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尔的人学思想探析在《人论》一书中,卡西尔在总结了西方历史上关于人的各种理论后,对“人是什么”这一问题做出了一种全新的解释。
卡西尔将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认为人的本质特性在于劳作,即人运用符号创造文化。
在卡西尔看来,符号的各种形式——语言、神话、宗教、艺术、历史、科学等既是人与动物的区别所在,又彰显了人性的不同方面,而且所有形式都指向人性的解放。
尽管卡西尔的人学思想有所不足,但其对人类文化哲学的发展仍有着独特的贡献。
标签:卡西尔;人;人学;符号恩斯特·卡西尔是新康德主义马堡学派的代表人物,且著述甚多,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他晚期哲学思想的代表作品——《人论》。
在《人论》一书中,卡西尔以批判的态度审视了西方两千多年以来关于人的问题的各种理论,认为应当对人的古典定义进行修正,进而提出了自己对于人的本性的理解,即人是符号的动物。
他认为这种定义与以往观点的不同之处在于,从功能意义上来解释人的本性。
同时,卡西尔强调,人的标志性特征在于,人利用符号创造文化,即“人的劳作”,并由此形成了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历史等活动领域,这些人类活动均彰显了人性的不同方面。
一、人类自我认识的探索卡西尔开篇即指出:“认识自我乃是哲学探究的最高目标。
”[1]3从古希腊起,自我认识的探索和争论就始终是哲学的一个重要主题。
对于“人是什么”这个问题,不同时代的思想家做出了各异的回答。
1.人是理性的存在物在古希腊时期,苏格拉底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是第一个答案,也是经典答案。
卡西尔援引苏格拉底《申辩篇》中的论述,并指出:“他把人定义为:人是一个对理性问题能给予理性回答的存在物。
”[1]11正是在这种对自我及处境不断查问和审视的活动中,人成为一个知识和道德的主体。
在古希腊阶段,审视和批判的理性能力成为人类生活的价值,理性被奉为最高力量。
可以说,这一阶段哲人的基本主张是人是理性的存在物。
2.人是宗教的依附物在中世纪时期,理性的力量式微。
在奥古斯丁、阿奎那等人的学说中,理性转而成为“最成问题的东西”。
理性无法靠自身的独立性发挥力量,原初力量遭到了遮蔽,必须依附于上帝才能得到发展。
因而,在中世纪,哲人对人的认识无法离开宗教的背景,人被理解为宗教的依附物。
3.人是数学理性的存在物在近代初期,随着哥白尼日心说体系的提出,古典形而上学和中世纪神学中人的最高宇宙地位已然丧失。
面对新的宇宙学说带来的理智危机,十六七世纪的思想家——布鲁诺、伽利略、笛卡尔、莱布尼茨、斯宾诺莎等从数学理性的层面对人的问题给予尝试,认为数学理性是连接人和宇宙的纽带,它是理解整个宇宙和道德秩序的关键。
因而,人是数学理性的存在物。
4.人是高阶动物在19世纪,达尔文进化论的提出,打破了原有科学等级的平衡,生物学思想取得了高于数学思想的地位。
生物学的研究理路不仅以经验的研究路径取代了思辨的研究路径,并且“消除了在有机生命的不同类型之间的武断界线。
没有什么分离的种,只有一个不间断的生命的流。
”[1]35因此,人仅能被解释为高阶动物。
由上述溯源可知,从古希腊到19世纪,虽然存在多种不同的关于人的理论,但是每个时期的理论仍有一个鲜明的中心,依次为:形而上学、神学、数学和生物学。
而在此后的探索中,哲学家们却趋于采用“经验主义”的方式:仅仅从自身所知所思的角度出发,并相信自己得出的终极因即是真理。
由于哲学家们相异的出发点,所有解释汇集一处时甚至存在矛盾和对立。
譬如世人熟知的尼采、弗洛伊德、马克思等关于人的观点就大相径庭。
于是,思想领域进入了“无政府状态”,以致人类的自我认识并非随着事实材料的增加而变得明晰,反而存在迷失于其中的危险。
