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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哲学论》的入口 - 中山大学哲学系

《逻辑哲学论》的入口①黄敏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决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是定义和观点的罗列,而是有极为严整的结构。

它从一个深思熟虑的起点开始,经过一条环环相扣的路线,最终达到作者在序言里所说的问题的最终解决。

如果哪个环节是不确定的,作者的目的就不会达到。

因此,需要有这样一种解读,完全地重构使《逻辑哲学论》中的命题得以支撑的论证,从而达到这样两个目的:其一,知道维特根斯坦本人的早期观点究竟是什么;其二,了解维特根斯坦思想后来的发展究竟是怎样的。

但这样的解读迄今为止并没有得到。

本文试图从解读《逻辑哲学论》前12个命题入手,得到一个主导性的论证,然后勾画出这个论证如何贯穿后续部分,最后我将表明,这个论证在《哲学研究》中再次出现。

在我看来,《逻辑哲学论》可以比作一盘围棋,每个论题都相当于一次落子,其最后结果是哲学问题的最终解决;了解棋理的人将看到每一步棋都是必然的。

这盘棋的关键在起手处建立的大模样,这就是前12个命题。

开篇的第一句话极易被错过——世界就是所有确实如此的情况(1)。

②这里首先给出了一个关于总体的概念。

但不止于此,这句话还说了什么,这要取决于我们如何翻译从句“was der Fall ist”。

我们可以把它翻译成“实际情况”,进而翻译成“事实”,但这立即错过了这样一个关键之处:当世界最初给出时,并不确切地作为事实的总体给出。

如果把世界当成事实的总体给出,我们得到的要么是定义,要么是关于世界的描述,但我们需要的却是一个为何要把世界分解为事实而不是物的论证。

1.1表明我们需要这样一个论证。

维特根斯坦强调说,“世界是事实的总和,而不是物的总和”(1.1)。

为了得到这样一个论证,我把1中的那个从句翻译成“确实如此的情况”,这样,世界就作为确定性的总体给出。

现在看看这里的论证。

维特根斯坦在剑桥大学的一次演讲中这样解释,“世界并不由物的列举以及关于这些物的事实所构成(就像是一场表演的节目单一样)……世界是什么,这是由描述,而不是由对象的列举所确定”(Wittgenstein, 112节)。

对于这个解释,韩林合和Ostrow的理解都不令人满意。

韩林合(2000,第36页)完全漏掉了引文前半部分,Ostrow(2002, 第23页)则没有充分注意“以及关于这些物的事实”。

Ostrow给出的说明是这样的,假定我们的列举中包含两个物a和b,以及一个关系R,这个列举既相容于包含aRb的世界,又相容于包含bRa的世界,因而无法确定地给出一个世界。

如果维特根斯坦的理由确实是上面引文中所说的,那么即使在包含了a,b,R的列表中加进了aRb,也不足以确定这个世界。

这正是要害之处。

1.1中说的是,世界不仅不是物的总和,而且,不能是事实和物的总和。

现在可以给出论证。

很容易看出,即使在关于世界的列表有a,b,R,以及aRb,我们仍然需要表明,单独列出的a和b构成了事实aRb,因此我们需要新的关系。

假定新的关系是C,于是又要把aC(aRb),bC(aRb)加入列表,如此构成无穷后退。

也许我们会说,既然列表中的“aRb”就已经表明了它是由a和b构成的,我们不需要新的关系C来表明这一点。

但在问题的这个阶段,需要确定的是什么东西确定地存在,也就是说,需要确定的是实体。

如果a和aRb都是实体,那么它们作为相互独立的东西给出,因而需要表明它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论证可以推广得到两个结论。

其一,在一个关于世界的列表中,构成列表的各项间不能有①本论文得到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分析哲学运动及其遗产”(03BZX037)资助。

②后文凡引《逻辑哲学论》的地方均仅注明命题的号数。

关系;如果有关系,则进入无穷后退。

其二,如果说世界上存在不与任何东西建立关系的物是荒谬的,那么关于世界的列表中就不能有物。

仅当这两个结论同时成立,1.1、1.2、1.21才能成立。

因此,我认为维特根斯坦在写作《逻辑哲学论》时确实是以我给出的论证为基础的。

还可以构造另外一个无穷后退论证,以表明上述论证的抽象结构。

这个论证与布莱德雷著名的关系非实在性论证(Sprigge, 1994, 第378页)是一致的。

假定一个整体由一些元素组成,设这个由a和b组成的整体写成aRb,可以证明这个整体不能还原成关于其构成要素的任何枚举集合。

显然,集合{a,b}不能满足要求。

如果在集合中加入关系R,那么得到的枚举集{a,b,R}也不能满足要求,因为我们需要新的东西来使这三者结合起来,如此进入无穷后退。

如果把R理解成单独依赖于a 或b的东西,这不足以表明a和b结合了起来。

而如果把R理解成依赖于a和b的统一体的东西,那么这就已经假定了a和b的结合。

第二个论证不仅可以得到与第一个论证同样的推广结论,还可以得到事实不能还原成物的枚举这样一个结论。

从而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即使世界是由事实构成的,而事实是由物构成的,世界也不能由物构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即使把世界由事实构成理解成一种还原,事实由物构成也不能是还原性的,因而这里的构成关系是不可传递的。

