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艺美术的魅力丁涛工艺美术在艺术领域,无疑占有一席地盘:从审美角度考察,它那千姿百态的美的创造,体现在规律和法则上,与其他艺术有很多共通之处;然而,通常讲的艺术的原理,却难以涵盖工艺美术在美学上的全部特点。
原因在于,工艺美术不是纯然精神生产的产物,其生命的孕育和成长,还和物质生产、科学技术的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没有人类的造物活动,工艺美术便无由出现。
人类在满足并丰富自身需要的造物活动中,启发、强化了审美意识,才使美缘物而生,“从而在他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①。
实用先于审美并进而与审美晶化,这是已经被历史发展证明了的事实。
德国艺术史学家和社会学家格罗塞,在《艺术的起源》一书中说得很明白:“把一件用具磨成光滑平整,原来的意思,往往是为实用的便利比为审美的价值来得多。
一件不对称的武器,用起来总不及一件对称的来得准确;一个琢磨光滑的箭头或枪头也一定比一个未磨光滑的来得容易深入。
但在每个原始民族中,我们都发现他们有许多东西的精细制造是由外在的目的可以解释的。
例如爱斯基摩人用石硷石所做的灯,如果单单为了适合发光和发热的目的,就不需要做得那么整齐和光滑。
翡及安人的篮子如果编织得不那么整齐,也不见得就会减低它的用途。
澳洲人常常把巫棒削得很对称,但据我们看来即使不削得那样整齐,他们的巫棒也决不至于就会不适用。
根据上述的情形,我们如果断定制作者是想同时满足审美上的实用上的需要,也是很稳妥的。
固然要符合实用,但也要有快感。
”可见对工艺美术的研究,从最古老、原始的初级形式,到现代五花八门难以数计的大小品类,只要是着眼于它的主流和本质的话,就必须紧紧把握住实用与审美两个重要环节来进行。
也正是工艺美术这样的双重性一实用性和艺术性,才决定了它那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相统一的特色。
当代不少工艺美术理论家针对这一问题,已经从各个方面作了具有说服力的论旺。
工艺美术作为一种指向明确的行为,它是以社会生活为出发点,以人类自身的活动机制为依据,必不可少的服务于生存的重要建设项目。
它不断地美化、充实、创造着生活,在社会的舞台上放射出绚丽多采的光辉。
我们不妨设想一下,世界上如果只有人与人的联系,而没有人与物的联系,那末茫茫宇内将会如何?当然,这只是一个并不成立的假设。
这个假设正可以反证一个道理:工艺美术在维持社会的动态平衡中,具有巨大的杠杆调节作用,它致力使人类社会稳态发展,尽心而不断地提高着人类自身与社会的有序化程度。
与艺术的其他门类相比较,工艺美术天赋的独特功能在于,它总是永无休止地吸取人类的智慧,将人类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冶炼在一起,不断构筑建树起社会文明的座标。
它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人们生活的各个层面。
单就个体的人来说,可以在一定时间内不欣赏绘画,不观看影剧,不阅读小说,不聆听音乐,但却不能避开工艺美术的惠予。
日复—日,谁能与衣、食、住、行须臾分离呢?作为人类文化的显著表征,非工艺美术莫属。
郭沫若先生说:“工艺美术是测定民族文化水平的标准,在这里艺术和生活是密切结合着的”。
一个国家,一个特定的民族和地区,播扬给外来者的第一印象,引起来客最初情绪波动的客体,首先来源于那里人民的衣食住行的情景,来源于触目可感的体现在工艺品上的物质生活状况和精神风貌。
先进与否,文明与否,在纷呈的工艺美术产品中可见端倪。
仅此而论,工艺美术对于社会和人生的积极意义便不容忽视和低估。
然而,对于这样的常理,并非所有的人都已经理解。
以至于工艺美术的价值,在现实生活中常常被扭曲和埋没着。
