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档之家› 一位青年_土_博士婚礼的文化人类学研究

一位青年_土_博士婚礼的文化人类学研究

《青年研究》 2003年第5期 一位青年“土”博士婚礼的文化人类学研究任 敏内容提要:本次研究通过参与观察法对一位博士回家乡举行婚礼的过程进行田野调查。

资料分析表明:一部分通过读书由农村进入城市的知识男性,往往遭遇与城市姑娘在婚姻中的不平等。

“五一”前,一位相识的博士打来电话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

这是个来自农村的“土”博士,婚礼将在他新洲老家举行。

人类学家卡迪纳认为童年是形成个体基本人格结构的重要时期,对人有长远的影响。

我并不太能确定童年“旧情景”是否真的对一个人具有某种特殊意义,但经历环境变迁的人与其童年的环境发生联系想必是一件值得关注的趣事。

我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他告诉我将包租两辆大客车从武汉接客人,主要是同学,包括本科的、硕士的、博士的。

我很吃惊:“那么多人,最近又总下雨,为什么不就在武汉办(婚事)?是经济的原因吗?”他说:“不是,要为了节约,我不如干脆不办了呢!我只是……想这样。

”一、参加婚礼的路上五月四号一早,大雨倾盆,8点半已经有人到了指定地点———华科大广场。

一些人集结成群,一些人独自站着,都一样空着手。

8点50分,一个小姑娘拎个大礼包跑过来。

精美的包装纸被雨水打湿了,她小心揩着,人群中发出一阵短暂低沉的哄笑。

女孩四处望望,看看大礼包,注意到自己的不同,脸红了。

她顿了顿,说:“这是去小李的婚礼吗?呆会儿车来了,能等我一下吗?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就撑开伞拎着大礼包跑出去了。

9点过5分,她脸红扑扑跑回来,手里空了。

9点15,两辆大客车驶来,一群人拥上去。

很快就有人喊:“××班12个,到了吗?××班,齐了吗?……”又有人喊:“他武大的老乡呢?……”此起彼伏的问答之后,两辆车出发。

我坐第一辆。

一路上雨哗哗的下,在窗玻璃上瀑布似的淌。

窗户紧扣。

车厢里有人大喊大叫“斗地主”,有人沸腾的谈着工作、薪水、时闻,有人静静坐着,还有人努力地在使交谈对象能够听清楚与显示自身修养之间把握分贝。

偶尔一根烟燃起,空气一下子闷得慌,有女孩子蹙起眉头望着吸烟的人,那人就赶快把烟踩灭。

没有人谈起将见到的新郎与新娘,只有那些彼此搭讪的才会以新郎为话题切入点。

通常以“怎么认识李×(新郎)”,“跟小李什么关系”之类的为一段新认识的开场白,但很快也进入“在哪里工作”、“研究些什么”、“有个小地方肯44出年薪十万”之类的信息交流。

车在高速公路上大概行驶了1个多小时,经过一个收费站,有人突然说:“快到了,小李说过了交费站,再过一座桥就是了。

看,前面就要过桥了。

”坐我前面的那位男士说:“还早,不是那座桥。

”原来他是新郎小李的老乡,博士J。

两人颇有渊源,老家都在新洲农村,初、高中同学,同一所大学读本科、硕士又博士。

同座的是他新婚半年的妻子。

据说,他们的婚礼也是在家乡举行。

又过了1个多小时,公路两旁浮现出“欢迎来到新洲”的标语:我们渐渐进入县城。

我看到两幢特别气派的大楼:“中国电信”与新华书店。

当快到酒楼时,新郎事先提供给司机的路线却走不通,该转弯了,交通警察却打着手势表明只能直走。

司机问:“怎么走?怎么走?”一车的人都望着J,J伸着脖子望望说:“没办法,走过了。

”J的妻子却说:“直走再右拐,一样的。

”J说:“好像不行吧?!”妻子很肯定:“是了,我知道。

”我问他妻子:“你经常来?”“过年结婚来过一次,就这地方有什么好来的!”我笑着对男博士说:“你的家,怎么反而不如她熟悉呢?”他说:“出去9年了,变化很大,有些搞不清。

