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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赛亚主义的革命实践_布洛赫和本雅明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3期F UDAN JOURNAL (Social Sciences )No .3 2009 [收稿日期] 2008209210 [作者简介] 朱彦明,哲学博士,湘潭大学哲学系讲师。

3 本文是教育部重大研究项目“实践哲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和归属”(项目批准号:05JJD710125)的阶段性成果。

① “弥赛亚”(救世主)本来是宗教用语。

布洛赫和本雅明使用这个概念时,都把尘世经验与超验问题关联了起来,反对启蒙思想和康德主义的认识论对经验的看法。

他们实现了弥赛亚与革命实践的结合,使宗教救赎原意发生了改变,这被称为“现代弥赛亚主义”。

布洛赫认为救赎要靠人自身的力量来完成,而本雅明则把救赎看成是一种神秘的启示。

② 见卢卡奇著:《卢卡奇早期文选》,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Ⅺ—ⅩⅢ页。

③ Luk ács,The Theory of N ovel (London:The Merlin Press,1971)18221.・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弥赛亚主义的革命实践:布洛赫和本雅明朱彦明(湘潭大学 哲学系,湘潭 411105) [摘 要] 布洛赫和本雅明都是从批判新康德主义的认识论和启蒙思想来为他们的弥赛亚主义的革命实践赢得空间的。

不同之处在于,布洛赫最终把他的带有救赎色彩的音乐总体性转换成了马克思主义的“具体的乌托邦”;本雅明对政治的模棱两可态度使他的弥赛亚的救赎难以真正接近马克思主义,并最终走向了无政府主义。

无论如何,他们把革命与宗教结合起来的尝试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对宗教的理解。

宗教不光是忱于幻想的,它还是指向未来的希望。

其旨趣仍在于实践,当下时间打开了革命—救赎之门。

[关键词] 弥赛亚主义 宗教 马克思主义 乌托邦 救赎 如果说以卢卡奇、柯尔施和葛兰西为代表的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以总体性的思想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那么在恩斯特・布洛赫和瓦尔特・本雅明这里,革命实践却决定性地与弥赛亚①经验结合在一起,这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演进出现的新特征:革命走向了宗教实践。

布洛赫和本雅明都从人们的宗教生活中重新动员出了革命的力量,批判了马克思主义在第二国际时期的自发性理论和启蒙影响下的历史进步思想。

他们认为,革命实践来自于弥赛亚冲动,历史唯物主义必须重新反思历史。

只有这样,过去的潜能或记忆的碎片才能在历史的当下时间重新被点燃,成为革命—救赎的力量。

尽管他们的思想倾向基本一致,但是布洛赫最终抛弃了卢卡奇式的总体性思想而走向了马克思主义的“具体的乌托邦”,这表现出了明显的乐观主义态度,而本雅明则悲观地处于他的弥赛亚的救赎和政治的矛盾中。

一、早期思想的亲缘性及其对弥赛亚的敏感卢卡奇在1962年为他早期的著作《小说理论》写的新版序言中,把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弥漫在中欧知识界的一种文化态度用“浪漫的反资本主义”②来标识。

这种态度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现代工业资本主义造成的无灵魂世界的强烈憎恨,从而表达对完整无缺的过去时代的乡愁;二是与激进革命的左派伦理相结合。

和前者回到过去去寻找避难所的渴望不同,后者以乌托邦的想象为武器,试图在过去发现与当下时间人的需要有关的、被遗忘的语义潜能。

卢卡奇这里把布洛赫的《乌托邦精神》和《革命神学家托马斯・闵采尔》、本雅明的著作(主要是早期的《德国悲剧的起源》)和阿多诺的一些早期著作都算在这个阵营内了。

③“浪漫的反资本主义”标明了布洛赫与本雅明早期思想的亲缘性。

但是,这里还远没有呈现他们思想的深层关联。

拉宾巴赫(Ans on Rabinbach)卓越的长文《在启蒙和天启之间:本雅明、布洛赫和现代犹太弥赛亚主义》则道出了布洛赫和本雅明思想中的最本质的东西,即“现代弥赛亚主义”。

作者指出,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德国犹太人的自信和安全受到了一种“新犹太敏感性”的挑战。

与过去康德、歌德和席勒等把犹太教与启蒙关联起来的“理性宗教”的解释不同,年轻的“1914年一代”的德国犹太人是一种现代犹太类型:激进、不妥协,有一种秘传的理智主义倾向,反对启蒙,倾心于启示,不论是革命的还是纯粹救赎,都以这种精神为特征。

①因此,启示、灾难、乌托邦、悲观主义、弥赛亚主义捕获了一战前的一代犹太知识分子的思想。

作为这一代犹太知识分子的布洛赫和本雅明,就是在这种思想背景下成长起来的。

不管是“浪漫的反资本主义”,还是“现代弥赛亚主义”,布洛赫和本雅明的激进思想都被第一次世界大战加强了。

他们像其他知识分子一样把战争解释为西方文化的倒塌以及技术文明的胜利。

战争给了拯救欧洲文化的观念以一种政治的形式。

在1914年以后,布洛赫和本雅明的作品都尽力寻找一种世俗的或神学的哲学,以使弥赛亚冲动具体化。

不过,这种救赎的思考在当时首先要做的就是批判新康德主义的认识论以及启蒙以来的科学主义。

因为新康德主义的认识论(主要是马堡学派)否定了康德的“物自体”观念,严格在直接给定的感性直觉界限内思考知识的可能性,对任何越过这个界限去思考绝对的思想都横加指责。

