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浅谈鲁迅小说艺术成就
摘要:鲁迅小说善于用喜剧化的手法来表现耐人寻味的悲剧性的内容和结局。鲁迅小说塑造人物形象具有高超的黑白木刻艺术特征。鲁迅小说善于通过个性化语言塑造人物形象。鲁迅小说具有强烈的讽刺和批判社会现实。
关键词:喜剧化 黑白木刻 个性化语言 讽刺和批判
鲁迅是中国现代伟大的文学家和新文化运动的奠基人。他的小说是中国现代小说发展史上的路标。小说以探讨国民性,启蒙大众,呼唤国民的觉醒,关注社会的变化,拯救民族的命运为主题,犀利地批判社会的黑暗,无私地解剖自身的弱点,无情地揭露人性的弊病,深情地关注社会。他通过文字对当时的社会无情的揭露和抨击,他用普通的笔变成尖锐的手术刀,剖开人们的思想,直中要害。他的小说是中国小说精华中的精华。以下四点是我对他的小说成就的浅谈。
一、鲁迅小说用喜剧化的手法来表现悲剧性的内容
《孔乙已》是一出充满着笑声的悲剧,在孔乙已这个人物身上,的确具有极大的喜剧因素。他虽是一个处在社会底层的被欺侮的人物,但是始终不肯脱下长衫,“是站着喝酒而又穿长衫的唯一的人”,满口之乎者也,说话叫人半懂不懂,大摆读书人的架子。孔乙已身上的确存在许多恶习,令人可恶,“偶尔做些偷窃的事”还要强辞夺理,只要他一到店,“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使人想起李汝珍《镜花缘》里“君子国”的那一帮读书人在“偷”“窃”地做些文人的娱情雅事,本是荒唐可笑;而孔乙已欲为比附,则更是荒谬了。,他的“善”的一面——写得一手好字,可见年轻时也着实勤勉过;他在酒店从不拖欠,更不赖帐;还不厌其烦地教小伙计识字、分茴香豆给孩子们吃等等— 2 —也都成了被人调笑的一种资料了。
我们再看,小说一方面在描写鲁镇的咸亨酒店时为我们展示了等级森严的社会缩影,而另一方面,又一下子将我们置身于一种笑谑之中。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不同于“短衣帮”也有异于“穿长衫的”,正如上所述,他的言谈举止确实让人发笑。他成了“短衣帮”与“穿长衫的”共同取笑的对象。任何一方都肆意嘲弄他,使得他的境遇极其尴尬。
而更为致命的是,他作为一个“当局者”根本不能意识到自身的不幸的根源在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教育思想与社会实际境遇的可怕错位。正因为“当局者迷”,所以那“辩白”的场景才有“喜剧化”的效果。当然,如果我们仅仅于此,那么我们便如小说中的“愚民”无异,而小说显然也没有止于此以权作一点笑料以让我们打发无聊的时光。在“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比一天凉”的描写中,我们渐渐地感到了孔乙己也一天天走进他生命的冬天。在临近生命终点的日子里,巨大的生存压力终于超出了孔乙己那羸弱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的腿被打断了,他失去了一个正常人所拥有的直立行走的权利,而只能用“手”走路——残酷的生存环境终于剥尽了孔乙己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与姿态:站着。这不仅仅是在肉体上,更多的是在精神象征层面上的。在他留下的唯一生命印记的“还欠十九个钱”面前,我们的笑凝冻了。
这样看来,鲁迅笔下的“喜剧”并非真正的、我们理解的一般意义上的喜剧,作品揭示了人性的严重的扭曲与背离,使人感到一种催人泪下的沉痛而冷酷的悲哀。于是,我们看到,笑人的与被笑的,如果超越了人性与道德良知的限度,同样都是病态的。这就是悲剧的深刻之处。那一个个孔乙己的悲剧,就是“用喜剧的形式包裹起来的中国无数群众的悲剧。”所以,当我们笑完之后,我们就不能不开始对严肃的人生命运的思索。孔乙己他的可悲之处、他的真正严重的问题在于其身份的边缘性,注定了他孤独无助, 3 他不能依附于任何一方以获取支撑生存的力量,但任何一方都可以肆意地嘲弄他。在作品中,我们鲜明地看到了以科举为核心的教育制度的悖论性与悲剧性:教育的结果不仅没能使受教育者的生存能力有所提高,相反,却使他们从正常人变成一个个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废人。但在那样的社会里,像孔乙己这样的弱小的个人是很难超越其局限性的。于是,孔乙己个人的生存悲剧便成为封建社会中相当一部分中国知识分子共同命运的写照。如此说来,鲁迅的批判便具有了某种普遍意义。
