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史记》中的“德”思想
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德”的推崇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一最好的论证就是他对孝文帝与伯夷的推崇。
《孝文帝本纪》中,仅是“德”字就出现三十一处,司马迁更是评价孝文帝“世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孝文皇帝。
”将孝文帝与开国皇帝高祖相提并论,可想而知,孝文帝的“德”是足以让他感动。
《史记·孝文本纪》中说:“孝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
……上常衣绨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帷帐不得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
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不治坟。
”文帝带头为天下人作敦朴的示范,并制定一些节俭的规章制度,推动自上而下实行。
据说他的一件黄袍,一直穿了二十年,补之再补。
他尽量减轻刑罚,减轻赋税,宽大包容,为人称颂。
时人贾山曾说,汉文帝即位后,“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外徭卫卒,止岁贡;省厩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万余匹以振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赐天下男子爵——亡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发,赐之巾,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
平狱缓刑,天下莫不悦喜”。
西汉后期的刘向因此评价说:“文帝遵汉家,基业初定,重承军旅之后,百姓新免于干戈之难,故文帝宜因修秦余政教,轻刑事少,与民休息——即位十余年时五谷丰熟百姓足,仓廪实,蓄积有余。
”
可见,孝文帝的德行是昭然于天下的,也得到天下人的认同。
除了对孝文帝的德行的彰显外,他还对实行仁政,以德服民的尧、舜、禹、汤、文王和武王大加赞扬,而对实行暴政的桀、纣、幽、历等大加鞭挞。
这一褒一贬,高下立叛。
显示出司马迁提倡“仁政”的德礼之治的立场。
而孝文帝的“德”显然是儒家的“德”,具指有高尚的人格,有美德的人。
道家的“德”却与儒家的“德”大有不同。
老子认为,道生万物。
在这个生的过程中,每个个别事物都从普遍的道获得一些东西,这就是“德”。
老子说:“万物不尊道而贵德。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所以老子鄙弃儒家的仁、义,以为这些德行都是“道”、“德”的堕落。
因此他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夫礼者,忠
信之薄,而乱之首。
”道家认为“德”的最高境界是有“德”的品性却不知“德”的存在。
由此可见,这是道家与儒家关于“德”的直接冲突。
司马迁是受儒家思想深刻一点还是还是受道家思想深刻一点,对于这个问题,历来是颇受争议的。
倘若说他受儒家思想更深刻,那也能理的清楚,因为他师从孔安国与董仲舒,儒家思想对他著《史记》影响的体现也是很明了的。
但是他的父亲司马谈则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深受道家影响的人物,如果说司马迁受其影响不大,那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那么司马迁在书中对儒、道有直接冲突的“德”又是如何体现的呢?孝文帝的例子自然是对儒家关于“德”的最好论证。
下面我们再谈谈道家的“德”。
谦者,“让”也。
古人对谦让之德是非常肯定与重视的。
老子一再强调“柔”和“无为”,以适应不固定的、自然而然的“道”与“德”。
什么是“柔”?老子的“柔”不是一种实力的表现,而是一种处事的态度,具体表现为谦卑逊让、内敛含藏、以退为进。
他言:“强大处下,柔弱处上”(《道德经·七十六章》),“柔弱胜刚强”(《道德经·三十六章》),认为善于避其锋芒,懂得谦让之术的人其实比表现突出的强者更强,因为“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道德经·九章》),锋芒毕露的人往往容易招惹祸害,不可持续,不得善终。
对于那些尚让的人来说,柔弱、逃避不是他们的目的,而仅仅是通向某个目的的工具。
《伯夷列传》是司马迁尚让思想的最高表现。
“末世争利,唯彼奔义;让国
饿死,天下称之”(《太史公自序》)是司马迁写《伯夷列传》的原因,而把这篇列传放在七十列传之首,更可见司马迁对“让”的崇尚。
司马迁在《伯夷列传》的开篇就列举了具有“禅让”之“至德”的尧和舜,“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接着又列举了具有让国之德的许由、卞随、务光,“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
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
此何以称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
”可见,司马迁对伯夷的“让”德是有意加以彰显的。
这与三十世家之首的《吴太伯世家》“嘉伯之让”的创作目的是遥相呼应的。
在那个为夺权柄而父子、叔侄、兄弟间常白刃相加的乱世里,这种“让”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司马迁对历史上那些为争权夺位而兄弟相残、亲人反目的史实的描写,恰好与伯夷、叔齐之让形成鲜明对比,这也是司马迁“以让化争”的主旨所在。
在《史记》一书中,“以让化争”的列子比比皆是,通过对比范蠡与文中,张良与韩信等人的命运,他赞许
主动退让,也为那些不谙君心不知退让终遭横祸的功臣表达了深深的惋惜。
因此他敬告世人“知进而不知退,久乘富贵,祸积为祟”(《田叔列传》)。
通过孝文帝的仁义之德和伯夷谦让之德的举例说明,我们基本可以理解儒家与道家的“德”的区别,也能够明白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儒家之“德”与道家之“德”的双向融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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