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审美创新———以日本丰岛美术馆为例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技术的进步,当代艺术博物馆建筑,都有着比较大的变化,主要体现在观念形态、空间营构与观众感受三方面。
本文试图以日本濑户内海丰岛美术馆为例,对其进行具体分析。
一、艺术、建筑、自然的谐和共融在传统的艺术或博物馆建筑中,一般是建筑物优先,在建筑物营构之前,设计师会考虑到建筑物的功能及其与环境的关系,然而在丰岛美术馆的营构过程中,艺术、建筑、自然被作为一个有机的统一体来考量。
具体体现在以下几方面:其一,建筑商、建筑师、艺术家的共同参与。
丰岛美术馆具体由日本建筑师西泽立卫设计,然而早在建筑设计之前,就由直岛福武美术馆财团会长定下了基本方针,然后由建筑设计师邀请艺术家内藤礼与自己的艺术作品一起参与讨论,再根据艺术作品的属性及其周围环境,由佐佐木睦朗结构计划研究所进行技术模态模拟建构,鹿岛建设建筑公司负责施工完成。
这也比较符合一般建筑设计的流程,然而与既往设计显然不同的是,在该美术馆的设计中,被展示艺术家及其艺术作品的全程参与并且成为建筑设计中被考虑的核心要素。
正是在这一点上,丰岛美术馆与一般的博物馆有了迥然不同的差异,即所有设计者、参展者、施工者、维护者都被纳入到了整体的艺术设计中,由此而获得了艺术家的名分及共同参与了艺术创作的过程。
其二,博物馆建筑物的施工过程就是一个行为艺术的创作过程。
该美术馆完全违背了传统建筑的营构过程(以围合来在大的空间中划分出小的空间,从外空间中营构出内空间),建筑过程中,因采用无缝隙衔接的三维曲面屋顶,所以先做好地面的混凝土结构,在上面以建筑设计等高的山包堆土为模板,先浇筑混凝土,再从中挖出土模,最后形成了一个以混凝土壳体结构(concreteshell structure)为整体结构的建筑物。
不仅如此,为了增加建筑物自身作为一件艺术作品的艺术性,混凝土表面用白水泥磨平;为了作为展示内容的水滴之间不相溶的可控性,地面使用了防水剂。
所有这些,除了其既有的工程施工的属性,同时也都成为一种艺术化的创作行为,所以艺术馆的施工工程,同时也就成为一个行为装置艺术的创作过程。
其三,在建筑形态上,丰岛美术馆自身完全是一件现代艺术作品。
完全脱离了一般建筑物平面与立面、梁柱组成的内外空间的概念,建筑物本身完全变成为一件艺术作品:从0至40~60米的无缝隙、无梁柱的空间。
远处俯瞰,外形如清晨大自然中的一滴水滴,反射出太阳的光辉。
实现了展馆(外形如朝阳中的水滴)与展品(展示艺术作品乃名为《母形》的水)之间的高度融合与统一。
如果没有建筑物自身作为一件艺术品的属性,如果没有名为《母形》的艺术品的支撑,整个建筑物几乎就没有了其作为建筑物的空间形态及其利用价值,这从另一方面反证了建筑物作为一件艺术品的特征。
丰岛美术馆的外形,形式上,设计者进行了“自由曲线”的创造运用:“在这里,我考虑到周围的环境,选择了自由曲线。
在没有直线的大自然中,用自由曲线来做一个空间,这个曲线不是圆弧抛物线等数学性的曲线,是手绘的曲线,这样会更接近于自然地形的等高线,这样做成了一个很大的one room。
如果做成直线和圆等规则的曲线就要改变周边环境来适应建筑,但是如果选择自由曲线可以让建筑来适应周边环境,这也是这个建筑的个性。
”由于独特的“自由曲线”,建筑物获得了艺术品独特又优美的形式感,所以从一般的功能性物体获得了艺术作品的审美性。
不仅如此,丰岛美术馆还与周围环境相融合,营构出一个独特的艺术环境与空间氛围。
其四,与周围环境诸因素的和谐。
丰岛是一座小岛,但艺术家设计的所有创想,最终以水、土地、植物、动物、声音、味道甚至云、风、雨等自然物质与建筑物共同相融相生、相依相构的环境,从而不仅在外在形态上也在内涵本质上,彻底实现了艺术、建筑、自然的相互融合与谐和共振。
