、建筑于一体的结晶。
看着这些形状各异,质地、色彩不同的墓碑和各种雕塑,有时我们会觉得不是在墓园里,而是到了高品位的大型雕塑园。
这种墓园文化深受欧洲东正教人文思想的影响,对人自身的重视、对人生的肯定已融入他们的陵墓建筑与陵墓雕塑中。
艺术家们通过这么一种特殊的、凝固而无声的语言,向凭吊者们表述了墓主人人生最美好的一面。
在俄罗斯的大地上,这些墓园就像地图一样,诉说着俄罗斯民族和人民的历史和文化。
一、新圣女公墓Новодевичьекладбище最为著名的当属位于莫斯科城西南部的新处女公墓,也叫新圣母修道院公墓。
起初是教会上层人物和贵族的安息之地。
据说,当时彼得大帝的姐姐索菲娅公主在这里被囚并葬身于此,因此,有些中国人干脆就把它叫做“俄罗斯的公主坟”。
到19世纪,新圣女公墓才成为俄罗斯著名知识分子和各界名流的最后归宿。
该公墓占地7.5公顷,埋葬着2.6万多位俄罗斯各个历史时期的名人,是欧洲三大公墓之一。
这里有著名文学家普希金,作家果戈理、契诃夫、马雅可夫斯基、法捷耶夫,作曲家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肖斯塔科维奇,戏剧理论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舞蹈家乌兰诺娃,播音员尤利·鲍里索维奇·列维坦,飞机设计师安德烈·图波列夫、瓦维洛夫,政治家米高扬、波德戈尔内等等。
新圣母公墓里没有沉重的哀伤,艺术家们通过雕塑这种无声的语言,和凭吊者们一起重新解读着墓主人的一生。
新圣女公墓原来只是一块埋葬修士的普通墓地,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
19世纪时才成为俄罗斯著名知识分子和各界名流的最后归宿。
20世纪30年代,原来安葬在教堂里的一些文化名人也被迁移到了这里。
俄罗斯著名作家果戈理等人的墓葬,就是在这个时候迁入新圣女公墓的。
他墓地的邻居是19世纪末俄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契诃夫。
幽默的契诃夫在生前曾劝告人们要珍惜生活,要知足长乐。
他曾经说过:要是你的手指头扎了一根刺,那你应当高兴的说,挺好,多亏这根刺儿没扎在眼睛里……如果你心爱的人背叛了你,你应该感到万分庆幸,庆幸她背叛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祖国。
著名作家法捷耶夫,浮雕表现的就是他的名著《青年近卫军》中几位共青团员临行前宁死不屈的场景。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墓碑则是由他的浮雕半身像和保尔式军帽、战刀组成的。
由于作家后来因健康原因双目失明,所以雕塑家特意没有雕刻眼球。
叶利钦的墓碑酷似一面飘扬的俄罗斯国旗,由中国产的白色大理石、意大利产的蓝色威尼斯马赛克、巴西产的红色斑岩构成,三种颜色恰是俄罗斯国旗的颜色。
墓碑无言,只是默默地向这位俄罗斯联邦第一任总统表达着敬意。
赫鲁晓夫墓碑整体由黑白两色构成。
左边是截成三块的白色大理石相交叠,右边由四块黑白相间的方形花岗石摞成。
赫鲁晓夫头像置于黑白组合的花岗岩方洞中。
黑白两种不同的色彩,似乎是雕塑家对赫鲁晓夫一生功过参半的评判。
芭蕾舞艺术家乌兰诺娃的墓碑则是由一块通体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正面有一个跳芭蕾舞的人形浮雕。
只见舞者足尖轻轻点地,四肢柔韧灵动,恍惚间,这只美丽的“白天鹅”似乎从未离去,她只不过是去了一个更美的舞台,在那里继续向人们展示真正的美。
苏联著名男高音索比诺夫去世后,女雕刻家穆希娜在他墓碑上设计了一只垂死的天鹅。
这只美丽的天鹅,成为了索比诺夫灵魂的化身。
歌唱家斐奥德·亚里夏宾的墓前竖立着一座全身雕像。