不仅如此,鲁迅笔下一系列形象都是如此。闰土、祥林嫂、华老栓、夏大妈、阿Q等等人物,都是在完全盲目的情况下无知无望地挣扎着。这种无知无望的挣扎中又生长出无边无际的滑稽。这是严肃而又令人辛酸的滑稽,让人看到或料想“整个民族的愚昧和不幸都在这滑稽中奔腾和膨胀”着。而我们的本能里都有一种“关怀”与“临下”的意识,于是,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会生出无限的悲怜之感,或忧愤的绝望之情。
我们看到,更深的悲剧还在于,那些已经“醒来”的“局外人”,虽然有足够的洞察力认识自己艰难险恶的境遇,却无力摆脱此种境遇的桎梏,无力从荒谬的深处拯救起生命的尊严和意义。这是鲁迅思想深处的“鬼”,也是死死纠缠着他而令他无法摆脱的一种死结。使得鲁迅的知识分子题材小说具有强烈的反讽意味。这种反讽里蕴涵着这个民族仅有的那么一小部分觉醒者全部的惊恐、怯懦、绝望与自暴自弃。”鲁迅在定义什么是“喜剧”时说:“喜剧,就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的内核是“无价值”。一般人都将此定义作了极庸俗的解释。,它恰恰揭示了悲剧的存在的重要的原因。喜剧人物的根本特征在于:他们全都生活在与自己的愿望相背离的状态中。有的人是认清了生存的荒谬而主动地放弃了自己的愿望,“努力麻木”自己以便无所痛苦地走向堕落与毁灭。如魏连殳、吕纬甫之类的知识分子。有的人是永远看不清自己与生存环境的关系,也看不清生存本身的真相。他们虽然没有放弃挣扎,但是他们的挣扎本身与他们的愿望 4 即是背离的──他们挣扎得越努力,离他们所期望达到的目标就越遥远,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滑稽效果也就越强烈。
二、鲁迅小说具有高超的黑白木刻艺术特征
在鲁迅的小说中,《狂人日记》《阿Q正传》《祝福》《风波》《孤独者》《药》等作品最为人称道,其中的人物形象深入人心,可以说这些文学史上不可磨灭的艺术形象以及他们活动的背景,几乎全由黑白二色构成。
《狂人日记》通过“狂人”的独特感知描绘出一幅幅“吃人”社会的时代画面,阴冷的世界溢出如盘的黑暗与邪恶。小说正文的一开头便突兀地来了一句“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这是令人叫绝的一笔,现实世界的一切在“很好的月光”笼罩之下消褪了原有的色彩,变成了黑、白以及黑白调和而成的灰。“晚上的月光”渲染了一种惨淡诡秘的氛围,这是狂人特有的视觉心理感受,也是作者基于自己对那个世界深切的感知和理解而作的色彩归纳。
整篇小说就沉浸在这样一种色调之中:基调是黑,“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屋里面全是黑沉沉的”,活动于其中的人物的脸色也一概是青的、铁青的,真的是黑暗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一片漆黑的基调之上又醒目地跳着白——“白厉厉地排着”的“吃人”的家伙的牙齿,“白而且硬”的黄鱼的眼睛——带着强烈而特别的刺激,令人触目惊心。黑与白强烈的对比,使小说在揭示黑暗社会吃人特质的深刻性上产生了独特的效果。
此外,在这种黑与白世界里,阿Q、孔乙己、祥林嫂、华老栓、魏连殳等,都是从黑白背景中凸现出的黑白分明的艺术形象,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
此其一。其二,鲁迅小说中描写多采用“白描”手法。“白描”就是运线造型。鲁迅很懂得线的艺术魅力。在他的小说创作中鲜明地显现着对线的表现力的把握与运用。他笔下的形象都如同是简笔勾勒出来后又用刀刻出来的,勾勒准确传神,刀法凝重老到。 5 那阿Q,其形貌只用了极少的几笔,“阿Q赤着膊,懒洋洋的瘦伶仃的”,“在他头皮上,颇有几处不知起于何时的癞疮疤”,还有常常被人揪住的“黄辫子”,就是这么寥寥几笔,其基本轮廓就地凸现了出来,随着不断展开,这一轮廓有了生命,活动了起来,成为不朽的艺术典型。
鲁迅小说人物几乎都是这样像刀刻线构成。满脸皱纹的中年润土;双脚分开如瘦脚伶仃的圆规的杨二嫂等等,都是概括性强,轮廓鲜明的线刻人物。尤其是生命行将结束的祥林嫂,那花白的头发,瘦削不堪的黄中带黑的脸,手中的竹篮破碗,下端开裂的高于她的长竿,寥寥数笔,勾画了一个凄凉的形象;特别是其眼珠“间或一轮”,更是入木三分地表现了她的呆滞的神态和黯淡的魂灵。这不分明是一幅只有高明的黑白木刻家才能刻画出的人物肖像吗?
