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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精神

纵览当下,书法界一片欢腾,但是我们如果能够理解古典书学的精神,便不会对当下的热闹欢心鼓舞。

偶尔和朋友聊天,说道书法是不是必然要消亡。

有人说,计算机的普及,书法退出日常书写领域,就是消亡的开始。

这种观点有一定道理,但是没理由书法在纯艺术的领域得不到发扬广大啊。

这些观点的人,都还抱有书法是写字的基本观念。

我在这里不想争论书法是不是艺术,这个问题太无聊。

我只是从对书法史和书论的阅读中,梳理出一条精神脉络。

这条脉络是书法得以延续的核心。

我们将可以看到书法从汉末的日常书写中脱离出来,获得了意义的充实,在“师古”(应该叫“师法”更为合适。

区别于后人所理解的“师古”。

)的浪潮下,开始了古典书学技术层面的总结。

而又在“师心”的理论开发中,获得了主体境界的提升。

创作主体的主体境界的拓展,是古典书学创作论的重要发见。

将书法家从抄写的技术人员——书吏,提升为艺术家,其中必然有对主体心性问题的发掘。

也就是说要从一个经验性的人格提升为超越的人格。

艺术方从技术,进于道。

写字即写志,书如其人,几乎所有书法理论都注意到了书法与其创作者的紧密联系,姑且不论这种理解的正误,但这足以表明中国传统的书学思想和文化观念。

不但书法如此,诗歌、绘画也是用以表现作者主观世界的重要形式,是用以抒情写志的重要方式,而以书法表现得最为突出,因为书法在审美上具有时间性和空间性的统一:书法是用以表现文字的艺术,而阅读一段本身具有意义内涵的文字正是一种时间性的审美;从整体去观阅一幅书法作品,又能够获得空间上的美感。

但诗歌和绘画却只能单独地通过时间性和空间性来表现美,这一点德国思想家莱辛在他那本著名的《拉奥孔》中有着极为详尽的描述。

所以,书法艺术成为中国文人乃至所有中国人抒情冶性的必需手段,尤其是在古代以毛笔作为唯一书写工具的时代,通过书法来表达生命已经成为一种精神上的重要需求。

我们在接受了书法的抒情作用之后,就应当具体而行微地讨论书法的精神。

书法到底具有多少种艺术品质,陈方既先生分析得相当详细: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书法艺术具有着无与伦比的精神内涵,任何一种艺术都能在书法中找寻到相应的精神标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认为,正是由于书法艺术中蕴含了文化的某种最原始、最浅基的核心因素,使得书法的艺术内涵显得至为丰富。

如果我们把这种核心因素称为“精神”的话,那么此处的“精神”一定有别于我们平常所言的精神。

实际上,如果我们深刻剖析这个“精神”的内涵和构成的话,就会能探到中国传统文化和思想中最为核心的部分,它能够孕育出各种复杂的思想和艺术形式。

假如将其理解为哲学上的“道”也未尝不可。

在这种“精神”的作用下,中国的书法艺术得以不断地散发出她无穷尽的魅力和生命力。

我们在此其实并不赞成把精神和“物质”对立起来,精神实际上来自于物质,而且是物质的最高级产物。

所谓“精”,是构成一切物质最核心的本原,也可以说这是一种超脱于物质的物质。

《易?系辞上》言:“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强调的正是“精”的稳定性和核心性。

《老子》中也谈到“精”,仍然是从“精”作为一种物质实体存在来谈的: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道之为物,惟恍为惚。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囱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老子?第二十一章》)到了东汉,“精”的重要性在王充的阐述中已经成为生命的唯一依赖,他在《论衡》中说:“人之所以生者,精气也。

