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蛙》中的人物形象分析莫言长篇小说《蛙》人物形象研究《蛙》是中国当代作家莫言酝酿十多年、笔耕四载、三易其稿、潜心创作的第十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以中国近六十年的计划生育史为背景,以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形象“姑姑”为中心,以朴实的语言,细腻的笔触为出发点,谱写了一曲关于生命的传奇之歌。
“蛙”的读音近似于“娃”,它其实是一个图腾,一个象征着生育的图腾,作为繁衍的图腾,其实更深处隐含着作者对生命的敬畏和崇拜,对抑制人类繁殖天性的计划生育政策的无奈和悲哀。
《蛙》是一部写实主义的作品,它真实的反映了计划生育国策在山东高密乡的艰难推行过程,小说中的“高密乡”其实只是一个泛指意义上的地点,在建国之初,全国各地有无数个这样的高密乡,小说中的“姑姑”也只是作为当年无数个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医生中的一个,因此这篇小说具有广泛的代表意义和现实意义。
在当代小说总体成就不高的背景下,研究莫言的小说创作本身就具有很大的意义,而与他的其他重要长篇作品相比,《蛙》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的执着探索,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
“故事是很容易重复和衰老的, 与农民工、计划生育等这些时代词语相关联的故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褪色和陈旧甚至退出人们的记忆,但凝聚了普遍人性的典型人物形象是会永存的,比如阿Q、孔乙己、包法利夫人等等。
”[1]但是综观现有的一些研究成果,可以很明显地发现,虽然学术界不乏对《蛙》的人物形象研究,但大都集中在对“姑姑”“蝌蚪”“小狮子”的等这些比较单一的人物形象上,缺乏对小说中人物整体形象的观照,因此,对《蛙》人物形象的以及塑造人物形象的艺术手法以及人物形象的文化意蕴进行整体的观照是很有必要的。
一、《蛙》中的人物形象分析(一)计划生育背景下的女性形象1.忠于国家命令的农村妇科医生小说中的姑姑万心是一个农村妇科医生,在作者给衫谷义人的第一封信里,姑姑的形象是“一个骑着自行车在结了冰的大河上疾驰的女医生形象,一个背着药箱、撑着雨伞、挽着裤脚、与成群结队的青蛙搏斗着前进的女医生的形象,一个手托婴儿、满袖血污、朗声大笑的女医生形象,一个口叼香烟、愁容满面、衣衫不整的女医生形莫言长篇小说《蛙》人物形象研究象……”[2]姑姑的的一生实在令人唏嘘不已,可能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千般心思,万般无奈”吧!在早年,她学了新式接生法,力抗老娘婆的野蛮接生法,从1953年4月4日到1957年12月31日,姑姑共接生1645个婴儿,其中只有6个婴儿是因为不可抗力而死亡,这成绩相当辉煌,接近完美。
这段时间是中国的黄金时代,也是姑姑的黄金时代,那时候,姑姑是活菩萨,是送子娘娘,她的身上散发着百花的香气,成群的蜜蜂跟着她飞,成群的蝴蝶跟着她飞。
姑姑已经被高密乡的产妇神化了。
而那时,姑姑的心里始终对生命怀有敬畏,她热情的接待每一个来到人间的生命,并不因为阶级而对生命怀有懈怠,她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是陈鼻,虽然她嘴上说着自己第一个接生的孩子本该是一个革命者的后代,没想到却接生了一个地主家的狗崽子,但是在地主家的小老婆产妇艾莲被老娘婆折磨的奄奄一息时,她悍然出手,把五分的技艺发挥出十分的水平,最终救下了他们母子的命。
姑姑本来是个阶级观念很强的人,但是当她把孩子从产妇的肚子里接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忘记了这种阶级观念,脑子里只有对新生命的一种纯洁、纯粹的感情。
这种感情还体现在她接生小牛这件事上,一开始姑姑是不情愿的,但是当她看到母牛给她下跪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在她心里,人畜是一理,生命不因种族而高贵,她的心里还有对于男人重母牛轻公牛,却重男轻女的气愤,这时候的姑姑一片赤子之心,心里溢满对生命的的感动与敬重。