除了人物形象之外,鲁迅小说的场景描绘也散发着浓浓的线刻意味。《药》的最后,阴森森的墓地的中间有一条歪歪斜斜的细路,宛如高明而又大胆的画家在画面中心划了一条曲线将画面分为左右两部分;层层迭迭馒头似的丛冢形成圆弧充满画面;枯草如铜丝支支直立;一株没有叶的树枝干笔直,上面铁铸一般站着一只乌鸦。就在这直线与曲线构成的背景里,两位母亲来祭奠各自的儿子,在路的左右两边。瑜的坟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圆圆的有红白花的一圈,成为夺人视线的画面中心。多么道地的一幅黑白木刻版画!精心的构图和娴熟的刀法将线条与黑白的魅力恰到好处地发挥出来。小说所要揭示的意蕴和所欲渲染的气氛在这生动的刻画中得到充分展现。
鲁迅是如此热中于“黑白木刻版”,究其原因,“黑白木刻版画除了对黑白关系精心构思调度,对线的运用也有很高的要求。”“只有那刻出的各种线才可能实现强烈的黑白效果,才有充满意味的形象。木刻的线,有着其它绘画作品所不具备的力度。用雕刀在木料上刻出的线没有以毛笔画出的线条的流畅却有顿挫转折的金石之味,所构造之形洗 6 练简括,形式感和表现性极强,具有与一般绘画不同的张力。鲁迅深谙黑白木刻之三昧,在刻画人物时他运笔如刀,放刀直干,充分张扬线的造型能力,所造形象简洁明了,颇具黑白木刻运线之力之美。”这种“有意味的形式”,以其独特的审美视角,为我们展示了“鲁迅式”的关于悲剧的人生感悟和艺术追求,使我们看到了这种追求的极大的艺术价值和不尽的艺术魅力。
三 、鲁迅小说善于通过个性化语言塑造人物形象
人物语言是刻画性格的重要手段之一,作家在创作中,必须要根据不同人物阶级、职业、经历、生活习惯、思想感情和精神状态,选择富有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去表现人物不同的性格特征,才能塑造出典型的人物形象来。鲁迅也是极善于通过人物个性语言塑造典型形象的作家。他的作品里,无论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语言都是极富个性化的。例如在《孔乙己》一文中,主人公孔乙己所说的话并不多,然而几乎句句都是个性化、性格化的语言。请看下列句子:
1、“你怎么这样凭空说人清白……”
2、“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3、“读过书,…… 我便考你一考,茴香里的茴字,怎样写的?”
4、“……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帐要用。”
5、“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吗?”
6、“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
7、“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8、“这……下回还吧,这回是现钱,这回酒要好。”
9、“不要取笑!”
10、“跌断,跌,跌……” 7 以上文白相间的语言,是孔乙己所特有的语言,它准确、深刻、生动而有分寸地突出了孔乙己的性格。从“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一句中,我们看到了孔乙己那迂腐的性格。在他看来,像偷窃这样的丑事,一旦和读书人发生联系,便不再是一种不光彩的事,不能和一般的偷窃相提并论,就是偷东西被人打断了腿,还要辩解说是“跌断,跌,跌……”,死要“读书人”的面子。这些语言,把孔乙己心灵深处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封建传统观念充分地揭示了出来,这种观念是与他长期接受封建教育毒害的身份相称的;从他主动教酒店小伙计“回”字四种写法上,又自然地流露了他故弄玄虚、标榜自己的迂腐思想;从他跟小孩子的交谈中,我们又看到他孤苦无靠的寂寞和他心地的单纯、善良的一面。孔乙己这些个性化的语言,进一步揭示了人物的性格,使人物形象地塑造更趋于完美。
鲁迅是我国现代最伟大的语言大师之一。他的作品之所以受到中外读者的欢迎,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而通过富于个性化的语言塑造人物,则是他常用的艺术手法之一。在他的笔下,除了主要人物外,次要人物的语言也极富个性化。在《故乡》中,杨二嫂的形象主要是通过她富于个性化的语言来完成的。杨二嫂在作品中只了六句话:
1、“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
2、“不认识了吗?这真是贵人眼高……我还抱过你咧!”
3、“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着破烂木器,让我拿去吧,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4、“啊呀呀,你放了道台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二房姨太太,出门就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
5、“啊呀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