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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辞手法与多重主题--鲁迅小说《祝福》的修辞学解读

胜利油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JournalofShengliOilfieldTeachersCollegeMar.2002Vol.16No.1

修辞手法与多重主题

一鲁迅小说《祝福》的修辞学解读

张爱军

(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山东省曲阜市273165)

摘要反讽是语境对于陈述语的歪曲。《祝福》的反议意义不仅是一种语言技巧,更是主题层面的反讽,主题的多义

性是由修辞手法的多样性决定的

关键词小说修辞手法多重主题扛八

“祝福”作为小说标题,是能够传达文章题旨的中心概

念,也是作者提供的叙事时间及隐喻性的叙事场景,文本始

于“祝福”终于“祝福”,在“祝福”的氛围中我们同作者一起目睹了一个劳动妇女悲惨的一生。最终我们发现作者所言非

所指,祥林嫂的故事发生的语境使祝福的内涵发生转化,与

字面意义相互矛盾、相互冲突,“祝福.成为与所指悖离的能

指符号,如一声空洞的冷笑,具有强烈的反讽意味。布鲁克斯

指出反讽是“语境对于陈述语的歪曲”。当然《祝福》的反讽意

义不仅是一种语言技巧,更是主题意蕴层面的反讽,其主旨

不是重在表达对旧社会劳动妇女的同情。而是传达多重复杂情感及人生感悟,从而形成了文本的多重思想主题,这种主

题的多义性是由小说修辞手法的多样性直接决定的.