不仅如此,第二个论证也保证了复合物与简单物的区别,以及命题与名称的区别。

这两对区别中的前一个都不能还原成后一个的枚举,因而是一种范畴上的区别。

上述第一个论证是第二个论证的特例。

这是因为,在第一个论证中,随着新关系的加入,加入了新的事实,而第二个论证直接针对加入新关系所引起的后退。

罗素是从关系理论入手建立自己分析立场的(罗素,1982年,第5章),维特根斯坦肯定从他那里了解到了这个论证。

事实上,《逻辑哲学论》中多次提到内在关系与外在关系。

维特根斯坦甚至在命题4.1251中表示自己已经解决了关于内在关系与外在关系的问题。

如果我后面的解释站得住脚的话,《逻辑哲学论》的起点可以看成是对第二个论证的一种发展。

因此,我把这个论证称为《逻辑哲学论》的主论证(the master argument)。

命题1.11有点令人困惑,它说:“世界就是由事实以及这些就是一切事实这个情况决定的”。

这里实际上提到了两类事实,一类是组成世界的诸事实,一类是由这样一个事实单独构成的:除了第一类事实,没有其他事实。

有第二类事实挡在这里,我们无法进到命题1.2,即“世界分解为事实”。

因此肯定有刻画第二类事实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已经在1.12和1.13这两个命题中给出了。

1.12说,“事实的总和既决定一切发生的东西,又决定一切未发生的东西”,而1.13又接着说,“逻辑空间中的诸事实就是世界”。

因此,一切发生的东西和一切未发生的东西就决定了逻辑空间,事实位于这个逻辑空间中,这个逻辑空间中的诸事实,才是分解世界得到的事实。

第二类事实应当与逻辑空间相联系。

如果这里有一种分解,那么必定是一种特定的分解,而不是罗素得到外在关系的那种分解。

为弄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分解,我们先看看事态(Sachverhalt)如何分解成客体。

命题2.01第一次提到客体:“事态就是各客体(事物,物)的结合”。

这当然不是说,给出了各个客体,把这些客体结合到一起,就得到了事态。

这样说就相当于说客体先于事态,而说事态是客体的结合,就等于说事态可以还原成客体。

主论证表明这是不可能的。

维特根斯坦的策略正好相反,用构成事态的可能性来定义客体。

对于客体来说,“重要的是它可以成为事态的构成部分”(2.011),而这就意味着,“正如我们不能在空间之外思考空间客体,或在时间之外思考时间客体一样,我们也不能在与其他客体联系的可能性之外来思考任何客体”(2.0121)。

撇开主论证单独看2.011和2.0121,其中提到的可能性是贫乏的——两个东西确实结合在一起,这本身就表明在这两个东西中有结合的可能性。

但结合主论证就会看到,这里的两个东西(客体)不可能事先给出,因此,不是两个东西的结合保证了结合的可能性,而是第三个东西(事态)的存在保证了结合的可能性,而这种结合的可能性使我们说有两个东西存在。

按这条思路就不能说,正是因为这里有两个东西结合的可能性,把两者分解开才是可能的;而应当说,正是分解表明了使两个东西结合的可能性是什么。

但是,难道命题2.012中不是说,“逻辑中没有偶然的东西——如果一物能在事态中出现,则在物中就应该已经预决了这种事态的可能性”,而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客体结合的可能性,就没有事态?的确如此,但这是一个关于如何运用可能性这个概念的提示,而不是一个关于可能性是什么的阐明。

2.0121中解释说,“逻辑处理所有可能性,而一切可能性都是逻辑的事实”,因此2.012这个命题所说的是,逻辑的主题就是可能性,而没有进一步说可能性是什么。

可能性是什么,这一点包含在引入概念的顺序中,从而包含在各命题的衔接方式中。

只要找到了这种衔接方式所需要的论证,事情就清楚了。

2.0121和2.013关于空间的提示使我们可以带着新的理解回到1.13所提到的逻辑空间概念。

2.013说,每一物可以说都在可能的事态的空间中,而2.0131则补充说这个空间是无限的。

显然,这里提到的空间就是逻辑空间,就是由构成事态的可能性所确定的空间。

说其是空间,应当是一种数学式的表达,对此这里不做讨论。

问题的关键是,如果可能性是通过对一个整体进行分解确定的,那么逻辑空间也是如此。

这样我们就可以解决1.11产生的困惑了。

第二类事实表明世界的整体性或说总体性,它规定并体现为对该整体进行分解得到的可能性。

因此这类事实规定了对世界的分解就是通过把事实的总体分解成诸事实,使这些事实分享同样的可能性,即构成世界的可能性。

1.12紧接着就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可能性,即存在或不存在的可能性。

存在就是在世界中,不存在则否。

但是,这种可能性不能作为事实间的关系来理解,对世界的分解必须单独地为每个分解后的部分赋予存在或不存在的可能性。

由此得到1.21。

正如对事态进行分解后得到客体,即具有构成事态的可能性的东西,对世界进行分解得到事态,即具有构成世界的可能性的东西,具有存在或不存在的可能性的东西。

由以上论述可以清晰地看到,不仅事态与客体的区分是必然的,而且,事态与事实的区分也是必然的。

虽然在世界分解为诸事实之后,这些事实间没有关系,但事态表明这些事实是从同一个世界中分解出来的,事态所具有的可能性,即存在与不存在的可能性,就来自于这种分解。

与之对应,相对于事态而言,客体也对应着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也来自于分解,对事态的分解。

建立这两对区分的是维特根斯坦独特的分解概念,我们不妨称其为“维特根斯坦式分析”。

前面提示过,维特根斯坦式分析不同于罗素式分析。

罗素式分析的核心思想是承认外在关系存在,即承认构成整体的部分要先于整体,因而整体可以通过在诸部分之间建立关系得到,由此得到一种还原式分析。

有趣的是,虽然罗素建立这种分析始于与布莱德雷的对话,但由此建立的东西却并不能应对布莱德雷的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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