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外国经典诗歌(之三)前言:我为什么要读西方诗歌?因为西方诗歌呈现出更多的理性和人性,汉语诗歌重意境,重情韵,这是东西方文化不同的缘故,也是汉语诗人和西方诗人思维的不同,我们的母语诗歌既要体现汉语的独特性,也要嫁接外来的技巧、思辨、和智性。
1、卡明斯(美国)我喜欢我的身体我喜欢我的身体,当它和你的在一起。
它是如此全新的事物。
肌肉更好,神经更多。
我喜欢你的身体。
喜欢它做的一切,喜欢它的种种方式。
我喜欢触摸你身体的脊柱及骨骼,喜欢触摸那种战栗结实柔滑,以及我要一而再再而三亲吻的地方,我喜欢吻各种各样的你,我喜欢,缓慢抚摩,你带电的毛皮上令人震颤的茸毛,还有开裂的肉体上出现的东西……眼睛是大片的爱情面包屑,或许我就喜欢我下面你的颤栗如此全新的你2、穆罕默德--达维什我不会睡着去做梦我不会睡着去做梦,她告诉他。
我会睡着去忘了你。
孤单地默默地睡在丝绸下是多么美好!退出,以便我可以看见你在那里孤零零的。
想起了我,在我忘了你的时候。
你不在,我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既没有夜晚,也没有你的嘴唇,来捉弄我的乳房。
我完全睡在我的身体内,不与任何人分享。
你的手不会撕开我的衣服,你的脚也不会,当你关门时,你的脚像一把来复枪撞着我的胸脯。
你不在,我不需要任何东西。
我的乳房是我的,我的肚脐,我的雀斑,我的胎记,我的双手和双脚是我的。
我的一切是我的。
保护好你拍下的情色相片带着它们去款待你的流放,并把你梦想的爱好烤制成一片最后的面包。
比如说,如果你愿意,那种激情是致命的。
可我将安静地倾听我的肉体,像一个医生。
你不在,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东西,会令我疼痛,除了在世的孤单。
3、丹尼斯莱维托芙(美国)线某种无形东西轻轻地,默默地拖着我---比蛛丝更精致,更有弹性的一根线或者一个网。
我没有试过它的力量。
也没有钩刺进我的身体,这根线刚刚才缠住我,还是正在收回?它是否像一根缰绳套住我的脖子?当我感到它的牵引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激动人心的好奇,使我屏住了呼吸当我思考时它已松开,消失了气息一种纯粹的忍耐。
树直挺挺地跪在雾中。
雾慢慢笼罩了山间。
在小鹿寻觅过苹果的地方,白色的蛛网破碎了,青草倒伏着。
森林沿着小溪延伸到山顶,俯瞰着雾,没有一只鸟飞过。
多么纯粹,这就是幸福本身,一种宁静的气息若有若无。
4、雅姆从前我爱过……从前我爱过克拉拉·伊丽贝丝,一个在古老的寄宿学校念书的女孩子,她常常在暖和的黄昏到山楂树下,去读那些已经过了期的杂志。
我只爱她,我感觉到在我的心里她那洁白的胸的天蓝的光芒。
她在哪里?那时的幸福在哪里?树的枝叶进入了她那明亮的卧房。
也许她还没有向人世告别————或者,也许我们俩都已死去。
宽敞的庭院里有枯死的树叶,在晚夏冷风中,在迢遥的往昔。
你可记得那些孔雀的翎毛,插在花瓶里,在贝壳饰物的旁边?……我们听说那儿有一只船失事了;一我们把新发现的大陆叫做"沙滩"。
来吧,来吧,我亲爱的克拉拉·伊丽贝丝:让我们相爱吧,如果你还在世上。
古老的花园里有古老的郁金香。
裸赤着来,啊,克拉拉·伊丽贝丝。
5、巴克斯特(新西兰)《耶路撒冷十四行诗集》之二十七在我衣服的衬里中我摸到一小段树枝,上有三枚黑蓓蕾,三位一体,我在福尔坎巷尽头R·S·A大厦对面的一棵树上折下它,折下它就把它忘记。
那里,我本可以丢下我的风衣坐在草地上盘腿沉思;就会有一位姑娘坐到我的身旁;当树上的枝条发黑,她会手持一朵蓝色的花站立在斗牛场中央于是枝条重新吐绿——她很年轻——我会说:“我的衣服我的钱,统统拿去。
