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的抒情艺术特色李方树文学院 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2010级 指导教师:严正道摘 要:《古诗十九首》是乐府古诗文人化的显著标志。
为南朝萧统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昭明文选》而成。
本文将围绕《古诗十九首》在抒情艺术上是如何通过自然朴素而情感饱满的诗歌语言、现实与人生相结合的抒情手法和塑造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抒情形象来表情、达意着手,体味《古诗十九首》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古诗十九首;抒情艺术特色;语言艺术;抒情手法;抒情形象《古诗十九首》深刻地再现了文人在汉末社会思想大转变时期,追求的幻灭与沉沦,心灵的觉醒与痛苦。
艺术上语言朴素自然,描写生动真切,具有天然浑成的艺术风格。
同时,《古诗十九首》所抒发的,是人生最基本、最普遍的几种情感和思绪。
为了将这些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而玩转动人,诗人在抒情艺术上给我们展现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
一、自然朴素而情感饱满的诗歌语言具有“五言之冠冕”①和“一字千金”②美誉的《古诗十九首》绝非浪得虚名。
但是这种美誉并不是说《古诗十九首》的语言处处炼字斟酌,辞藻华丽,妙不可及,相反《古诗十九首》的语言给我们带来的而是一种“真”。
《古诗十九首》的语言的 “真”首先表现为自然,它有着“感于哀乐,缘事而发”那种自然朴素的基本民歌精神。
但是“诗是语言的艺术,是最精粹的语言”③,自然朴素的语言往往不具高度的概括性,当然也不容易做到精粹,更不容易做到“言有尽而意无穷”那种情感上的饱满。
但是集民歌和文人语言两种血统的《古诗十九首》的语言既做到了自然、淳朴而精粹,又做到了情感饱满,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抒情性。
为何《古诗十九首》“随语成韵,随韵成趣”、“质而不鄙,浅而能深”(胡应麟《诗薮》)④,是因为《古诗十九首》的作者虽是文人,但是他们生活在社会动荡的民间底层,饱经人间沧桑,具有深厚的生活底蕴,熟识人民的生活和语言,自然而然受到民间文化的熏陶,对民间文学自然也情有独钟,逐渐形成一种①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66页。
②钟嵘著、陈延杰注《诗品》,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7页。
③马茂元著《古诗十九首初探》,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41页。
④胡应麟《诗薮》,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3页。
自然生动的语言风格。
比如“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孟冬寒气至》)”又如“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衣裳(《明月何皎皎》)”无论是写“游子”还是写“思妇”,这些语言就像一把亮锃锃的利剑直插人的心灵深处,让人毫无防备,因为这些语言是多么的自然而有力。
诗人透过现实生活的面纱,用看似直白的语言自然生动地将栩栩如生的诗歌意境抒发的淋漓尽致,让读者内心产生共鸣。
这样的语言情真意切做到了真正的“言之有物”,“言有尽而意无穷”。
《古诗十九首》自然朴素的语言不是偏偏一律的“直”而是富于变化的。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行行重行行》)”游子日行渐远,作者借“胡马”、“越鸟”怀念自己乡土情感的本能来表达自己对家乡的思念之情,用“衣带日已缓”来表达游子思念之苦所造成身心俱疲,消瘦之态。
又如“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古柏摧为薪···思乡故里闾,欲归道无因”(《去者日以疏》)。
作者从感叹人生的短暂进一步上升到感慨时境无情的变迁,然而这种情感的声音让一个远在他乡又“欲归无道”的游子的内心发出来,顿时没有了要及时行乐的想法,而是一种切切的痛和深深的寂像石头一样坠入心底激起千般泪,与眼前的一切只有“相顾无言”,吞泪无声。
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而真切,这样的语言让诗歌情感跌宕起伏,正可谓是“直”中有“曲”,“曲”中有“直”,“曲直成章”。
但是这种曲直之间毫无矫揉造作之嫌,露骨之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浑然天成,正如前人对《古诗十九首》的评价“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文心雕龙》)①。
二、现实与人生相结合的抒情手法现实与人生的结合表现为现实与人生的碰撞和现实与人生的融合两个方面,虽然现实与人生的碰撞最终走向的终点是融合,但碰撞和融合依然是现实与人生的两个方面且没有两者都不存在的中立状态。
现实是世界的现实,人生的现实,现实让人生充满喜怒哀乐;人生是现实的人生,人生在现实中变得成熟。
无论是现实与人生的碰撞还是现实与人生的高度契合,在诗人敏感的笔墨里都会捕捉到两者相互反应而产生的那一丝光华。
在《古诗十九首》里描写的固然是人生最现实的哀愁,但诗人并没有这些人生禁锢在狭隘的现实的时间和空间里。
诗人内在人生与客观世界相碰撞产生的时空隧道里发挥着极其丰富而无边无际的想象。
结合诗歌语言,这样就让《古诗十九首》变得朴实而高雅且充满现实与人生相结合的四射光芒。
《古诗十九首》里现实与人生的结合主要变现为:独自身在异乡的孤独①刘勰著《文心雕龙》,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4页。
感,追求功名的失落感,忧患人生无常的生命意识以及天各一方那种思念的苦楚和寂寞。
《古诗十九首》非常善于从现实中选取一个点来展开想象,然后再塑造一个 情感饱满而与现实的氛围相契合的形象来创作诗歌,这种契合无论是表现现实与人生的碰撞还是现实与人生的融合,都显得天衣无缝,加到好处。
正如王夫之在《姜斋诗话》讲到“一诗止于一时一事,自《十九首》至陶、谢皆然”①的抒情手法能让我们感觉到《古诗十九首》是如此的集中,说明诗人善于对现实生活进行高度的概括。
