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园地里的一簇奇葩———《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丛书》总序李延龄 《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丛书》首次在中国出版了。
这是中俄文化交流史中的一件大事,是世界俄罗斯侨民文学研究中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中的一件大事。
是的,在休眠了半个世纪之后,这簇奇葩绽放得分外艳丽了。
俄罗斯泱泱大国,它也是个文学大国。
含苏联时期在内,俄罗斯的作家群体规模和作品数量在世界上都是名列前茅的。
俄罗斯侨民文学,从上个世纪初以来与境内文学同为俄苏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
而且,就像马・高尔基、伊・蒲宁这些文坛巨擘也都曾经属于侨民文学作家。
俄罗斯侨民文学,又分成欧洲俄罗斯侨民文学和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
欧洲俄罗斯侨民文学,出版的较为足量,研究得也较为深透。
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的出版,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是空白;至于研究,则仅仅是近几年才有一些论文。
近年来,包括俄罗斯、英国、美国、澳大利亚、日本等国的许多学者和作家,把极大的注意力放在了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上。
例如英国,在1999年12月还把莱顿大学1997年出版的《莱顿大学图书馆收藏的瓦列里・别列列申出版物和图书目录》打上了因特网,以期与世界各国交流,等等。
应当说,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已经在世界范围内成为一个热点。
只是,由于资料匮乏,出版与研究工作举步为艰。
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主要发生在哈尔滨,继而又发展到上悔。
它拥有庞大的作家群体,据不精确统计,发表作品的专职及业余作家、诗人有250多位;它拥有大量的作品,只是有的已经永远也找不到了。
而且,其中有十分杰出的人物,尽管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家的作品一直处于尘封状态,尼・巴依阔夫、瓦・别列列申、阿・涅斯梅洛夫等也已经成为世界闻名的作家和诗人了。
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前后总共延续了半个世纪,其具体时间是上个世纪伊始到上个世纪40年代末。
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它首先是俄罗斯文学。
作为俄罗斯文学,它继承了俄罗斯文学优秀的现实主义传统,反映了半个世纪俄罗斯及苏联的生活。
但是,它的角度与俄罗斯境内文学有着明显的不同。
就是说,作家、诗人们是在另一个空间里写作。
尤其与肃反扩大化时期及以后一段时期相比,在这里没有什么束缚,更没有什么人身安全问题。
哈尔滨是他们生活的绿洲,哈尔滨是他们创作的自由天地。
这些作品真实,没有扭曲,这些作品自然,而不造作。
与本土文学相比,它是另外一种不同的唱法。
它丰富多彩:有对苏维埃祖国的讴歌,也有为国家吉祥的祈祷;有笑声,也有啜泣。
8作为俄罗斯文学,它基本上属于“白银时代”。
即是说,它从时间上是“白银时代”的延长,从文学思潮上是“白银时代”的延续,例如创作手法,很多诗人也有象征主义、未来主义,阿克梅主义等的特点。
如最富代表性的俄侨诗人之一阿・涅斯梅洛夫,既有未来主义的影响,也有象征主义的特征。
翻开“丛书”《哈尔滨,我的摇篮》卷读一读,即可了然。
另一位最富代表性的诗人瓦・别列列申,则深受古米廖夫的影响,哈尔滨还有过古米廖夫文学小组等等。
著名俄罗斯当代诗人叶・叶甫图申科在他主编的《世纪总结》(《世纪诗歌》)中,即把瓦・别列列申、拉・安洁尔先、尼・谢果列夫等人列入了“白银时代”①。
作为俄罗斯文学,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还是爱国文学。