首先,叙事时间的灵活使用给文本叙事提供了自由生长的空间.使“我”作为故事的讲述者成为可能。“旧历的年底毕

竟最像年底”文章开篇这个无时态变化的句子,模仿西方“开

局突兀”的叙事时间,体现了汉语能够超越时空的魔力,它既

是虚指的、泛指的,又是实指的、特指的,这种灵活的时间概

念打乱了故事时序,把故事时间的终点作为叙事时间的起

点。作者首先从祥林嫂的死讲起,把故事的高潮放在开篇,虽然“事先揭破故事的结果,使读者最后的惊奇化为乌有’,①,但

是能够引起读者对事件的观察、思考,激发起强烈的阅读期待,增加文本的悬念,收到触目惊心的阅读效果。另外,“旧历

的年底”也是“我”的还乡时间,这两个在时间上具有交叉性

的事件互为因果,“我’,的还乡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不堪一击

的祥林嫂的死亡,祥林嫂之死又使“我”在大年夜回忆起她一

生的片段。“小说用两个扭结在一起的时间过程所作的叙事,

实际上是通过时间的分割,完成了小说情节的结构性组

合。”②最为重要的是只有让“我”这个远离故乡的新党成为祥林嫂事件的目击者、亲历者、参与者,与她发生精神上的必

然联系,“我”才能成为故事的公开叙述者,使得“第一人称叙

事所表现的一切都与叙述者有一种生命本体上的联系.;p样

林嫂死于天地圣众都喝得醉酩醉的大年夜,使“我”陷于一种

难逃干系的罪感之中。

问题是祥林嫂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表述自己。在以男

权话语为中心的社会里,妇女从灵魂到肉体都处于从属地

位。祥林嫂一生归属于两个男人,贺老六及卫家山死去的丈

夫。他们虽然早逝,却阴魂不散,成为文中“缺席的在场者”,

控制着样林嫂的生前及死后,使她一生充满犯罪般的恐惧。

祥林嫂最大的愿望便是“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给千

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她“一世的罪名’,便是嫁

过两个男人,为此她拼命地劳作便可看作一种赎罪行为,她

承受不了心灵的重压,为求得灵魂的安宁,决定自我惩罚,这

是“罪过寻求惩罚”的心理过程。她犯罪般的恐惧至死都没有

解脱,临死前她一再追问魂灵以及地狱的有无,是因为她认

定自己的“罪’,没有得到饶恕。死后被打人地狱、肉体被两个

男人锯成两半将成为她不得不承担的永远的“罚”。

祥林嫂曾经怀着宗教般的虔诚去捐门槛,乞求得到谅

解,然而在块少宗教关怀的社会,没有宽厚仁慈的“主”抚慰

那颖悲凉的灵魂。这个“惩罚寻求罪过”的世界,顺应了祥林嫂“罪过寻求惩罚’t的心理,当真正的“善”者被蒙上“恶”的罪

名,“恶”便作为“善”的代表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客、柳妈、四

婶、“我”共同主谋,把她一步步送入死亡。这使我想起了卡夫

卡《审判》中的一句话:你等着,我们迟早会为你定罪.

“我”作为祥林嫂的代言人,一个曾在她死前被寄予很大

希望的新党,在故事中充当了法官的角色。祥林嫂去世前的

反复追问是犯人把一生的罪与罚都交给法官来裁决:罪名是

收稿日期2001一01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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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军修辞手法与多重主题

否成立、惩罚是否应当、活着是否值得、尘世与地狱到底哪种

惩罚更容易承受?祥林嫂那“忽然发光”的眼睛里积聚了最后的能量与希望,她一连串的发问是一种类乎,’末日审判”似的

洁问,法官在她的逼问之下成了犯人,“我”背上如“遭了芒刺

一般”,变得“惶急’,’踌躇”“吃惊’,’支吾’川胆怯,,u吞吞吐吐气很显然,“我”这个知识分子没有能力回答祥林嫂的问题,承

担不了法官这个角色,甚至没有做犯人的勇气。

从此我们体会到了作者叙事手段的高明:这种“把第一人称叙述者置干故事之中,又把她置于读者反复考察的地位‘的叙事方法,使故事中的人物、事件、叙述者、叙述行为

产生了复杂的关联,一同受到读者与作者的审判。故事的公

开叙述者“我’,是“唯一能在价值上对故乡的伦理体系给予批

判性理解的人物”,“我”自认为在精神上已经远离了故乡.与

鲁四老爷为代表的封建礼法关系格格不人,无论祥林嫂还是读者都对这个新党寄予希望。然而在对待样林嫂的态度上,

“我”由“不安”到气合地渐渐轻松不过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到“渐渐舒畅起来”,文章最后,我则“徽散而且舒适”,

连“疑虑”也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叙述者无动干衷的态

度,冷淇无情的叙述,使读者逐渐对这个新党产生怀疑,对祥

林嫂寄予深深的同情生活对于祥林嫂如一个预谋的圈套或

陷阱,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参与了对她的谋杀。然而谋杀者却

以法官的身份,作为“进步”的代表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次,对这一切进行层层剥笋似地拷间及审判的并非叙