而在姑姑经历了感情失败,而国家也迎来了不堪重负的生育高潮后,姑姑这个忠诚与国家使命的“红色木头”变了,急剧增长的人口让国家感受到了压力,再也不是多生孩子回报国家的有自由有信仰的黄金时代,计划生育的政策开始实行,姑姑作为乡里公社计划生育政策的实际领导者、组织者和实行者,在这场狂风暴雨式的运动中展现了她残酷血腥的一面,一个个孩子在她手里失去了来到人间的希望,一个个家庭因为她而悲痛欲绝,外人给她起了个绰号叫“活阎王”,而她本人却觉得很光荣,“对那些计划内生育的,姑姑焚香沐浴为她接生;对那些超计划怀孕的——姑姑对着虚空猛劈一掌——决不让一个漏网!”[2]姑姑坚定的实行着计划生育的政策,在她心里,自己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劳心劳力的实行着国家的每一条政策,只要违背了她的原则,她不会讲一点情面,连自己的侄媳妇都不放过,近乎于无情,这时候的她已经魔化了,她的心里或许还有一丝柔软,但是这点柔软在政策面前全部变成了可以杀人的利器,让人不寒而栗。
一、《蛙》中的人物形象分析人一老,想的就多了,姑姑也是一样,在她的老年,她开始后悔了,不断的反思着以前的事情,她开始害怕看见青蛙,“蛙”其实就是“娃”,在一个夏夜,喝醉了酒的姑姑被青蛙吓得魂不附体,在她心里,那些青蛙就是那些年她实行计划生育时打落的孩子,他们一个个都是来复仇的,这时候,郝大手的出现救了她,她嫁给了郝大手,开始跟着他捏泥娃娃,在“月光娃娃”的节目中,姑姑闭着研究,捏出了一个叫关小熊的孩子,我们看着,眼泪都流了下来,这个孩子本来是可以生下来的,但是他早就的死在了姑姑的刀下,类似于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姑姑那些年心里也不是没有愧疚的,只不过她的愧疚在她老了后才爆发了出来,她认为自己是有罪的,而且罪不可恕,她开始捏泥娃娃,捏那些丧生在她刀下的泥娃娃,仿佛这样就能赎罪。
年轻时,姑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的心里充斥着国家的使命与为之付出的激情,到了晚年,她捏泥娃娃把它当成真娃娃,并对之焚香膜拜,这表明她已经从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转变为唯心主义者。
她的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在向那些孩子赎罪,不如说是她对生命的敬畏,是她另一重信仰的复苏。
“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
”[3]莫言认为“历史是只看结果而忽略手段的”,“对与错,是时间的,也是历史的观念决定的”。
[4]在当时那个年代,作为一个妇科医生,又有谁能做的比姑姑还好呢?繁殖是人类的天性,而控制人口增长是国家为了人民更好的生存而做的理性决定,而由此造成的一系列后果谁又说得清过错与否呢?所以这些“罪孽”不该由姑姑或像姑姑这样执行政策的医生承担。
2.受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怀孕女性在《蛙》中,还有这样一群受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女性,在同计划生育国策的抗争中丢掉了性命。
首先是生了三个女儿张拳妻子耿秀莲,她为了给三代单传的张家生一个男孩,在和姑姑去引产的途中跳下河,在里面一直凫着水,姑姑说她把对付日本让鬼子的那一套都用上了,并且一直不紧不慢的追着她,最后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也受了惊,在河里就出了血,姑姑给她用了最好的药也没有救回来。
还有蝌蚪的妻子王仁美,她和蝌蚪在阴气森森的雷雨下举行的婚礼仿佛就是她不幸命运的预兆,王仁美从婚礼的一开始就想要怀儿子,她问姑姑要怀双胞胎男婴的药,叫郝大手给她捏双胞胎男婴的泥娃娃,在生了第一个女儿燕燕后想方设法取了环怀上了孕,但还是被发现了,除了娘家人所有人都逼着她去堕胎,连丈夫都不能理解她,绝望的她被姑姑推进了手术室,最终死在了手术台上,连着她想象中的男娃娃一起。