雕像的姿态是当年著名画家列宾,为他画的肖像。
夏里亚宾靠坐在沙发里,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插在坎肩里,头略微上扬。
神情专注,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倾听音乐。
这座传神的雕像不仅唤醒了人们对夏里亚宾歌声的追忆,更唤起了许多俄罗斯老人对他的挚爱和怀念。
优利·尼库林的墓在一片松林中,墓碑是一组雕刻。
优利·尼库林的雕像静静地坐着,眼睛看着他前面卧着的忠实朋友--- 一只聪明的狗,据说他和他的狗是同一天先后死亡的,这也许是心灵交融的结果吧,似乎比人和人的情感更为单纯、真挚和动人。
苏联卫国战争中著名英雄姐弟卓娅和舒拉的墓碑位于墓园深处。
卓娅的墓碑雕塑表现的是她被德军施以绞刑前一瞬间的神情与姿态,睹之令人心碎,同时也令人肃然起敬。
新圣女公墓的雕塑各具特色,是整个俄罗斯雕塑艺术发展的一个缩影。
名人生前都会找到自己最中意的雕塑家,为自己雕刻一尊最能体现本人历史价值的作品。
这里不是死亡的空间,而是艺术的空间。
每座墓碑都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别样的风格和内涵,充满着智慧的灵光。
而公墓现在面临着危机,苏联解体后国家拨款急剧减少,新圣女公墓也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危机。
这里的土地已将近饱和,没有更多地方可以埋葬新去世的名人了。
现在许多富有的俄罗斯新贵,想通过捐助巨款,使自己也能埋在新圣女公墓。
这种想法遭到了几乎全体国民的反对,俄罗斯人不允许让金钱玷污这块圣地。
二、列宁墓和“无名烈士”墓列宁墓建在红场上。
它是由苏联建筑家阿•舒舍夫于1930年设计并领导建成的。
陵墓是由花岗石建造成的。
它的简单朴素,正象征着列宁的平民风范;方整低平,象征着列宁的坚强性格。
在柔和的灯光下,列宁的脸部表情是那么祥和、平静。
在克里姆林宫旁的亚历山大公园里,1967年为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牺牲的两千七百万人修建了“无名烈士墓”。
一字排开的红褐色纪念碑上刻着卫国战争中的英雄城市的名字: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基辅、图拉、明斯克、斯莫棱斯克、塞瓦斯托波尔要塞。
墓前长年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象征着为国捐躯烈士的生命永恒。
“无名墓”的岗哨被称为“一号哨位”。
这个哨位原来是设在列宁墓的。
现在这的一切礼节都和过去一样,每小时的换岗仪式吸引了无数观众。
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俄罗斯的军人都是用这种极其隆重的仪式守卫着它。
现在每逢俄罗斯的重大节日和外国元首来访都要在这悼念烈士英灵。
三、瓦冈口公墓这是莫斯科最大的公墓,占地约50公顷。
这是一个艺术的世界,是一个雕塑的世界,是一个安息了无数伟大灵魂的世界。
它们包围着你,熏染了你,仿佛让周围的一切都有了灵光,并不是一味的忧伤,而是让你感到墓碑的主人真正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瓦冈口公墓以莫斯科知识分子的墓而闻名:这里有大学教授、著名学者、艺术家,还有革命家。
这里也偷偷地埋葬过三十年代死于肃反扩大化的冤魂。
这里与莫斯科其它公墓相比,安葬的电影、戏剧和音乐界的人士最多。
这里最吸引人的三位文学艺术家的墓是诗人叶赛宁、弹唱诗人奥库贾瓦和演员维索茨基。
奥库贾瓦的墓是块巨石,没有什么装饰,只镶有他的姓名。
他的祖籍是格鲁吉亚人,但他接受的是俄罗斯文化。