居住在中国的俄罗斯侨民,绝大多数是热爱自己的祖国的,不管是知识分子还是工人、农民,也不管是资本家还是前贵族,在热爱俄罗斯祖国这一点上跳动的是同一脉搏。
俄罗斯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是他们的母亲,他们对她有着大海一样深沉的依恋之情,那里的群山、那里的江河、那里的森林、那里的田野、那里的房舍,这一切都铭刻在他们的灵魂之中。
对这一切的挚爱作为一种民族性的情感,从先天到后天已经融化在他们的血液之中,而且,还要传给下一代。
当他们携儿带女走出车厢,站到哈尔滨火车站站台再回首翘望的时候,祖国已经是遥远的远方了。
尽管有的人保留了原国籍,但是眼下祖国已无法亲近了,此时的爱国情怀,应该是增长了绝非一成的———月是故乡明。
综观中国俄罗斯侨民诗人、作家们的创作,可以说没有没写下思念祖国文字的,没有。
例如女诗人尼・扎瓦茨卡娅,她本是哈尔滨所生,可她写下了这样的诗句:我反复思索着生活,生活为什么委屈我?我思念自己的祖国,可是它我从未见过。
……我不熟悉那片土地,但可以为了它去死。
显然,祖国比生命还重要,这是怎样的情怀啊!非常有说服力的是以乌斯特里亚洛夫为代表的“路标转换派”运动。
这个运动是由原来的俄国上层社会一些人物发起的,它的口号是“去工作!回去!回到祖国去!”这是俄侨中一次集中的、有代表性的爱国运动。
②这个思潮影响了许多作家及其创作。
作为俄罗斯文学,有的作品还属于创伤文学。
由于国内战乱、肃反扩大化和强制性的农业合作化,在包括侨民在内的广大俄罗斯人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创伤。
这种创伤也反映到有的作品中去了。
另一方面,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又是中国文学。
中国文学,不仅仅指的是汉语文学,它还可以用其它语言写成,例如藏语、蒙语等等。
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尽管是用俄语写成,但它也应包括到上个世纪前50年中国文学宝库中来。
它的确具备中国文学的资格。
之所以这样讲,因为从它的产生背景、创作题材、创作风格等方面,都留有鲜明的中国烙印,而与俄罗斯境内文学有明显的不同。
其一,它获得了两个背景:哈尔滨俄罗斯侨民社会的小背景和中国社会的大背景。
所谓中国社会的大背景,说的是从1898年到1945年这一时期的背景。
这其中包括了清末、民国与军阀、日伪等时期。
这个当时的大背景,与俄罗斯当时的背景是完全不相同的。
其二,俄侨文学的题材与俄罗斯境内文学有明显差异,它有大量的中国题材。
它的题材不仅有俄罗斯生活、俄侨生活,还有中国9生活。
它除了写了俄罗斯人,又写了中国人。
可以说,还找不见哪位俄侨作家或诗人完全不写中国的。
例如,阿・涅斯梅洛夫在诗中所反映的齐齐哈尔郊区农村生活,可以说逼真至极。
车,从路的土丘下来,咯咯吱吱,一摇一晃。
轭下, 牛的耷拉嗉,拖到了,颈下的地上。
车夫,在它身后赶着,上半身一直光到腰上。
热乎乎的,热乎乎的,他一双晒黑了的肩膀。
……叶・芙达莉写的哈尔滨胡同旮旯里的市民生活,的确是活灵活现。
……卖破烂儿的,躲进门后的阴凉儿,陶醉地闭上眼睛,哼哼唧唧。
傅家甸里,好不热闹的大喊大叫,翻花似的,沸腾着各种生意。
衔上是香喷喷的,香喷喷的,大煎饼使劲地往外冒着香气。
亲爱的哈尔滨,中国一城市,也使劲地挥放着,春的气息。
至于大自然,则只能是中国的。
例如,尼・巴依阔夫写的黑龙江大自然,比同时代的中国作家还要多,他在《猎虎》一文中,几乎把黑龙江原始森林中的声音描绘成了交响曲。
他写兴安岭老虎的《大王》已经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珍品,被译成英、法、德、意、日、捷等国文字,在日本多次再版。
作者本人则被某些学者称为伟大的小说家。
其三,与中国的亲情联系。
俄侨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热爱中国的。
第一代人曾在这里建楼修路,有一种特殊的情愫;第二代人曾在这里工作,在这里避难,在这里繁衍生息,当然也就有一种“情系故土”的感觉;第三代人曾在这里生,这里长,并且受教育,还都多少懂一点儿汉语,把哈尔滨看成自己的襁褓和摇篮,其情甚笃。
而且大多数俄侨,在日本法西斯占领期间都是与黑土地共命运的,黑土地上留下了他们太多的爱,他们太多的体验。