”《管子》以及后来的唐代著名学者孔颖达,甚至已经把“精”为作构成宇宙万物的基本元素。

正是因为“精”的重要性如此之高,所以它被纳入到艺术的审评标准中。

在中国传统的文化审美体系里,真、善、美三者的关系向来暧昧,难以细分,尤其是以真为最高境界。

而作为构设万物的“精”,自然是最为真纯的艺术品质。

所以,长久以来我们以“精”的有无作为艺术评价之标准,在思想观念上显得相当自然。

所谓“神”者,是仅次于“精”而处于第二性的,有了“精”,才能谈“神”,《荀子?天论篇》中所云“形具而神生”正是此理。

一切具有生命的物质,除了需要“精”的建架外,还需要“神”的持守,如果没有“神”,那它只是一个仅仅具有生命迹象的“活物”而非生命。

《淮南子》中说:“耳目非去之也,然而不能应者何也?神失其守也。

”说明的正是“神”的功能,如果没有了“神”,生命体都只是成为一种陈设而已。

那么,书法的精神究竟何在呢?我们认为,书法的精妙之处正在于它能够因静而静、因动而动,同时又具有着遇圆因方、知白守黑的精神特质,实际上这也正是中国文化中最博远最根本的精神。

我们可以通过唐人虞世南的描述,来了解到书法的精髓所在: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禀阴阳而动静,体万物以成形,达性能变,其常不主。

故知书道玄妙,必资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

……字有态度,心之辅也;心悟非心,合于妙也。

(《笔髓论》)在“有质”和“无为”之间,书法体现了一种形式上的“无常”,但是我们发现,在这形式背后的精神实质上,书法却是“有常”的。

如果虞世南这段关于书法精神的论述略嫌玄渺遥幻的话,那么从书法的文化精神层面来加以解读或许更加具体可感。

林散之先生在与学生冯仲华论书时说:“凡作字,宜圆转平稳。

圆则不扁,平稳则不滑,不尖。

尤宜枯而能腴,重而不浊,习之日久,自能领会。

”在这里,林散之先生通过“圆转平稳”这四个字的描述,恰当地向我们展示了书法究竟要达到一种何等样的状态,实际上是体现了中国传统以来“贵和尚中”的精神。

在体现了中国原始思维和传统理念的“八卦”中,我们可以看见“和”的存在,阴爻和阳爻的始终出现表示了减灭冲突的平和力量无处不在。

唐君毅先生的阐述颇见理谛:“和”的价值其实就在于把所有相递、相冲、相抵触、相矛盾的事物融为一体、化解分歧,这样的力量才是足以“由旁通而致广大”的。

我们来看中国书法的结字,实际上是由许许多多交叉纵横的点、线所构成的,这里面是充满了冲突的,但书法恰恰就能够借助笔画的变化、字势的调整、空间的安排将这些不“和”的因素化致为和谐的整体。

而且,力量的生成与生命的衍续,也同样来自于“和”。

“和”让事物的发展获得契机,让万事“成其大变”。

元代书家郝经在《移诸生论书法书》中有一段话,其中显示的审美标准正是一种以中和为本,超越有限与法度,追求天真自然的价值尺度:凡有所书,神妙不测,尽为自然造化,不复有笔墨,神在意存而已。

则自高古闲瑕,恣睢徜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刚而不亢,柔而不恶;端庄而不滞,妥娜而不欹;易而不俗,难而不生;轻而不浮,重而不浊;拙而不恶,巧而不烦;挥洒而不狂,顿掷而不妄;乔矫而不怪,宵眇而不僻;质朴而不野,简约而不阙;增羡而不多;舒而不缓,疾而不速;沈著痛快,圆熟混成;万象生笔端,一画立太极;太虚之云也,大江之波也,悠悠然而来,浩浩然而逝,邈然无我于其间,然后为得已。

这是从形而上的层面来谈,而从技巧性方面来讲述,似乎更容易为人接受,明代项穆在《书法雅言》中称:书有三要,第一要清整,清则点画不混杂,整则形体不偏斜;第二要温润,温则性情不骄怒,润则折挫不枯涩;第三要闲雅,闲则运用不矜持,雅则起伏不恣肆。

实际上,我们将项穆所言归结起来,就是书法要写出一种“平和”的精神来。

从字的笔画来看,就需要一种中和的态度,既不左偏也不右斜,以端其正;从字的笔势来看,就需要一种平闲的态度,既不前冲也不后避,以致其稳;从字的笔境来看,就需要一种安逸的态度,既不上昂也不下伏,以定其静。