”“9年来很少回家吗?”“都有事忙———回家呆着也是浪费(时间)。

过年回来几天,也不会瞎转;她不一样,虽然只来了一次,但她把它当作一个陌生的环境,有心观察,比我清楚也不奇怪。

”“你可真是个客了!”妻子嗔道。

我想起新郎小李,尽管新洲离武汉这么近,他其实也是难得回。

他从小丧母,现在父亲在他就读的学校当个宿舍管理员;大哥大学毕业后已经在北京工作、结婚6年了;只有姐姐还住在新洲县城,但姐姐伤过弟弟的心。

小李上大学时觉得父亲一个人在农村不妥,就提出由姐姐来照顾父亲。

姐姐生了三个儿子,做着水果生意,当老父亲蹭饭的,使来唤去,小李一气之下让父亲跟了自己。

小李和父亲呆在学校,因为父亲在亲戚中排序老大,所以逢年过节父亲在哪里,都是亲戚到哪里来团聚;父亲也不愿走动,于是新洲就很少回了。

想必小李也和博士J一样对变化了的新洲不甚了解了。

既是如此,新娘又是武汉人,武汉的客人又这么多,婚礼为什么不在武汉举行呢?二、婚礼·宴请·敬酒我们到达邾城宾馆,见门口一对新人,新郎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梳向脑后,精神抖擞,喜气洋洋;新娘很高,一袭洁白婚纱,头发高高盘起,戴着纱花,脸上挂着热情而得体的笑容。

新郎在前,新娘在后,迎接客人们到来。

我们一个一个往里面走,依次和新郎握手,道恭喜,塞红包,男士拍拍新郎的胳膊和肩,女孩子纷纷称赞新娘漂亮,我拥抱了新娘。

上到宾馆二楼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北面靠墙是25—30厘米高的圆弧型木台。

木台往上的墙面扯天垂地地挂一张天鹅绒幕布,暗红底色,顶上横向几个醒目的黄色贴字:“李×和苏×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中央一个巨大的双喜字,被很艺术的剪成两个娃娃形象,男娃和女娃挤挨着,有眼睛、有嘴巴,女娃还剪出了根根分明的刘海儿。

木台往南是3纵5横15桌席面。

我和博士J及其妻一起坐在最南边中间一张桌上。

很快楼下点燃了鞭炮,震天响,一串接一串,持续了约2分钟。

人们都涌到窗口往下望。

更多亲朋上楼来。

朝北中间一席坐着新郎与新娘的父母及至亲。

11点45分,新郎与新娘上楼。

伴郎是新娘的弟弟,伴娘是新娘的徒弟。

台上司仪的矮个男青年是新娘弟弟的战友。

一段结婚进行曲中,新娘手捧鲜花与新郎走上台。

司仪用地方45普通话宣布结婚典礼开始:“今天是李×和苏×大喜的日子,各位宾客共聚一堂来祝福。

那么他们从相识到结婚是怎样精彩的一个过程,大家想不想知道?”司仪的声音在话尾陡的提高。

“想!”下面的人欢喜的哄闹。

司仪接下来就开始提问。

“李先生,你第一次见到苏小姐什么感觉?”“我想,就是她了!”新郎中气十足的回答,“苏小姐,那么你的想法呢?”“先考验考验再说!”新娘很大方。

“什么时候最幸福”“什么时候决定嫁”之类造气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宾客们嗑瓜子、吃喜糖,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接着请证婚人。

证婚人,新娘的哥哥,站在台上郑重宣读大红结婚证书。

然后双方长辈发言、致祝词。

新娘父亲先上台,他发言风趣幽默,末了,大声的对新郎说:“你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我不会看错。