之所以会有这种融合的观念,其实来源于东方思维所特有的思想,即“世界是连续不断的一个整体,而不是由局部拼凑起来的集合体”。
二、“空”空间的营构作为美术馆或博物馆,其空间需要为展品提供服务,所以无论是卢浮宫、故宫博物馆之类对传统建筑的借用,还是如蓬皮杜、古根海姆等现代美术馆纯粹为艺术作品的展示陈列专门定制,都具有作为建筑物的最基本的空间功能的划分。
可是丰岛美术馆却不同,一脚踏入艺术馆,内部空空如也,成为一个全“空”的空间。
其一,“空空间”的营构与“空”的空间形态的融入。
将传统建筑空间的内空间、外空间、灰空间融为一体。
本来还应该有内外空间的区分,但由于采用两个超大又毫无相隔的孔洞,大自然的光影、声音、味道皆可以传入,所以实现了内外空间之间的有机照应与紧密勾连,也就是其变得难以分辨或区分。
迥异于博物馆传统建筑的“实空间”的营构,该博物馆建筑是一种“虚”的建筑,我们姑且将其称之为“空空间”。
传统建筑空间是固化了的空间,所以可以在不同时期展示出不同的展品,它总是和展品之间发生若即若离的关系,在建筑空间与博物馆(艺术展示)空间之间有着两种不同的身份或角色扮演,但在这里却合二为一,建筑空间与艺术空间实现了有机统一。
其二,在建筑物空间物理功能的划分上,建筑空间实现了有效融入。
到了艺术馆前,依次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一个巨大的弧形空间,仿佛覆盖的白色帐篷,没有墙角,没有廊道,没有立柱,没有顶面与侧墙之间的明显过渡或划分,没有桌椅,甚至没有空间的分隔。
左右两个圆形空洞,说门窗没有玻璃棂扇,三分之一处各一条细细的白色丝带,随风慢慢飘荡,自在悠闲,无欲无求。
进入建筑物,犹如一只海蚌的壳,蕴含其中的是鲜活的生命机体与璀璨珍珠;又仿佛人类的子宫,进入其中,你会获得原初的宁静与不息的活力,虽然有许多想象,然而此时此刻,却有点猝不及防,因为它彻底颠覆了对于建筑、对于美术馆的既有观念。
建筑的本质,在于空间的营构及其运用,所以一般具有内空间、外空间及介于两者之间的灰空间的存在,然而此物却无顶无墙,顶部与立面浑然一体;无内无外,因两个大圆形开口,内与外完全沟通,彻底实现了功能上的融入。
其三,对开与合、敞与闭的空间辩证法的思考。
作为一般建筑物,总是以空间的相对围拢与闭合、人又能够较为容易进入为其重要特征,所以这就涉及开与合、敞与闭的辩证法。
没有开敞,人无法进入,与环境无法建立联系;没有闭合,空间难以区分,其建筑功能难以实现。
而在丰岛美术馆中,这两者关系却发生了有趣的变化:“入口做的很小,最多同时可以进入两人。
使用自由曲线可以把狭小的入口和很大的内部空间自然的连接起来,这也是当时决定用自由曲线的另一个原因。
开和闭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课题。
全部闭合的话无法进入到里面,全部开放的话无法保护里面的东西,一般做建筑都会在这个问题上做博弈,虽然是很大众化的一个问题,但是我个人觉得是建筑特有的很有创造性的问题。
”本来表征开敞观念的入口处,被赋予了闭合的特征,增加了其神秘感与隐秘性;本来需要闭合的内部空间,却被两个仰天大开的大孔洞代替。
因为在设计师看来,“如果把这个13米的大洞口用玻璃封上了,就完完全全变成一个死建筑了,有了外部和内部之分,内部还需要空调。
还要考虑消防的进入,诱导灯,烟感知器,换气设备等问题。
就只是变成了原型的很现代的展示厅,感受不到外部,而且因为空调而感觉到的与外部的断绝感是很可怕的”。
艺术家认为自己设计的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所谓“建筑”。