而且,从根本上看,这种认识论思想就是继续了启蒙以来的科学主义立场。

布洛赫把这种科学主义看成是“死者埋葬死的东西”。

②因为,科学追求的世界排除了主体的体验和世界中的神秘的暗示、精神的因素,使现实进入预先设定好的图式、结构和规律中,这是一种窒息了的内在性,机械论的绝对“枉然”。

而且,这种启蒙的遗产不仅在第二国际时期(比如布哈林)把马克思主义局限于实证主义化的思维模式中,就是在马克思本人那里也残存着。

他的《乌托邦精神》批判马克思思想中的经济决定论,即认为马克思后期的著作由于迷恋生产而否定了每个梦想因素,否定了乌托邦想象。

③本雅明在1918年写的《未来哲学纲要》中同样把新康德主义认识论作为批驳的靶子。

因为这种认识论热衷于建立一套永恒的形式框架,而将短暂的、稍纵即逝的认识客体(经验)当成了低级的东西。

本雅明要求重建经验,即他所说的“高级的经验”。

虽然他并没有否定康德主义的经验的可能性,但是这种经验是不足的。

他认为经验应当与超验关联起来,“所有经验都直接通过理念与上帝的概念相关”。

④布洛赫放弃了马克思的经济分析框架的优先性转而拥抱乌托邦想象,本雅明把经验与超验关联起来,明显是向超验问题的回归。

这难道不是落入了康德之前的形而上学的窠臼了吗?并非如此。

布洛赫把传统哲学(从柏拉图到黑格尔,甚至还有弗洛伊德)看成是封闭的体系,即“沉思哲学”(conte mp lative phil os ophy)。

⑤存在、实体、本质等都是完成了的、固定下来的东西。

柏拉图的“回忆”(ana mnsis)就是把现在和未来还原到一个既定的基础。

甚至弗洛伊德也没有超出这种寻找起源的思想形式。

与此不同,布洛赫将“乌托邦精神”看成是人的“内在之路”,最终实现的乌托邦宇宙是人的“自我遭遇”(self2encounter)。

人的超验的“窗户”是在现实生活中打开的。

战胜资本①②④⑤Ans on Rabinbach,“Bet w een Enlightenment and Apocalyp se:Benja m in,B l och and Modern Ger man Je wish Messianis m,”N e w Ger m an C ritique34(1985):81.③ B l och,The Spirit of U topia(Stanf ord:Stanf ord University Press,2000)190,245.参见Ferris,David.The Cam bridge Introduction to W alter B enjam in(Ca mbridge:Ca 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44.布洛赫专门定义的“沉思哲学”有两层含义:一方面,他指的是从柏拉图到黑格尔的传统哲学,以“理论的”、“思辨的”态度见长,即使包含了“实践”的方面(比如康德),也是被窒息的。

另一方面,布洛赫指的是“封闭的体系”,这与他所说的“尚未”(Not2Yet)相对。

这一层含义的使用范围较大,像实证主义、分析哲学、实用主义,甚至弗洛伊德的思想(为寻求解释的根据把行为还原到童年往事)等都属于这个范围。

主义和法西斯的邪恶,靠的是“记忆”(me mory)唤起人自身的精神,这种精神与上帝相沟通。

它是在现在发现过去没有实现的希望,使未来进入现在的视域。

因此,布洛赫将他的乌托邦视域看成是“尚未”(Not2Yet),不是存在的东西,而是生成的、“尚未意识到”(Not2Yet2Consci ous)和“尚未成为”(Not2Yet2Become)。

这种“尚未”哲学担保了战胜邪恶的希望,因为现实不是封闭的,潜藏着的希望因素一旦遇到时机就将实现自身。

这是形而上学的内在超越的转向,一种乌托邦的解释学:主体—客体的同一性预先存在于主体的经验中,以象征性的意图在世界中实现这种同一性。

①本雅明虽然给出了一个理念世界,但是这不是概念所能把握的世界。

知识的目标并不是真理,而是概念地“占有”事物。

他在这里为之辩护的是这种真理,它不是知识的对象,而是属于美学的“表征”(rep resentati on)。

即是说,作为理念的真理是自身显示的,是美的。

这里与海德格尔把真理作为“无蔽”(unconceal m ent)的看法类似。

在本雅明看来,柏拉图在《会饮篇》中把真理———理念的王国———表现为美的本质内容,宣告真理是美的。

这是考察真理本身的定义所不可或缺的。

真理并非如此美丽,而对于寻求它的人来说却很美。

所以,理念的任务应当交给表征,理念的秩序越高,其包含的表征就越完善。

理念不依赖柏拉图的“回忆”,也不是任何发生学上的起源,即它不是一个稳固的基础和封闭的实体:“起源不是一个纯粹逻辑的范畴,而是一个历史的范畴:一方面,需要将其视为恢复和重建的过程,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它是不完善和不完整的东西。

”②理念只与词语的象征意义有关,真理属于启示。

二、对康德的批判和实践哲学的新思路如上所述,布洛赫和本雅明的弥赛亚主义不是重新复活一个他者的世界。

因为作为救赎而存在的弥赛亚,它与我们这个世界有着沟通,不是认识的对象,而是启示。

我们的现实世界存在着它的暗示、密码,这需要我们记忆的点燃,需要一种象征性的语言。

因此,这种带有宗教色彩的哲学是实践性的,它不是强调我们去认识,而是让我们去实践、去行动。

在这方面,他们首先选择了康德的实践哲学作为出发点:布洛赫在康德的实践理性中看到了无限,从这里通达他的“乌托邦主体”;本雅明赞同康德认为理论知识是有限的,在实践上他却认为真正的经验应当关乎启示,必须从语言实践上来恢复和重建经验。

在《乌托邦精神》中,布洛赫认为,康德在本体界和现象界的区分(把数学和牛顿科学作为唯一可以接受的知识,但是不能作为道德和宗教的对象),使经验变得贫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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