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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黄昏文/ 熊香雪
(一)
总是喜欢孤寂地站在天台上,目光穿越过鱼脊般的屋顶,看着夕阳缓缓地隐藏到天的另一边,只剩下一抹余辉,把空间拉得无比绵长,周围的景色迷离而略带忧伤。

黄昏总是那么的意味深长,在这时,我总是能轻易地想到自己的故乡……
铺着青砖的石桥,石桥边的柳树像个羞涩的新娘,永远垂着头,桥的下面,有一个小村庄,有一条弯弯的小径,转过去,一条深深的小巷,长着青苔的墙角,孩子们的口哨声,悠扬清脆,由远而近。

偶尔,一扇门开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只狗,狗一直把女孩送到了巷了口,才摇摇尾巴返回,继续蹲在门口中,眺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

那个女孩,像极了一个人,朝我莞尔一笑,我愣了一下,再看时,她已走了很远,只是她身上的茉莉花的香味一直弥漫开来,让我的心微微地疼痛。

我为什么要离开故乡,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听不到鸟雀啾啾的叫声,也看不到烟囱里悠然升起的炊烟,丝丝缕缕地爬上半空,看不到调皮的孩子赶着一群鸭从桥上走过,绕过桥墩,绕到村尽头……
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幢幢的钢筋水泥塑成的高楼,所听到的只是一团乱糟糟的声响,那里面什么都有,汽车的刹车声,小贩的叫喊声,流行歌曲的爆炸声,连人们走路的脚步声都变得那么的匆忙,草率,像是奔赴一场不可知的法场。

怀旧是黄昏的主题,在那段有着特殊感情尺度的空间里,我用力地揪住回忆里的一点点温情,细细咀嚼,并颤动不已。

(二)
黄昏到底是悲意的,古代文人提到黄昏,总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林阴日暮,黄昏霞冉,只是自悲伤”,“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月影黄昏子规啼,晚春残花自飘零。


日暮。

落日。

斜阳。

落照。

黄昏时,太阳优美的波长像被酿过一样,浓郁、柔软,又像被过滤一般,纯粹、清明,在漫长的白天之后,让人们多出了一大片想象的空间。

黄昏是最容易产生失落和孤独的时段。

油画创作的时候,梵高喜欢随心所欲地调出另样的色彩,怀着深刻的悲剧意识,没有理性地由着刷子在画布上肆意挥洒,尽情地表现他的视觉感受。

他的油画《黄昏》也透着无限的悲凉,浓重的黄色和黑色成为他心目中黄昏的基调。

而同一时代,俄国写实主义画家列维坦,因为生活困顾,精神上的郁闷,使得他的画布上始终笼罩着一种阴沉的色调,他的《黄昏的干草堆》中,雾气弥漫开来,笼罩着夕阳,和一垛垛的干草堆,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饱满的浮云像裹着厚厚的忧伤,随时都有倾泻下来的可能。

梵高活了三十七岁,列维坦活了三十九岁,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婚姻。

黄昏本身就是一幅优秀的艺术品,徐徐展开,白天那些本来不被人们发现的景物像特写镜头一样推到了人们的面前,被镶上金边的树冠,归巢的燕子,田野上低飞的蜻蜓,黛色的山峦……
想到这,我有了想作画的冲动,不用画布,用宣纸;不用刷子,用毛笔;不用油彩,用水墨,用清净,明快旋律画出我心中那宁静安详的黄昏。

画中,一个少女倚靠在洒着余辉的窗口,微仰着头,用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树梢上一片最闪亮的叶子。

(三)
黄昏是最容易发生故事的。

我曾经在一个落寞的黄昏,遇见了一对跑长途车的兄弟俩,他们坐在马路边的一个小饭馆里吃着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红烧鲤鱼,一碗紫菜汤。

我起初并未在意,只听得其中一个人冒出来一句“乖乖隆得咚”,纯正的乡音,使我激动地放弃了女性的矜持,主动地和他们攀谈了起来,这才知道,哥哥和我年龄相仿,有两个孩子,弟弟高考落榜后,就跟着哥哥四处奔波,做起长途生意来。

他们也问了我的情况,当时的我拿着五百块钱的工资,入不敷出。

哥哥见我愁苦的样子,笑着说:“没事,丫头只要找个好婆家,什么也不用愁了,你说呢?”他刚说完,弟弟就用胳肢窝捣了一下哥哥。

我只是笑而不答。

走出小饭馆时,一轮巨大的夕阳挂在西边,梦幻般地变化着,宝石般的光芒投射在我的脸上。

兄弟俩重新踏上了征途。

而当那辆挂着苏字牌照的车缓缓地开动起来,我的视线在夕阳的光线中变得模糊起来,竟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了起来。

我跑了一段,气喘吁吁地跌坐在路边,那轮夕阳所有的情境已经在我奔跑时短短的时间内溘然逝去了,没有发出任何时候声音。

我疲惫不堪地走着,当月亮像透明的白纸贴在天空的时候,才找到了回家的路,打开灯,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挡在了门外。

蜷缩在沙发一角,突然间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地念着舒婷的那首诗:也许有一个约会/至今尚未如期/也许有一次热恋/永不能相许/要哭泣你就哭泣吧/让泪水/流啊/流啊/默默地。

(四)
离家二百米不到的地方,是一座劳教所,里面全是少年犯。

每天早晨,只要不下很大的雨,总是能在6:20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乐声,那乐声像小号,让我一下子就能联想到矛盾在《风景谈》里所提到的抗战时期延安八路军吹小号的情景。

到了黄昏时,那种小号的声音又会重新响起。

同样的声音,在旭日东升的清晨和夕阳西下的黄昏,听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清晨的号声,实实在在的,硬朗,充满着活力,可以穿透城市的风浪。

有时女儿从睡梦中被号声惊醒,还高兴地在嘴边做着吹喇叭的姿势。

而黄昏,声音变得无比凄婉,呜咽着,在狭小的空间内如何旋转,也散不去,那种声音,听了很想落泪,为这些失足的少年们,也为这些少年的父母们。

这种小号的声音听上去像二胡,有人说二胡是要跪着听的。

每次在大街上,看着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浓妆艳抹,打着节拍走路的少女,或是穿着奇装异服,抽着烟,四外吆喝的少年,我的心里就忧心忡忡,生怕他们哪一天,走进那封闭的所在,每天听着小号的声音,度过人生最宝贵的年华。

夕阳听到了这号声,忍住悲伤,躲到了山那边,始终不肯再露脸。

只有余辉在默默的听着这小号声,以及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萨克斯演奏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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