其四,柔性空间的创造。
所谓“柔性空间”,一般指空间的性状而言,是相对于“硬性空间”而言。
所谓“柔”,首先是指空间功能的划分。
一般而言,一座建筑物一旦建成,它便具有了相对固定的物理空间功能的划分,然而该美术馆的建筑空间,基本上没有这样的功能划分,而是一个开放的、动态的、软性的、期待艺术品加入及观众参与的一个空间形态。
正如设计师所言:“原来这边是田地,然后这个建筑的地方是有一个泉的,内藤的作品也是一个泉,从地面慢慢涌出泉水,慢慢变大。
水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我也考虑在了我这个建筑中。
圆如果变形的话会变成椭圆或者其他东西。
但是水滴不会,水滴的形状不管怎样变形也都是水滴,不管如何变形也不会失去原来的属性,这让我感到很有趣。
说了很多自由曲线啊水滴啊,其实我就是在做一个柔软的建筑,往那个方向来进行设计。
”向地面望去,小小的一团团不规则水团,在白色的地面显得无限澄澈透明,比传说中的琼浆玉液要清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仔细观察,每一片水姿中,都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再凑近细看,原来是一个火柴头大小的孔洞,孔洞从中慢慢渗出细水,每一个孔洞渗出水的多少都有细微的差别,各不相同。
柔性空间不仅意味着其动态的呈现方式,更意味着建筑物自身的生物性功能与生命体本质。
因为在艺术家看来,该建筑物不仅仅是一座由人设计建造的冰冷物质,更是一个具有生命表征、自然生长出来的生命体或有机物:“佐佐木桑就研发出了一个三次曲面的program。
这个program非常有趣,你投入一个形态,然后输入数据,它就是自己成长,不可预测,不可控制。
所以我对这个形状说出意见时,佐佐木桑说你对我发牢骚也没用啊,这是它自己变的。
(笑)这不是我自己做决定,而是交给上帝做决定。
我现在还记得,很有趣。
”一个自我衍生、自我发育的生命体,理所当然就具有了生命柔软、温暖甚至呼吸的诸体征。
其五,纯粹空间的营构。
进入艺术馆,进入了一个纯粹白色的空间,让人猝不及防,让人思维短路,瞬间仿佛要化入其中。
白,本因作为对一处空间的填充结果而产生,但又是一种非常丰富的存在,它既是一种边缘,又是一种体面;既是一种实有,也是一种虚无;既是一种静止状态,又是一种运动形态。
从满目葱郁气温闷热的外面进入这一纯白清凉的空间,眼前一片恍惚。
待眼睛慢慢适应了环境,抬头向左边开口望去,蓝天深邃,白云闲悠,山木葱葱,山风习习,人仿佛腾云驾雾,一种御风而行的飘飘然感觉顿生;向右边望去,除了蓝天白云,海风微微,海涛声隐隐传来,看着白云飘过,仿佛乘坐一艘白色的游艇,在海面自由航行。
向内回望,如果穿着白色或浅颜色的衣服,你会有一种融入感,全白的一个空间,人在其中,身体的边缘渐渐与空间模糊,开始融入;如果你穿一件黑色的衣服,身体四周一圈轮廓的颜色会变淡,而身体与建筑物之间会产生一种模糊的分界线,衣服的黑边渐渐变淡,周围空间的白色渐渐变暗,但是在人与空间的暗淡之间,一条明丽的线条隐隐出现,使空间及观众由此都获得一种飘忽不定的梦幻感与神圣庄严的宗教感。
正是艺术馆这一纯粹空间营构,反复实验、不断探索出了“白”的这种边缘与中心、轮廓与体面、实有与虚无、静止与运动诸要素,以及这些要素之间微妙的中间状态,并为其立意赋形。
正是因为以上诸方面的努力,从而使丰岛美术馆实现了新的突破,从而使建筑不仅仅成为填充物的容器,而成为人类意识的居所。
在此意义上,建筑学也就成为“栖居的诗学”。
三、沉浸与融入的营构其一,人与环境的关系被首先纳入博物馆设计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