因此,人类的自我认识仍处于一种危机之中。
二、人是符号的动物对于人类自我认识危机的解决之道,卡西尔提出,在人类世界中,除了生物学家于克斯屈尔提出的感受器系统和效应器系统外,还可发现称之为符号系统的第三环节,它存在于这两个系统之间,并改变了整个人类的生活[1]42。
由于具有符号系统,人已不是对外界刺激做出直接反应的存在物,而是要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进行抉择。
人所存在的世界,“并不是根据他的直接需要和意愿而生活,而是生活在想象和激情之中”[1]44,这些经验生活孕育出各类多彩的符号文化,这些文化形式包括神话、宗教、语言、艺术等。
并且随着符号能力的增长,人趋于被包围在自己经验创造的符号世界中,可以说符号日益成为人观察和理解世界的媒介。
正因如此,卡西尔认为“人是理性的动物”这个古典定义应该得到修正和扩大,应以能够创造丰富的文化形式,即符号化的思维和行动来标志人的特性。
因此,卡西尔认为应将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
那么卡西尔所谓的符号化思维和行为是什么呢?卡西尔通过人与动物的区别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回答。
1.人与动物言语层次的区别卡西尔指出,动物信号系统与人类的符号化思维存在着本质区别。
巴普洛夫的试验仅证明了动物可以经过训练而对间接刺激做出反应,而这种反应与人的符号化思维相去甚远。
卡西尔强调,“信号和符号属于两个不同的论域:信号是物理的存在世界之一部分;符号则是人类的意义世界之一部分。
信号是‘操作者’;而符号则是‘指称者’”[1]54。
即是说,信号表示的是诸如表情、行为等某种物理的或实体性的存在,符号则有着某种功能性、象征性的意义。
人类正是依靠符号的普遍适用性、多变性和抽象性,不仅着眼于自身的生物需要,而且利用符号积极创造出属人的文化世界。
2.人与动物时空观念的区别卡西尔试图从时空观念的不同层次入手来分析时空的性质。
就空间来看,最低层次的有机体空间阶段仅根据外部环境调整自身,尚未形成关于各种空间关系的观念。
到了人的阶段,抽象空间,即符号空间的观念才逐渐形成。
特别是近代解析几何的发现,符号思维迈出关键性一步,使得“所有我们关于空间和各种空间关系的知识都可以翻译成一种新的语言,即各种数的语言。
而且由于这种翻译和转换,几何学思想的真正逻辑特征就能以一种更清晰更适当的方式表达出来。
”[1]83而从时间上来看,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连续整体。
在过去与现在的关系中,人不仅能回忆起经验材料,还能将它们重新排列组合,安置于不同的时间瞬位上。
这样一种包含着定位与重建的再创造过程,是人类与其他有机生命在记忆形态上的区别所在。
在关于未来的观念中,人的特殊之处在于人形成了关于未来的理论观念,这已超出了人的直接实践需要,是人符号化的未来。
3.人与动物可能性观念的区别卡西尔认为,与其说人类理智有赖于康德所谓的“映像”,不如说有赖于符号,符号思维与可能性观念之间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
在自然科学领域,科学的事实不全是根据感性材料或直接观察获得的,它还含有理论的成分,亦是符号的成分。
譬如各类科学中的假说便是一个典型例证。
同样,思想家所构建的各式乌托邦,其价值也在于“为可能性开拓了地盘以反对对当前现实事态的消极默认。
正是符号思维克服了人的自然惰性,并赋予人以一种新的能力,一种善于不断更新人类世界的能力。
”[1]104其中人所表现出的可能性观念,与低于人的存在物所表现的“反应”显然是不同的。
总之,卡西尔认为,人在生命体意义上与动物并无本质差异,两者的决定性差别在于人具有符号化的思维和行为。
