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审美现代性与启蒙现代性笛卡尔:“我思故我在。
”一、审美现代性对启蒙现代性的礼赞:康德:“对被动的理性、因而对理性的他律的偏好就叫作成见;而一切成见中最大的成见是,把自然界想象为不服从知性通过自己的本质规律为它奠定基础的那些规则的,这就是迷信。
从迷信中解放出来就叫作启蒙。
”(判断力批判,136)知性原理:“1.自己思维;2.在每个别人的地位上思维;3.任何时候都与自己一致地思维。
”(同上)启蒙现代性是以理性破除迷信,为世界“祛魅”,培植起独立的、自律的“主体”,进而赋予具有理性的人自己以神圣性。
人的独立性、主体性的获得,是审美活动得以发展的重要前提;同时,也使审美获得现代性品格。
因为只有主体性的获得,才使人真正站立起来,不再匍匐在上帝跟前;也只有主体性的获得,才使得审美摆脱从属于宗教活动的工具地位,而成为独立、自律的活动,成为想象力和知性相和谐的自由游戏。
(审美独立性、自律性是以人的主体性为前提的)同时,人的独立性、主体性的获得,使人的个性丰富性得到充分发展和展现,从而使审美对象和审美主体都得到空前发展。
从这一角度看,启蒙现代性与审美现代性是一致的,审美现代性是对启蒙现代性的成果的礼赞。
二、审美现代性对启蒙现代性的批判:另一方面,启蒙现代性崇扬理性,赋予理性以绝对权威的地位,特别是现代科学技术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进一步加强了理性(工具理性)的权威地位,导致理性中心主义,由此构成对人的感性的压抑。
启蒙从其本性来说,它不仅为世界祛魅,而且最终也要将人、人的主体性祛魅。
破除了主体的神秘性、神圣性,从而驱除了人的主体性,令人工具化,数字化,异化。
审美是作为主体的人的自由活动,主体性的祛除也必将危及审美活动。
审美现代性即对现代化过程中所发生的危及人的存在的种种状况的反思和批判。
三、时间观分歧启蒙主义崇尚历史进化论,并肯定历史的线性发展;审美现代性则表达了因社会快速发展、时间断裂所带来的情感断裂和家园失落感,因此,在时间的价值取向上,两者常常是反向的。
启蒙现代性常常是进取的;审美现代性常常是怀旧的、伤感的。
这种怀旧既包含着对现代性的反思这一合理因素,又常常难以摆脱保守性。
席勒:现代社会的分工(社会的理性化组织)把人的理性与感性相割裂,把人变成为“片断”。
通过审美,使感性与理性相融合。
使“片断”的人重新成为整体,“全面占有人自己”(马克思)斯坦利·罗森:“现代人将数学视为理性范式的做法最具破坏性的结果是将真实与使理性无法确定其自身价值的德性分离开来。
由此,数学变为许多视界中的一种视界,或者说变为一种神话形式。
”(启蒙的结果,51)理性本应是理性精神和理性智慧。
一旦数学成为理性的最高范式,理性就蜕化为工具理性,成为僵化的“公式”,并对人性造成戕害。
现代社会分工、科层制、福特主义、学科分化……就是按照工具理性建立的“理性秩序”——使人本身分裂、异化,成为“单面人”。
马尔库塞:“在已成的文明中,它们(即席勒所谓的“感性冲动”与“形式冲动”)的关系是对抗的:并没有通过使感性理性化和理性感性化而调和这两种冲突,文明反而把感性归属于理性,以致于前者若要重新确证自身,就得以破坏性或‘蒙昧的’形式表现出来;而理性的专制却使得感性贫瘠化、野蛮化。
”(审美之维,57)从这个角度来看,审美现代性正是对现代性的一种批判和反抗,是对启蒙现代性的救正。
四、深层分析:现代化过程实际上是商品化、技术化发展的结果。
1.商品化: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有了富余产品,也就有了交换,于是,产生了“商品”。
交换的初期,主要是“以物易物”(“物”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品”),仅仅是为了满足生活需要,这并没有导致社会性质的变化。