原因之一是,封建社会所造成的历史偏见至今犹存。
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种重“道”轻“器”的僵化思想,使工艺美术尘蒙不彰:其次,作为数以万计的生活日用品,与人们朝夕为伴,太为人们熟知了,熟知到麻木滞感的程度。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的序言中说:“熟知的东西所以不是真正知道了的东西,正因为它是熟知的”。
对于熟悉的东西,人们往往习以为常,不假思索深究。
所谓熟知,也只是停留在表现现象的感受上,对它的本质并没有真正深切的了解。
因此,工艺美术理论研究的任务之一是,有必要进一步阐明它的社会地位,提高人们的认识水平;更有必要进一步勘探工艺美术潜藏的艺术魅力,揭开它在生活中感染人们身心的奥秘。
(二)这样的现象具有普遍性:当我们徜徉于市井店铺的时候,直陈于眼前的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则是醉心观赏或选购的顾客人流:有的缓缓漫步,扫视浏览,有的驻足于橱柜前,反复体味,啧啧赞叹,……种种镜头表明,那些美观、别致的商品,正在引起人们的冲动,撩拨着人们的心弦。
存心购物的顾客,总是要精心选择中意的用物,这时,凝结于商品上的质量、功能、价格、花色等等品性,便成为消费者特别关注的内容,成为他们选择、比较、决定采购占有的依据。
尤其是某些新潮商品,以其新颖、独特的外观,良好的功能或适宜的价格,激起了顾客以缺少为憾的强烈购买欲望时,长长的购物队伍便次第结成了。
透视这些现象,不难引出一个道理:作为工艺美术,特别是它的主体——五光十色的生活日用品,对人们的召唤和穿透力,在一定的意义上,并不逊色于绘画、电影等专供鉴赏的艺术,它以自己特有的内容和形式,发放出一种特殊的征服人心的力量。
我国已故著名工艺美术家庞薰瑟先生,最初也正是受到这种力量的撞击,才勃然萌生了献身于工艺美术事业的宏愿。
他在《我热爱工艺美术教育》②一文中说:“我对于工艺美术的最初认识,是在1925年,初去法国巴黎。
那时在巴黎正在举行十二年一次的博览会,我参观了这个博览会,从大门看到最后的一座展览馆,又回过身来,再从最后的一座展览馆,看到大门口。
这次博览会好像没有要外国参加,主要是法国各地和亚洲、非洲、法国的殖民地,每个殖民地都有专门的陈列馆,建筑形式采用了各地的特殊风格。
我当时只有十九岁,第一次看到这样大规模的博览会,给我的印象是:美啊!美啊!非常的美!我才初步认识到,原来美术不只是画几幅画”。
对于工艺美术的博览,使庞先生的灵台,跃出了只是以绘画为美术的围墙,而第一次翱翔于工艺美的廖廓江天。
工艺美术的魅力,并非自身的客观属性,它显影于人们观物、用物时的各种微妙而复杂的心理状态中,表现为凝结在器物上的美撞击人们感官后升腾起来的一种特有的情绪,是工艺美术用与美的意趣,所激荡出来的快感和美感的综合效应。
当工艺美术通过一定的加工手段,化为各种具体的物态时,已不同于天然生成的无情的草木,而是浇铸着造物者感情而立于生活空间的“情物”,魅力则是这一情物在人们认识中的能动反映形式。
一件工艺晶魅力的实际效应,必须经过使用者的大脑机能系统具有想象力的活动。
这种活动,一般地说,它受制于以下三种因素:一是具体物品所显示出来的造型、纹饰、色彩所个性化了的形式结构。
工艺美术就总体说,反映生活的方式不同于一般欣赏性的艺术,可以认为,它本身就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囊括万物的实体,为生活织成了绚烂的画图。
它并不以娱人心神为唯一的追求目标,而把自己的审美功能,牢牢植根于人们的生存需求上。
其跨入艺术行列的初衷,就在于要为生活中的用物,点燃起美的火花,为它们裁剪出一套恰当、完美的外衣。
因此,在带有本质意义的工艺美术创作中,艺术的匠心固然重要,却丝毫不能游离于实用之外。