从人与动物的言语层次、时空观念和可能性观念的差别来看,符号化的思维和行为在属人世界的生成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同时,存在于人这些特征中的符号并非作为实体性力量,而是作为功能性力量发挥作用。
可以说,从实体性定义到功能性定义,是卡西尔突破了历史上种种关于人的理论的实体性思维后得出的结论。
正是以此为前提,卡西尔架构起了他的符号形式哲学。
三、文化生成的劳作在卡西尔看来,人运用符号所创造的人类活动,即人的劳作过程是人的突出特征。
人凭借符号创造出人类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历史等各种文化形式。
这些文化形式的生成过程,同时也是人性的生成过程。
因此,卡西尔关于人的哲学与他的文化哲学始终紧密联系着。
他认为人类文化的各个组成部分从表面来看,似乎是完全相异的,然而从创造过程来看,都是人的劳作过程的结果。
人类文化形式由符号纽带相连接,有着共同的旨趣,而哲学的任务就在于从各种文化形式中揭示和阐发共同的旨趣。
1.神话与宗教形式卡西尔认为,在人类文化的所有现象中,神话和宗教最难进行纯粹的逻辑分析。
因此,神话的分析应摒弃理论范式的姿态,而根据它们本身来做出分析。
原始文化最典型的特征是图腾观念,这在本质上是一种符号形式,原始人通过这些符号形式将自身与自然联系起来,以获得对生存世界的感知。
卡西尔指出,从神话到宗教的过渡,并非思想的突然转折,而是两者彼此相互渗透的连续性过程。
宗教的进展并不意味着全盘消灭最初神话思维的特征,“一切成熟的宗教必须完成的最大奇迹之一,就是要从最原始的概念和最粗俗的迷信之粗糙素材中提取它们的新品质,提取出它们对生活的伦理解释和宗教解释。
”[1]177卡西尔以宗教中禁忌的发展为例,阐释这种不断“提新”的过程。
卡西尔指出,禁忌概念由原初的被动服从,发展成为积极的宗教情感,宗教的义务也成为人类自由理想的表现。
2.语言形式卡西尔指出,语言的类型可以分为情感语言和命题语言两大类。
在动物世界中,动物仅能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不能指谓或命名对象,即是说动物语言仅有情感性语言的存在。
而人类的语言既有情感语言成分,又包含命题语言成分,人类言语的任务不在于简单复制既定的秩序,而具有再创造的功能。
一方面,在共同体中生活的人以语言符号作为理解和解释的媒介;而溯源历史将会发现,语言又非是一成不变的,因为人接触语音、语法的过程,同时也是积极参与言语发展的过程。
由此,语言发展经历了由神话语言到科学语言、由具体语词到抽象语词的发展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新的进展,都导向更为广泛的概观,都导向对我们的知觉世界做出更好的定向和安排。
”[1]2333.艺术形式在卡西尔的文化哲学中,艺术被定义为一种符号语言,是一种激发美感的表现形式。
艺术既不是对物理事物的直板模仿,亦非是强烈情感的冲动,而是一种以感性形式为媒介的对实在的再解释。
并且人在艺术中感受到的不是单一的情感性质,而是对立的两极情感的动态变化过程。
这个过程生成的是一种构形的力量,一种自由积极的状态。
同时,卡西尔强调,艺术或是以游戏,或是以梦幻状态、迷醉状态等人类经验的无秩序定义本质,都没有抓住要点。
卡西尔认为,艺术一方面展现了实在的多彩的形象,另一方面展现出实在的形式结构。
这一特性也彰显出了人的特性,“不局限于对实在只采取一种特定的唯一的态度,而是能够选择他的着眼点,从而既能看出事物的这一面样子,又能看出事物的那一面样子。
”[1]2924.历史形式在阐释历史领域的活动时,卡西尔从历史事实与物理事实的区别入手,指出历史符号的特征。
对于历史学家来说,他的工作对象属于过去,是不可能在纯物理意义上进行重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