莫言长篇小说《蛙》人物形象研究然后就是陈鼻的老婆王胆,这个美丽精致的小女人,为了生下儿子,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在王家躲了好久,在她躲着的日子里,乡里连续下了几十天的雨,河水暴涨,村民种的桃子都烂了,借着政府收桃的指令,她躲上了陈家的竹筏准备逃到外面生下孩子再回来,但是姑姑直接开着船带着人来拦截她,虽然有小狮子、秦河等人的拖延,她的孩子最终生了下来,可惜的是,她生的还是一个女儿,她的丈夫在她生下女儿后跪地大哭,直说自己家断了根,姑姑的逼迫,丈夫的不解,拼命生下下的孩子不是男孩儿,王胆这个如花一般的精致女人在竹筏上像一只倒干了粮食的瘪口袋,又像一只钻出了飞蛾的空茧壳般在悲伤的雨水中断了气。
蝌蚪的母亲,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高密乡女人,她的脑子里也充斥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当王仁美再次怀孕时,她告诉蝌蚪蝌蚪没有一个儿子已经成为了她的心病,她希望蝌蚪能让王仁美把孩子生下来,母亲不止一次的说过,女人归根结底就是为了生孩子而来的,女人的地位是生孩子生出来的,女人的尊严也是生孩子生出来的,女人的幸福和荣耀也是生孩子生出来的。
一个女人不生孩子是最大的痛苦,一个女人不生孩子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女人,而且,女人不生孩子,心就变硬了,女人不生孩子,老的格外快。
被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女人被社会同化了后又来祸害下一批女人,实在令人感到悲哀。
蝌蚪的第二任妻子“小狮子”也想要一个孩子,但是她生不出来,年轻的时候还好,到了年老的时候,她看到孩子就要看看摸摸,几乎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最后她偷偷的去袁腮的代孕中心,让陈眉代孕生下了蝌蚪的孩子,她心中极其的期待这个孩子,她甚至想自己哺乳这个孩子,她说给她一个孩子,她就能自己分泌乳汁,乳汁会像喷泉一样多。
这样一个一生都做着计划生育工作的女人,她的脑子里也是重男轻女传宗接代的思想,面对蝌蚪的质问,她说“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你着想。
你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没有儿子,就是绝户。
我没能为你生儿子,是我的遗憾。
我为了弥补遗憾,找人为你代孕,为你生儿子,继承你的血统,延续你的家族。
”[2]几千年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使人变得僵化,以男权为中心的女性群体已经麻木,传宗接代成了她们的终极使命,男权的霸道使得女性的自主意识都丧失了,这既是女性的悲哀,也是社会的悲哀。
3.带有“丑角”意味的老娘婆在《蛙》中,有这样一群带有丑角意味的女性形象,她们就是在新法接生出现前一、《蛙》中的人物形象分析采用土法接生的“老娘婆”,在蝌蚪的印象中,她们“似乎都留着长长的指甲,眼睛里闪烁着鬼火般的绿光,嘴巴里喷着臭气。
”[2]在姑姑的描述中,这些老娘婆用擀面杖挤压产妇的肚子,用破布堵住产妇的嘴,仿佛孩子孩子会从嘴巴里钻出来一样,她们一点解剖学的知识都没有都没有,根本不了解父女的生理结构。
碰上难产她们就会把手伸进产道死拉硬拽,她们甚至把胎儿和子宫一起从产道里拖出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蝌蚪都对这些野蛮愚昧的“老娘婆”深恶痛绝。
大多数“老娘婆”在帮助产妇生产时都是野蛮血腥的,她们心里没有对生命降临的的喜悦和敬畏感动,只是想着接生一个孩子可以在产妇家里饱餐一顿并能得到两条毛巾、十个鸡蛋的酬劳,所以她们在接生是是罔顾产妇的性命的,她们只在乎孩子能不能被“生”出来,因为生出来她们就有酬劳了,至于产妇的死活她们几乎是不会在乎的。
正因为她们缺乏对生命的敬畏,所以在新法接生出现后,她们迅速被淘汰出接生这一行业,然后销声匿迹。
生命的珍贵是不可估量的,女性的地位并不该由新生儿决定,于是在莫言的笔下出现了这样一群野蛮愚昧的老娘婆,作者其实是借由谴责老娘婆来谴责那些罔顾女性生命的男人,女性不单单只是用来传宗接代的物品,她们应该拥有和男性一样的平等地位,不应该作为男性的附庸,社会是在进步的,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终究会像销声匿迹的“老娘婆”一样被淘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