没有实用作前提,没有功能昭昭的物体为核心,工艺的美就成了无本之木,实用美术品③之所以光照人寰,就在于它全心全心甘为人民的“公仆”。
它的美感、它的精神职能即令是万般重要,而从属意义也是改变不了的。
因为实用美术品的美感作用,只有当它充分满足人的实际需要时才有可能步入用武之地。
诚如苏联现代实用美术理论家M,柯岗,诚如苏联现代实用美术理论家M·柯岗,在《论实用美术的本质和特征》一文中所说:“如果使建筑物的美感的一面和实际功利性(以至于经济性)割裂开来,那么就会因此在理解这种艺术创造的本质上表现出片面的唯美观点……也就是说,其艺术内容与美的形式并非独立存在而是附属于生活方面的实际内容和技术构造上的形式出现的”。
显然,在探讨工艺美术形式结构的魅力时,必须充分认识到上述的这种限制性,唯其限制,成功的审美才会显得精妙和难能。
工艺美术所奉献给人们的艺术美,主要表现为一种情调,一种健康的精神,一种美好的象征。
工艺美术的属类很多,除了那些与绘画结合(如刺绣、漆画)、与雕塑结合(如牙雕、木雕)的特殊工艺品以外,一般的日用工艺品,与纯艺术的差别是明显的。
沙发、电视机、衣服、床单、热水瓶、茶具、钟表等等,尽管它们在造型、色彩、纹饰方面也有种种变化,呈现出种种美感和格调,但毕竟与国画、油画、宣传画所渗透的美的魅力大相径庭。
后者一般可以直接反映人民的生产和斗争,可以将生活结构成情节性的框架,形象地再现世事,让观赏者直面人生,并从中受到激励,受到美的陶冶。
而工艺美术则不然,由于它志在满足人们物质和精神方面的特殊需求,因此,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去步趋雕塑、绘画艺术的后尘。
总不能将沙发、桌椅的造型,泡制成具有人物情节的雕塑样式;也不能在床单、衣服、面盆、水瓶等日用品的装饰花纹及色彩的配置上,去盲目追踪绘画的效果。
那样往往不是增强而是削弱或取消了工艺美术的艺术性,终致效果背离了良好的愿望。
过去我国在相当一段时期内,曾受到“左倾”思潮的影响,具有不少反面的教训。
脸盆上绘一幅鲁迅像,毛巾上印一句政治口号,人们使用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种不顾日用品特殊用途的做法,不仅戕害了工艺美术的魅力,也导致了工艺美术贫血症的漫延。
实用成为工艺美术的首要目的,但却又不能陷入为“功能主义”。
只是着眼于用途,以为可用就是美观,进而忽视美的形式的创造,不顾人们心理上对器物美的憧憬,“使用”的快感将会遽沉,功能也难免不随之打了折扣。
器物的形象一旦产生,无论怎样曲折、隐晦,总会盖上时代风尚和阶级爱好的印记。
在可能范围内强化工艺品的艺术性,提炼美的纯度,使之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和青睐,看来是十分必要的。
体现在工艺品上的精妙设计,不仅会使人感到愉悦和振奋,而且能够使人感到劳动者发现自然规律的智慧,适应和支配对象的才能,锻炼技巧的坚韧精神。
一九八七年三月初南京博物院展出的一批馆藏金钟,造型别致、色彩、纹饰富丽绚烂。
出于清代苏州的那只“铜镀金滚球钟”,饰件中既有绘画风景又有雕塑人物,与钟体配合和谐,虽然其中渗透着封建统治阶级的炫富思想,但人们却不能刁;折服创造者的聪明才智。
另一只“山子鸟音水法钟”,置钟身于蝶飞鸟语的“林泉丘壑”中,媚人的春意仿佛随着钟鸣盎然而生。
这是古人别出心裁的创造,它至今仍然搏人共鸣。
这说明,功能与审美的有机融汇,不仅是可能的,而且能使工艺品具有永恒的魅力。
宁波镶嵌家具近几年设计生产的博古组合柜,曾荣获一九八五年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珍品奖,是中国传统工艺美术开拓新路的范例之一。
为了赋予传统博古架和书橱以时代的面貌和现代人的情趣,设计者从今天家具的——物多用、多功能出发,推出了书橱、博古架、矮橱、花架联为一体的组合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