好好待她,来,给我表个态!”“我会一辈子爱她,保护她!”新郎大声回答。

下面有人兴奋的敲桌子。

博士J说:“真看不出他这么厉害啊!”新郎的哥哥代表长辈发言,他戴一副眼镜,诚恳中带着腼腆,但情绪非常高,脸红红的,天气挺凉,他却额头冒汗。

结婚“三拜”。

“一拜天地”,新人朝北方象征性一拜;“二拜高堂”,新娘父母和新郎父亲面南排坐,新人三拜;“夫妻对拜”,新人相对一拜。

“交换戒指”,新郎从口袋里取出戒指,为新娘戴上。

下面一片掌声。

婚礼接着就是传统的“闹新娘”节目,只不过从农村宽敞的堂屋、地坝到了镇上的宾馆,时间由晚饭后调到中午宾客等着开席之前,一切都大大减缩。

新娘和新郎只需要表演一个小节目:同吃一颗糖,一人咬一半。

伴郎剥了一颗糖,新郎咬着半颗,新娘在一片哄笑声中,巧妙的举起鲜花挡住众人视线,迅速把头凑过去咬走另一半。

众人七嘴八舌的哄叫“不算不算”。

新人只好重来一次。

伴娘跑上去拿走了新娘手里的花。

博士J很兴奋,不停地笑,不住手地往嘴里送糖、花生,没察觉嘴角涌起一线白沫。

他妻子也一直笑,她脱下外套,完整的露出“淑女屋”连衣裙,不时捋一捋披肩长发。

我问她:“你们也这样举行婚礼吗?”她说:“没有,我们只是请几个至亲在家里随便坐了一下。

他倒是想,但我觉得很麻烦,不是吗?”司仪宣布开席。

大家等久了,纷纷动筷子、开酒瓶。

新郎和新娘坐我们旁边一桌。

新娘已经换上了大红旗袍,头上插朵红绢花。

宾客吃了一阵子,该吃敬酒了,新人却还没来。

倒是新郎的哥哥端着酒杯,带着妻子先过来了。

他满脸放光,情绪高涨,脸红到脖子根,看起来酒喝得有些过量。

新郎的嫂子妆容整齐,脸上是热情而得体的主人笑,举一杯饮料跟丈夫一起向宾客表示感谢。

我和博士J夫妻一起去向新人敬酒。

新郎的脸红了,和新娘忙不迭站起来。

我站得靠近新郎,望着他直笑,他悄悄说:“不好意思,伴郎还没把换了水的酒瓶拿上来,我正急呢。

”我说:“我帮你看看去?”他点点头。

新郎和新娘开始依次给每桌敬酒。

当走到我们隔壁一桌,新郎的一位硕士同学举着一张五元钞票说:“今天新人好彩头,酒盒子里有厂家附送的五块钱。

好彩头,好彩头!好小子,接着,幸运钱呢。

”大家都高高兴兴地碰杯。

很快就要散席了,新郎、新娘,新郎的哥哥忙着送客人,回武汉的车已停在楼前,新娘父母也同时坐小车离去。

我受新郎一家人邀请,特别留了下来。

三、新郎的哥哥与嫂嫂想留下我的主要是新郎的哥哥,他非常高兴我能留下来。

实际上他整个过程都特别高46兴,情绪昂扬得难以自抑。

不停地向宾客表示感谢,不停地举杯敬酒,不停地跑上跑下。

新郎的父亲一直和他的老兄弟姐妹们一起默默坐着。

哥哥的角色亦兄亦父:代表男方家长进行婚礼致词,代父迎送宾客。

他很忙,到处都是人,这边的人还没送走,那边又有人要打招呼离开,妻子有时候叫他好几声,他都听不见。

但显然,他忙得很高兴。

下午2点半左右,他们在楼下送宾客,新郎的嫂嫂和我在楼上聊天。

她是北京人,言行中透露出要与环境保持融合的努力。

我说:“今天作哥哥的可真高兴。

”她说:“是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高兴,比自己结婚都高兴,从来没喝过那么多酒,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向她谈起小李与新娘的一些故事,并说他们俩兄弟看起来都是脾气非常好的人。

她很高兴地与我谈她的丈夫。

随着气氛放松,她渐渐放弃了矜持,向我描述起幸福生活的种种细节,言语中掩饰不住对丈夫的满意。

“他哥脾气还要好些,小李还没他哥脾气那么好。

”“他做饭、洗碗,很勤劳———当然(家务)都是他做了,我哪儿会!”“他工作我常忍不住去扰他。

有时候他当然会气,我就说是你执意要搬出来住的,你就得陪我玩,要是在家里我可以和妈妈聊天———他就认了。

”“我们很少回来,我不习惯这边。

假期想出北京走走,就去旅游。

本来这次我是打算去三峡,他弟弟结婚他就不肯去了。

三峡这么近,去不了真遗憾。

其实结婚就一个形式,我们结婚就在北京,没请什么人,就我们家亲戚,他家他爸上班,弟弟上课,他姐更是走不了,所以都没来。

我觉得也没什么。

”“他本来学化学,和我一个单位,后来他出来了,单位效益不好。

去年考了注会,今年又准备过什么认证,是个很自觉的人,是吧?!也有打算继续读书。

”“有时候想想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什么事都是他做,挣得也比我多……”“我们不要孩子,愿意过二人世界。

相关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