现实与人生的相融合表现为借与之情感思想相对应的现实来达到抒发情感的目的。
试看《迢迢牵牛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诗人借“天天牵牛星”和“皎皎河汉女”双星恋爱的形象来抒发“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这样一位思妇因“河汉”一水相间而“泣涕零如雨”的悲楚和“脉脉不得语”的压抑的人生。
思妇的情感本身就是低落的,而面对现实的阻隔让情感低落的思妇更是受尽思念之苦。
这种现实与人生的猛烈碰撞然后相融。
这种相融是因为消极的现实与该现实中的人生的情感状态一般不相冲突,消极的境遇一般会催生消极的情感而相融。
然而这种现实本身与人的情感又是相冲突的,因为没有人希望消极世界的发生。
就是这种现实与人生的这种碰撞幻化出了浓厚的浪漫气息。
诗人将主人公的思想情感与现实的状态两者结合起来,就形成了该诗的凄美形象。
正是因为将这样一个思妇放到这样的现实中让我们感受到了她的悲寂和苦楚,不但抒发了该诗本身的相思之情也具有了真实生活意义的美感。
这种结构的结合还包括《青青河畔草》、《青青陵上柏》等。
还有一种结构就是人生与现实的猛烈碰撞所产生的一种理性光芒。
人生与现实的一种反差在《古诗十九首》中表现为在消极世界寻找积极的人生理想来达到消忧或自我安慰的而进一步达到抒情的目的。
试看《生年不满百》: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在面对人生毫无出路的现实的时候,诗人表现出面对“生年不满百”人生苦短时要及时行乐这种相对“积极”的人生态度。
为了增强这一这一感慨诗人则是嗤笑了“爱惜费”的“愚者”。
乱世之中,朝不保夕,即使长寿,也不能满百,则不必“怀千岁忧”,所以对于还在爱惜钱财那些身外之物的人,那简直就是可笑至极了。
可以看出,诗人在面对人世无常,“生命安可期”(《西门行·晋乐奏》)人生①王夫之著、戴鸿森注《姜斋诗话笺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7页。
毫无出路的时候,诗人没有悲天悯人,痛不欲生,而是表现出“为乐当及时”的旷达情怀。
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在现在看来是一种消极的人生态度。
但是在当时,诗人作为清高,具有高风亮节的文人雅士,在看破了人世百态、渺渺红尘后,及时行乐就成为大多数文人的最高追求,这不是消极,正如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所指出的“它实质上标志着一种人的觉醒,即在怀疑和否定旧有传统标准和信仰价值的条件下,人对自己生命、命运的重新发现、思索、把握和追求。
”①这种“人性的觉醒”,是在这个消极世界中找到的一种相对积极的旷达的人生态度。
我们可以往后看,但凡文人有一点出路的建安时代,这种及时行乐的吟叹,很快又为怜悯民生疾苦、及时建功立业的慷慨之音所取代。
这种现实与人生的碰撞反映出一段历史:文人亦只有行乐,那无乐可行的百姓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悲惨。
与本诗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东城高且长》、《驱车上东门》等。
三、塑造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人物形象“浪漫主义偏爱表现主观文学、主观理想···,主观性是其本质特性···喜用夸张等手法。
”②在《古诗十九首》中很多人物的塑造上就非常具有这样的文学特征,他们具有鲜明的个性,具有丰富的想象力等浪漫主义因素。
诗人在这些人物的创作上给予丰富的想象,大胆夸张,特具浪漫主义的人文情怀。
比如《孟冬寒气至》: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慄。
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詹兔缺。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首先,诗人在创作诗歌时是与诗歌融为一体的。
在本诗中,诗人已经将自己塑造在了诗里的人物形象中。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慄”诗中人物在“孟冬”(即十月,进入冬天的第一个月)“寒气”刚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北风”的“惨慄”,这无疑是作者在运用夸张的手法来塑造这个凄凉寂寞思妇形象。
然后在这个凄冷的漫漫长夜,思妇夜不梦寐便出来“夜观天象”,从“三五”十五月圆看到“四五”二十月缺,在天气阴霾的季节看到月缺月圆无疑也是诗人替思妇充满浪漫悲情的想象。
最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是接下来思妇“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的幻想。
思妇在日日夜夜的思念、苦苦等待并不幻想所思之人能马上回来,而是在期许能有一位“客”从远方带来也在思念自己的郎君的“一书札”。
这样的期望说①李泽厚著《美学三书》,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89页。
②朱维之等主编《外国文学史》(欧美卷)第四版,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79页。
明思妇是多么的思之深、思之苦。
作为思妇曾经肯定也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所思之人的归来,可就是在这样无数次希望破灭后,思妇只能幻想“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哪怕是知道“他”也在像“我”思念对方一样思念着自己那就足够了。
当看到“书札”里“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时,思妇是幸福的,我们仿佛看到了思妇脸上久违的笑容。
在此诗里,想象的空间远不止在思妇的时空里。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让我们看到了对于爱情思念的煎熬不止只有思妇一人,远在他方的“游子”对思妇的思念也是一天也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