“金钱”出现从根本上改变了交换活动,才可能使“商品”诞生;也只有在商品经济中,金钱才显示出非凡的魔力。
马克思:“活动和产品的普遍交换已成为每一单个人的生存条件。
”(马恩全集,第46卷,103-104)商品交换形式成为社会生活的基本形式:商品经济(市场经济)居伊•德波:“当商品生产达到大规模商业和资本积累的社会条件时,它就会夺取对经济的全部控制权。
那时,整个经济就变成商品向它自身所展示的那样,即处于这样一种征服的进程之中:数量发展的过程。
”(景观社会,14)吉登斯:金钱的“脱域”功能。
其实,金钱的作用远不止吉登斯所指出的。
金钱不仅仅为交换提供了方便,提高了效率,它还具有非凡的“魔力”:第一,金钱具有解放功能,它将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了。
因为只要有金钱,你就能够购买粮食等任何东西,就不必亲身在土地上劳作,获得自由迁徙的可能,由此萌生了自由观念。
同时,也使人的能力得到解放,使个人在时间和空间上得到全面拓展;(对艺术家来说,作品可以买卖之后,他也就能够脱离权贵而独立谋生,文学艺术独立才有可能)第二,由于金钱的魔力,占有金钱,就占有了一切,这就刺激人们对金钱的占有欲,刺激着私有观念的生长,促成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冲突,进而使得“利益主体”发生分化,最终导致封建宗法社会瓦解。
金钱调整了社会关系,重新组织了社会形式,建构起一种新的秩序;(揭去了宗法社会温情脉脉的面纱,引起怀旧情绪,审美现代性常常包含着这样一种情绪,而这往往是与现代化过程逆向的)第三,金钱使得人有可能满足各种现世欲望,并且大大开发、拓展了人的欲望。
为了替享乐提供合法性依据,对宗教的批判就势不可免。
金钱促使宗教观念的衰落和世俗观念的增长;(宗教观念的衰落,促成文学艺术的独立和世俗化,以及审美独立)第四,商品交换追求自由、公平、合理(其衡量标准是金钱),这必然促成自由、公平观念,合理性、理性观念得到发展,理性主体得以产生。
——此即启蒙思想发生的重要原因(一段漫长的过程);(主体性的发展,是文学艺术独立的根本推动力)第五,欲望的膨胀、需求的升温,这成为生产力发展和科学技术发展的重要推动力(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
现代科学技术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导致人对工具理性的崇拜。
(文学艺术对诸社会现象“恶”的批判,审美现代性对工具理性的批判)第六,金钱就是数字,对金钱的崇拜,就是对数字的崇拜。
它必然导致工具理性的猖狂(数学被视为理性的最高范式),从而规训着人的思想和感官,并将一切人和物都抽象为干巴巴的数字,将一切关系都简化为数量关系,而让丰富多彩的生命现象和生机勃勃的生活气息都被挤干了。
第七,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被数字化,抽象化。
马克思:“在交换价值上,人的社会关系转化为物的社会关系;人的能力转化为物的能力。
”(全集,46卷,103-104)(文学艺术对人的异化、抽象化的批判。
审美现代性与启蒙现代性的矛盾)霍克海默、阿多诺:“对启蒙运动而言,任何不符合算计与实用规则的东西都是值得怀疑的。
一旦它摆脱了任何外在压迫的阻挠,便会生长发展,一往无前。
”(启蒙辩证法,4)斯坦利·罗森:“现代人将数学视为理性范式的做法最具破坏性的结果是将真实与使理性无法确定其自身价值的德性分离开来。
由此,数学变为许多视界中的一种视界,或者说变为一种神话形式。
”(卡斯卡迪,启蒙的结果,51)葛擂硬:“我的口袋里,先生,经常装着尺子、天平和乘法表,随时准备秤一秤、量一量人性的任何部分,而且可以告诉你那准确的分量和数量。