奥库贾瓦吟唱的是诗而不是歌。
诗里没有华丽的词藻,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业,然而诗中却表现了新一代人的观念,他在青年中影响很大,成了新潮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
奥库贾瓦的声誉很快就越出了国界。
晚年,正在国外演出时,他的病突然发作,抢救无效,不幸去世。
葬礼是在莫斯科的阿尔巴特大街上举行的。
那天大雨倾盆,可是悼念的人人山人海。
诗人叶赛宁的墓碑是在一块白色大理石上雕出来的半身像。
诗人双臂合拢,目光忧郁。
他的墓旁葬有她的母亲、姐姐和情人。
叶赛宁是一个充满传奇性、争论性和象征意蕴的诗坛天才。
他的诗以丰美的意象和优美的旋律著称,成为众多青年学习诗艺的启蒙老师。
叶赛宁是个用生命写诗和把诗视为生命的人。
他的诗之所以能拨动千千万万读者的心弦,其奥妙本在于他追求真诚。
它的诗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让人心动。
他的诗洋溢着生命,他的生命充满了诗。
诗和生命的交融正是叶赛宁的不朽之处。
他的诗以他那颗真诚的心感受世界,以博得读者对自己诗心的共鸣。
诗人维索茨基弓着身,背着心爱的吉他,迎着风,迈着艰巨的步伐与碑柱联成一体。
碑后是浓绿的丁香树,花已开败,只有叶子在为他遮荫。
墓上,墓旁,摆着的鲜花,像是各种各样的心灵在他的墓前吟唱他的诗。
他的诗唱出了人们厌恶虚假的纯真心境,唱出了要求改变现状的急切心情,唱出了受凌辱的人保持人的尊严的品德,他的诗唱尽了人间的辛酸。
维索茨基深受平民百姓爱戴,人们说:他弹唱的诗,不能仅用耳朵听,而应当用心灵听。
四、托尔斯泰墓斯蒂芬·茨威格写道:“托尔斯泰墓可称得上是世间最美的坟墓。
”它只是树林中的一个小小长方形土丘,上面开满鲜花,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
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庇。
这些高大挺拔、在初秋的风中微微摇动的树木是托尔斯泰亲手栽种的。
小时候,他的哥哥尼古莱和他听保姆或村妇讲过一个古老传说,提到亲手种树的地方会变成幸福的所在。
于是他们俩就在自己庄园的某块地上栽了几株树苗,这个儿时游戏不久之后就被淡忘了。
托尔斯泰晚年才想起这桩往事和关于幸福的奇妙许诺,饱经忧患的老人突然从中获到了一个更美好的启示。
他当即表示愿意将来埋骨于那些亲手栽种的树木之下。
后来就这样办了,完全按照托尔斯泰的愿望。
这个比谁都感到受自己的声名所累的伟人,就像偶尔被发现的流浪汉、不为人知的士兵那样不留姓名地被人埋葬了。
谁都可以踏进他最后的安息地,围在四周的稀疏的木栅栏是开放的——保护列夫·托尔斯泰得以安息的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唯有人们的敬意;而通常,人们却总是怀着好奇,去破坏伟人墓地的宁静。
这里,逼人的朴素禁锢住任何一种观赏的闲情,并且不容许你大声说话。
无论你在夏天还是冬天经过这儿,你都想象不到,这个小小的、隆起的长方形包容着当代最伟大的人物当中的一个。
然而,恰恰是不留姓名,比所有挖空心思置办的大理石和奢华装饰更扣人心弦。
人们重新感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最后留下的、纪念碑式的朴素更打动人心的了。
老残军人退休院大理石穹隆底下拿破仑的墓穴,魏玛公候之墓中歌德的灵寝,西敏司寺里莎士比亚的石棺,看上去都不像树林中的这个只有风儿低吟,甚至全无人语声,庄严肃穆,感人至深的无名墓冢那样能剧烈震撼每一个人内心深藏着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