述者。而是隐含作者罗钢认为:隐含作者是文本中虚拟的作

者形象,他通过各种叙事策略通过文本的意识形态和价值

标准来显示自己的存在。隐含作者与真实作者也是不同的,

隐含作者介于公开叙述者与真实作者之间。在公开叙述者背

后之所以可以看到隐含作者的存在,是因为文本的鲜明倾向与公开叙述者的暖昧态度发生了明显冲突。隐含作者的设置

使“我”的心理自省、道德评价不可避免地进人读者的视野,

读者看清了“我”的虚伪及不可信赖性,隐含作者把这个可怜

的下层妇女放在万难生存的境地里,剥离她寄予生存希望的

一切可能性.拷问出隐藏在看客、鲁四老爷及公开叙述者皮

下的真正罪恶“我”似乎在价值体系上与故乡成对立关系,

实际上传统文化就像剪不断的脐带,使我与故乡这个母体在

血脉上一脉相承,有千丝万缕的精神联系。我虽然用“说不

清”竭力为自己辩解,并且准备用逃离现场的行为为自己开

脱,但是隐含作者却告诉读者:我无从逃避,只能等待双重的

审判。双重的幻灭。知识分子能够远离有形的故乡,却不能脱

离无形的家园,“我”的离去—归来—再离去是毫无意义

的,因为“我”在根本上不曾离去,也无从离去。“我’,的还乡行

为是一次无望的寻找,“我’,与故乡的关系只是感情的寄托,故乡在某种意义上是萧红祖父的“后花园‘,,或者是许钦文的

“父亲的花园”,那里寄托着儿时的梦想。“我”要寻找的真正

精神家园在乡土中国并不存在

隐含作者的设置使文本存在着多重“看”与“被看”的关

系:真实作者/隐含作者/读者/叙述者/看客/祥林嫂,其中祥林嫂处于“被看’,或者说“被凝视”的中心‘1凝视”是一种权力

控制,一种他者话语,一种审判心态。处于“凝视”中心的祥林嫂是无言的、也是无名的、“名”是个人身份的象征,是独立个

体存在于世的基本标志,而祥林嫂之名只能证明她是一个附属物,一个客体,她终生依附的对象作为一种缺席的存在,带

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屈辱、永远的痛苦,赎不尽的罪孽。

样林嫂最初并不是无言的,“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

的故事’,是她思念亲人、不断迫悔的最好方式,但是人们的态

度却由“满足”到“烦厌”,最后只剩下“又冷又尖”的笑,于是

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了”言说,是生命存在的

方式,言说权,是生命的基本权利,祥林嫂在他人的帮助下,

完成了对“言说权”的自我剥夺,彻底变成了一个“活物”。由人到“活物”的蜕变表明了生命权利的彻底丧失口

于是,样林嫂的故事只能由“我”来讲述。“我”既是旁观者、又是亲历者,是祥林嫂信赖的“识字的’州出门人”,最为重

要的是“我”是男性,在女性无法表述自己的年代,“我”可以

而且必须做她们的代言人。事实上,祥林嫂作为女性,只是男

性叙述者幻想和体验的载体,他创造了她的故事,在对她命

运的反思过程中完成了自身的人格确立。祥林嫂并不是一个

思想和行动的自由主体,她被动的存在不仅体现了父权夫权

对她的压制,而且体现了男性话语霸权对女性的压制.

另外,“我”的讲述使叙事结构复杂化:“我”的还乡构成文本的外叙述层,祥林嫂的故事是文本的内叙事层,故事内

容是由“我”来讲述的,而“我”是个无反思能力的不可信赖的

叙述者。这种悖论式的结构使文本存在着多重悖论命题,形

成文本的内在张力:我回归故乡,却发现在价值观上与故乡

格格不人;我逃离故乡,却又与故乡在精神上一脉相承。祥林

嫂对我寄予生存希望,我的回答却加速了她的死亡󰀀󰀀,,二

多重叙事结构及叙事声音的变化等小说修辞手法对作

品主题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去掉故事的外叙述层,

单从内叙述层的人物、情节方面考虑,《祝福》的主题是反抗

封建伦理道德对妇女的栽害.在《祝福》的文本接受史上,尤

其是在电影《祥林嫂》的改编中,《祝福》正是从这个角度接受

了大家的解读,这种有意或无意的误读反映了受时代影响的读者阅读期待及审美心理。如果考虑到文本的修辞方法及叙

事结构。知识分子与乡土中国的关系、人类灵魂的罪与罚及

女性言说权的间题也是本文的重要主题。文本是一个等待对

话的召唤结构,又寸《祝福》的解读将是没有穷尽的……

注:

①③罗钢:《叙事学导论》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5月第1版.第141,172页.②王握辉‘文学文本解读》,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7月第1版,第136页。④尹惫泯:《鲁迅小说中的第一人称叙述者一西方督迅研究述评M督迅研究月刊》,1991年第12期.

(责任编辑杨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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