这只是一个数字问题,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
”(狄更斯:艰难时世,4)当人、人性都被抽象化为数字,人的神圣性就被彻底祛除了,人的主体性就被解构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被抽象化了。
那些不能被简化为数字的东西,诸如人的情感、精神、信仰、价值,等等,都被忽略了,抛弃了,人成为果戈理笔下的“死魂灵”。
西美尔:“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令人疑虑的特征、不安与不满的深刻根源。
由于货币经济的原因,这些对象的品质不再受到心理上的重视,货币经济始终要求人们依据货币价值对这些对象进行估价,最终让货币价值作为唯一有效的价值出现,人们越来越迅速地同事物中那些经济上无法表达的特别意义擦肩而过。
对此的报应似乎就是产生了那些沉闷的、十分现代的感受:生活的核心和意义总是一再从我们手边滑落;我们越来越少获得确定无疑的满足,所有的操劳最终毫无价值可言。
”(金钱、性别、现代生活风格,8)玛莎·努斯鲍姆:“因为从一开始就把人类数据扔进‘表格形式’,经济学思想很容易把人类的生命看做是(相对基础的)数学中的一个问题,有着确切的答案——而在生命选择的困惑和痛苦中,在生命纠缠的热爱中,在生命试图与之搏斗的神秘而可怕的死亡率中忽略每一个人生命中的神秘和复杂。
”(诗性正义,42)金钱使人获得了独立和自由,使人从封建制度和宗教迷信中解放出来;但是,它最终又出卖了人,扭曲了人。
2.技术化:科学技术以人成为“主体”,世界成为“客体”,成为“对象”为前提,它必然要割裂人与世界的亲密关联,最终将人与世界的关系简单化、工具化。
反过来,人自身也被对象化,工具化,异化。
技术造就一个高度组织化、系统化的社会。
于是,人就成为这个组织系统中的一个固定的节点,可以任意置换的位置。
人被抽象化并被最终简化为数字。
技术促成了人类中心主义,助长了理性中心主义。
审美现代性是对现代技术,特别是“唯技术论”(技术成为目的,人成为手段)的批判。
科学技术对人和文学艺术的作用,要具体分析:印刷技术:推动理性主体的发展;推动文学艺术的大众化、通俗化、世俗化;网络技术:“脱域”功能和“共时性”特征)海德格尔:现代科学的基本前提就是人的“主体化”和对一切存在者的“客体化”。
于是,“人把自身建立为一切尺度的尺度,即人们据以测度和测量(计算)什么能被看作确定的——也即真实的或存在着的——东西的那一切尺度的尺度。
”(世界图象的时代,选集,920)人以自身为中心,把存在者构想为“作为对象的存在者,使之进入作为图象的世界之中。
”(916)科学技术追求确定性(规律、实证),必然以数量化为指归。
“可以说,在预先计算中,自然受到了摆置,在历史学的事后计算中,历史受到了摆置。
自然和历史便成了说明性表象的对象。
这种说明性表象计算着自然,估算着历史。
只有如此这般地成为对象,如此这般地是(ist)对象的东西,才被视为存在着的(seiend)。
唯当存在者之存在在这种对象性中被寻求之际,才出现了作为研究的科学。
”(896)“在以技术方式组织起来的人的全球性帝国主义中,人的主观主义达到了它的登峰造极的地步,人由此降落到被组织的千篇一律状态的层面上,并在那里设立自身。
这种千篇一律状态成为对地球的完全的(亦即技术的)统治的最可靠的工具。
”(921)作为普遍强制的技术导致了命运的遮蔽,“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受到现代技术之本质连同这种技术本身的无条件的统治地位的促逼,去把世界整体当做一个单调的、由一个终极的世界公式来保障的‘因而可计算的贮存物来加以订造。
向着这样一种订造的促逼把一切都指定入一种独一无二的拉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