只有在这三个方面都达到了一定的火候,才能使得书法显得平和隽雅。

中国的书法艺术讲求不激不厉、从容有度。

评价一幅书法作品,人们往往会说到有没有“火气”,这个“火气”就是低劣的书法所难以弃避的,也就是表示其整体精神没有能够营造出那种平和的艺术氛围。

清代学者蒋和在《蒋氏游艺秘录》中说:“书至沉静处,不特端方楷则处见其静,于意转丝牵处尤见其静。

”所以说,并非篆、隶、楷才能表现出平和的气度,行、草也能表达出平和的精神,而且这种精神是一切书法佳品的通性,甚至是宗旨性的判断标准。

在形质上把字写得平和中稳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将这种精神贯注到书法的神采和气格中,都不是简单易行的技巧性行为。

通变在中国文化中,通变占有重要的地位,许多传统的技艺之术如医学、武术等,最求通变之旨,书法也难例外。

项穆《书法雅言》云:“人之于书,得心应手,千形万状,不过曰中和,曰肥,曰瘦而已。

若而书也,修短合度,轻重协调,阴阳得宜,刚柔互济。

”此言虽叙“中和”之美,但实际上说出了阴阳通变的重要性。

我们从整个书法史来看,就是一部通变前体的过程;而从每一位卓有成就的书家的成长历程看,也充满了通变所带来的突破和自我实现。

晚唐书僧释亚栖曾说道:“凡书通即变。

王变白云体,欧变右军体,柳变欧阳体。

永禅师、褚遂良、颜真卿、李邕、虞世南等,并得书中法,后皆自变其体,以传后世,俱得垂名。

若执法不变,纵能入石三分,亦被号为‘书奴’,终非自立之体。

”作为一名有自由的精神和意志的书法家,他们都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书法的想象中,而其在一切时候所感触的物象,都可能会对其书法发生“转注”性的通变,不论是书法的笔画、字体,还是整体的形态、气质,都会因为这种悟性的融入而产生积极的通变。

在书法实际的创制过程之中,我们也能看到这种通变所带来的艺术性,郭宝钧先生在《由铜器研究所见到之古代艺术》一文中写道:铭文排列以下行而左为常式。

在契文有龟板限制,卜兆或左或右,卜辞应之,因有下行而右之对刻,金铭有踵为之者。

又有分段接读者,有顺倒相间者,有文字行列皆反书者,皆偶有例也。

章法展延,以长方幅为多,行小者纵长,行多者横长,亦有应适地位,上下参差,呈错落之状者,有以兽环为中心,展到九十度扇面式,兼为装饰者,后世书法演为艺术品,张挂屏联,与壁画同重,于此已兆其朕。

铭既下行,篆时一挥而下,故形成脉络相注之行气,而行与行间,在早期因字体结构不同,或长跨数字,或缩为一点,犄角错落,顾盼生姿。

中晚期或界划方格,渐趋整饬,不惟注意纵贯,且多顾及横平,开秦篆汉隶之端矣。

铭文所在,在同一器类,同一时代,大抵有定所。

如早期鼎甗鬲位内壁两耳间,角单足,盘簋位内底;角爵斝杯位鋬阴;戈矛斧瞿在柄内;觚在足下外底,均为骤视不易见,细察又易见之地。

骤视不易见者,不欲伤表面之美也。

细察又易见者,附铭识别之本意也,似古人对书画,有表里公私之辨认。

画者世之所同也,因在表、惟恐人之不见,以彰其美,有一道同风之意焉。

铭者己之所独也,因在里,惟恐人之遽见,以藏其私,有默而识之之意焉。

此早期格局也。

中期铭文为宝书,尚巨制,器小莫容,集中鼎簋。

以二者口阔底平,便施工也。

晚期简帛盛行,金铭反简短,器尚薄制,铸者少,刻者多。

为施工之便,故鬲移器口,鼎移外肩,壶移盖周,随工艺之转移。

至各期具盖之器,大抵对铭,可互校以识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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