”——她会走开,但是因为我什么都没给她她又会重新回来,回来分担我的赤贫,像一只鸟在一片空旷中筑巢。
6、巴列霍(秘鲁)一个男人在注视一位女性一个男人在注视一位女性,立刻注视着她,用他豪华土地的恶意注视她的双手压倒她的一对乳房将她的双肩摇晃。
于是我想,压在那硕大、洁白、坚实的肋部上:而这个男人可曾有一个孩子在成长为父亲?而这位女性,可曾有一个孩子在成为他鲜明的性的缔造人?既然我现在看见一个孩子,百脚虫似的孩子,有力,热情;我看到人们看不到他在两人中作响,穿衣,晃动;既然我接受他们,接受她在增长的本性,接受他在金黄枯草的弯曲中。
于是我呐喊,不管一个人是否丧命,也不管一个人是否将我崇拜的拼搏抖动:父亲、儿子和母亲迟来的幸福持续不停!家庭的、完美的瞬间,谁也不再感觉与爱恋!无声的、红色的眩晕,吟唱着最动听的歌声!绚丽的啄木鸟在那么高贵的树干上!精致的船桨在那么完美的腋下划动!多么俊俏的乳峰,一对突前的乳峰!7、布罗茨基一九八○年五月二十四日由于缺乏野兽,我闯入铁笼里充数,把刑期和番号刻在铺位和椽木上,生活在海边,在绿洲中玩纸牌,跟那些魔鬼才知道是谁的人一起吃块菌。
从冰川的高处我观看半个世界,尘世的宽度。
两次溺水,三次让利刀刮我的本性。
放弃生我养我的国家。
那些忘记我的人足以建成一个城市。
我曾在骑马的匈奴人叫嚷的干草原上跋涉,去哪里都穿着现在又流行起来的衣服,种植黑麦,给猪栏和马厩顶涂焦油,除了泔水什么没喝过。
我让狱卒的第三只眼探入我潮湿又难闻的梦中。
猛嚼流亡的面包:它走味又多瘤。
使我的肺充满除了嗥叫以外的声音;调校至低语。
现在我四十岁。
关于生活我该说些什么?它漫长又憎恶透明。
破碎的鸡蛋使我悲伤,然而蛋卷又使我作呕。
但是除非我的喉咙塞满棕色黏土,否则它涌出的只会是感激。
8、莎朗·奥兹(美国)处女狂欢大二那年,所罗门·维特,一位年长的高校球队队长,带我们去看冠军联赛,我们赢了。
我和我的朋友里兹离开了比赛,还有她的朋友二年级主席。
他把胳膊分别环绕着我们两个,仿佛他有两个化身,一个给她一个给我,而我感觉到,通过他,我们长长地连接在一起,上翘的眼睛和弯如塞西亚人的嘴唇勒紧的腰和她胸部隆起的巨球。
几乎就像我在照一面拿在麦克手里的镜子看着自己以为那是里兹,方式就如同我们看着自己觉得那是所罗门·维特。
我感到麦克搂着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也能搂住里兹,仿佛我价钱合理他能付得起以便骄傲地拥抱她。
但我几乎完整地感觉到他温暖、阳刚、受人爱慕的胳膊环绕我,那是四月,我们在一棵开花的小树旁步行,他引导我们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走着,他吻了里兹,我注视野花丛活着的如同迷宫般的叶柄,他转过身来,吻我,他的嘴唇又大又软超过我母亲的嘴唇,他的每一片嘴唇都大过他整个的嘴,他嘴上的皮肤就像一个婴儿的皮肤,他嘴上的肉,如此湿润以致每片嘴唇看起来都像是有一桶水放在里面。
我的后脑勺晕眩,仿佛从前领来圣餐放进一个空空的胃,位于中心的核,在我身体的下部,做着一次沉重的吞咽,一个滚烫的环形物旋转而出。
那时他正在亲吻里兹,我站在直立的花丛里,树木的球果没有疏远我,紧密而又放纵拥挤花瓣的爆裂也被我察觉,接着他再一次吻我,这一次我已经忘记我的母亲。
这是我第一次转身向他,我的嘴在饥饿中学会了狡猾,仿佛没有什么愿望,也没有什么要禁止。
当他吻里兹,我站在一边在樱桃树的恍惚中像被施了魔法,等待着有什么许诺或者什么会回来,仿佛在肉体的誓约中,身体中心的小喉咙会在激情中吞咽,就像是吞下了眼泪。
我会在凉亭中凝视,看见我们遮蓬上的嫩枝和分叉,它的角和两条等边、右边,还有一条斜边从幽会中跌落,在树木的圆锥体中我懂得了几何学、三位一体,和三位一体的爱,懂得了我曾经像个孩子反复打击的三角形的猛烈的刺痛感。