作家和诗人也是一样,他们所反映的也正是俄侨们对中国的一片真挚感情。
诗人叶・涅杰里斯卡娅,是在哈尔滨长大的,她曾写道:“中国哈尔滨———我的小祖国”。
诗人尼・沃赫金在《告别》中则把自己当成中国的儿子:……你蔚蓝色的远方,有时竟叫我忘记,我本不是你的亲生子。
如此等等,这些热爱中国的俄侨,一经离开,对中国真是魂牵梦萦。
七岁来到哈尔滨的诗人兼作家瓦・别列列申从童年起在哈尔滨接受教育,曾在《思乡》中把中国当成“第二祖国”,称之为“温柔的继母”。
在离开中国之后旅居巴西,1968年于巴西出版的《南方屋子》一书中,他曾写下了这样刻骨铭心的诗句:穿过几个胡同,你去拱桥前,在那儿,我们常告别到明天。
别了,永不回还的幸福体验!我平平静静、明明确确知道,我肯定要回中国,死的那天。
看来,真真是心有千千结,情有万万端。
可以说,在俄罗斯侨民最艰难的时候,中国黑土地的粮食和牛奶给了他们新的血液,当然,也给了他们创作激情和灵感,他们有一01百条理由热爱中国———他们的第二祖国。
资料显示,由于热爱中国而取得中国国籍的俄侨曾达到1万人③。
其四,它的创作风格。
一般他说,相当一些俄侨作家和诗人,都吸收了中国文化的营养,他们的作品,在创作风格上不同程度地受到中国文学的影响。
有的俄罗斯学者说阿・阿恰伊尔和瓦・别列列申的诗是用俄语写成的中国诗。
尼・巴依阔夫和阿・黑多克的小说,都中国韵味十足。
一些侨民文学家还从事中国文学作品的翻译工作,不仅翻译鲁迅等当代作家的作品,甚至翻译屈原、李白、王维等的作品。
当然,理由还可以列举出一些,限于篇幅不一一赘述。
俄罗斯侨民文学家们的创作,不仅大大地充实和丰富了上个世纪前50年黑龙江文学,应当说,还为中国这一时期的文学增添了特殊内容。
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是中俄合璧的。
这种由反差巨大的东西两种韵味融合成的中俄合璧文学,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的。
从这种意义来说,它是人类文化史和文学史中的瑰宝。
而且,由于资料的匮乏,它们越发显得珍贵。
这些俄罗斯侨民作家与诗人们的贡献,中国朋友是不会忘记的。
本套“丛书”的问世,是发掘、整理和研究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遗产的一次重要举措,它当然也是多年努力的结果。
应当说,它填补了一项巨大的空白;它对中国、俄罗斯及世界各国学者、读者研究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是有重要意义的。
“丛书”还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当此中俄两国进一步发展战略伙伴关系的时候,“丛书”的出版对发展两国人民的文化交流与两国人民的友谊,是有积极意义的。
本“丛书”收入了大量代表性作品和大量优秀作品,但是,个别作品里稍稍流露出大俄罗斯沙文主义情绪的句子也是有的。
但考虑到原文的真实性,只要整体上是有价值的,我们都原原本本地收进来了。
这套“丛书”由五卷构成,三卷是诗歌,一卷是小说,一卷是散文与回忆录。
为译好这套“丛书”,组成了强有力的翻译队伍,应当说,他们是中国一流的。
他们是南开大学教授谷羽、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乌兰汗(高莽)、北京大学教授顾蕴璞、李海(张有福)、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冯玉律、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徐振亚,大连外国语学院教授孙玉华、南京大学教授石国雄、黑龙江大学教授荣洁、辽宁师范大学副教授唐逸红、在读研究生李蔷薇。
他们的译文是优秀的。
这些优秀的译文高度地忠实于原文,准确地表达于汉语,译笔清新、优雅、流畅、潇洒、细腻。
应当说,这些译作是一批精品。
本“丛书”的出版得到了国内外诸多人士的支持和赞助。
在此,作为主编兼首席翻译,我特别对俄罗斯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俄罗斯侨民文学专家叶列娜・塔斯金娜女士致以真诚的谢意,她主动地放弃版权,用以支持和赞助“丛书”的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