现在我理解了吻,以及从吻开始另外的女人还要走她自己的路,他的另一条胳膊会来环绕,就像天空的另一半,所有的角度都将关闭,半球的翅膀会缓慢但猛烈地展开一周年我走到他的墓碑前,坐下,如同坐在他的床边,我抚摸着光滑的、有斑点的花岗岩。
从下巴和脖子上抹下一些眼泪,去清洗他的墓碑一角。
一只褐色的蚂蚁爬上花岗岩,又爬走了,另一只蚂蚁拖来一只死蚂蚁,将它留在石头上,也离开了。
蚂蚁们爬进他的名字和日期的刻纹,爬进他姓名中字母“O”的椭圆形刻纹,爬进他生辰与祭日之间的连字符——他生命的短暂历程。
温柔的瓢虫爬上我的鞋子,像花粉粒,我任由它们在我脚上移动,我清洗云母石上的一个小点,手指滑进字母的刻线中,首批苔藓已经长出,像黄昏的星星。
地上的婆婆纳伸展着枝桠,蕨类盘根错节,古铜色的山毛榉开了花,每一片花瓣像旋转的唱片,记录着他最后的话语。
美洲落叶松,西部毒芹,石楠,以及树皮皴裂的桦树,我抱住一根树干,抱紧它,然后躺在父亲的坟墓上。
阳光照耀着我,顽强的蚂蚁在我身上走动。
当我醒来时,我的脸颊发脆,发黄,粘着一些褐色的泥土。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他的身体就在我下面,一盒骨灰,像柔软的鹅绒枕,和情人们一起在床上蓬松发胀。
我亲吻他的石头,这还不够,我舔它,舔到我的舌头发燥,我吃他的灰尘,我品尝着我的泥土圣饼。
9、玛丽.奥利弗(美国)你能想象吗?例如,想象树,不只是在电闪雷鸣的一刻,在夏夜湿漉漉的黑暗中,或者在冬天白色的罗网下,而是在此刻,此刻,此刻——我们看不见的无论哪一刻。
你一定无法想象它们不跳舞,内心渴望着去旅行一小会儿,而不用这样挤成一团,争夺一个更好的视野和更多的阳光,或者贪图更多的荫凉——你一定无法想象它们只是站在那里,爱着每一刻,爱着鸟或者虚空,黑暗的年轮缓慢而无声地增长,除了风的拜访,一切毫无变化,只是沉浸于它自己的心境,你一定无法想象那样的忍耐和幸福。
10、玛丽.奥利弗(美国)祈祷不必是蓝色的鸢尾花,或许只是一块空地上的杂草,一些小石子;无需精心制作,你只要专注,用一些词将它们缝缀起来,这不是一种竞赛,而是通向感恩的大门,是一种沉默,使另一种声音能开口说话。
11、玛丽.奥利弗(美国)八月当黑莓饱满地挂在林中,挂在不属于任何人的莓枝上,我整天晃悠在高高的枝条下,什么也不想,只是伸出被划破的胳膊,把夏日的黑蜜塞进嘴中;整天,我的身体自得其乐。
在流过的幽暗溪水中,有我生命的厚爪,张扬在黑色的钟型浆果和枝叶间;还有这欢乐的语言。
12、雷蒙德.卡佛(美国)最后的断片这一生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吗,即使这样?我得到了。
那你想要什么?叫我自己亲爱的,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被爱。
一天中最好的辰光凉爽的夏夜。
窗户开敞。
灯亮着。
水果在碗中。
你的头在我的肩上。
一天中这些最愉悦的时刻。
接下来,当然,是那些清晨的时光。
还有临近午餐的时候。
以及下午,和那薄暮时分。
但我真爱这些夏天的夜晚。
甚至超过,我想,其它那些时辰。
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
这时没有人能影响我们。
或者说永远。
我女儿和苹果饼几分钟她就从烤炉里给我端出了一块饼。
微微的蒸汽从饼的裂缝向上升起。
糖和香料——肉桂——烤进了馅饼皮。
但她戴着一副墨镜在上午十点的厨房里——一切正常——当她望着我切开一块,放进嘴里,食不知味。
我女儿的厨房,在冬天。
我叉起一块饼,告诉自己别管这事儿。
她说她爱他。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13、梅.斯温逊(美国)与蛇共眠我示范给她看怎样将手臂环绕我,但她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