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词“个”与“位”的用法对比考察 摘要:“个”与“位”都是汉语中的量词,但是在使用上它们既有共性又有个性。“个”是中性词,不受褒贬名词的制约,可以修饰有生、无生事物名词。“位”只能修饰指人的名词,含有褒义、尊敬意,这是对这两个量词的一般看法。然而现实语言中并非如此,说话人选择这两个量词不是绝对依赖“个”与“位”的基本义或名词的属性。 关键词:量词;名词;属性;主观性;认知视角 一、引言 一般的词典对“个”与“位”的解释都是它们的基本义,在现实生活中的语言现象并不都是象词典解释的那样。有关对“位”的用法有些学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认为“位”的实际用法与词典或辞海的解释不相符①。汉语中的敬语在形态上的表现没有其它语言有规律性和严紧性,如日语和韩语中的敬语是很有规律性的一个语言范畴,在社交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汉语中的敬语不发达,说话者有时选择“个”与“位”时,不分褒贬,两者皆用,造成泛用、混用等现象,多数学者认为是说话人的文化素质问题和不重视敬语的使用问题所造成的。我们认为汉语有汉语的特点,说汉语的人不能离开语境和对事物的认知心理,因此在选择使用“个”与“位”时会出现超出基本用法的例外情况。 二、“个”与“位”在用法上的共性与个性 “个”与“位”的用法,除了“个”可以修饰无生事物名词和抽象名词以外,两个量词在指人的用法上极为相似。一般词典认为“个”是中性词,可以修饰不同身份指人的名词。“位”是敬词,主要修饰有身份或好的方面的指人名词,表示对对方的尊敬时经常用“位”②。但是我们发现“个”与“位”在书面语或口语中有很多相同的用法,而且没有尊卑之分。“个”可以用于表褒义的指人名词,“位”也可以用于表贬义的指人名词。如: (1)毛泽东是一个领袖,是一个伟人。他的核心地位一经确立,就确立了整整四十一年。(我,69) (2)那范柳原的父亲是一个著名的华侨, 有不少的产业分布在新西兰、马来西亚等处。(倾,46) (3)“用破裤子去换烟抽,这位老兄的首创。”(插,55) (4)这位花天酒地的混蛋公子哥儿居然从这次经验中受到了刺激,把问题提高了国家地位与民族尊严的高度,……(活,1585) 以上(1)、(2)例句中“个”后分别是名词“领袖”、“伟人”、“著名华侨”,这些指人名词或名词性短语都是表褒义的,用“位”修饰也未尝不可。例句(3)、(4)的指人名词在句中没有表尊敬或褒义的意味,而是带有讽刺的意味,用“个”修饰也比较合适。从这一点上看“个”与“位”有共性,根据语境或语义的要求可以修饰同一个名词。但是“个”与“位”之间也有个性,有些句子中的“个”与“位”不能随意替换。如: (5)从榆林来过两个卖艺的,在这庙里住过几天。一个瘸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插,542) (6)每个碟子下面压着一张红纸条,写上各人的称呼,如“老太爷”“陈姨太”之类。每张桌子旁边各站三个仆人,两个斟酒,一个上菜。(金,750) (7)正在抡板子的是个光膀子的男人,黑黑的皮肤上渗出汗珠,在夕阳的照射下象是涂了一层油那么光亮。(轮,3238) (8)“你这废物!连一个王晓燕都斗不了!连一个王忠都领导不好!把北平的学校闹得一团糟……”(青,5684) (9)第一个讲话的是一个工代表,第二个是农民代表,第三个是解放军战士代表;现在已经轮到第四位,他是被同车人发现后推荐的。(金,228) 以上例句(5)——(9)里修饰指人名词的“个”都不能用“位”替换。例句(5)里的指人名词分别是“卖艺的”、“瘸子”、“孩子”,这三个名词前两个含有贬义,“卖艺的”和“艺人”有相似的语义特征,但内在的含义不同。同样“瘸子”和“残疾人”也有相似的语义特征,但用法也不同。我们可以说“一位盲人”,不能说“一位瞎子”。说话人对同样的事物表现自己的观点或看法时,经常是以对事物的认知心理和主观意识来判断的。根据说话人的主观意识、感情因素等选择不同的名词。对对方表示尊重时会用“一位艺人”,表示不尊重时会用“一个卖艺的”,同样对残疾人表示尊重时会用“一位残疾人”,表示不尊重时会用“一个瘸子”、“一个瞎子”等。“孩子”这一名词属性义较强,代表的是儿童,一般不受“位”的修饰,但不是绝对的。例如电视节目中经常会听到主持人说“还有哪位小朋友?”、“下一位小朋友”等类似的词语,这里用“位”修饰的是名词“朋友”,不是“孩子”。名词“朋友”是褒义词,朋友不分年龄大小,主持人表示对小朋友们的尊重而采用“位”。例句(6)里的“仆人”是下人也不能用“位”修饰。例句(7)里的“男人”没有绅士风度,同时“位”也不能修饰泛指名词“男人”、“女人”、“人”等。例句(8)的“一个”可以修饰专有名词,表示事物的属性或具体性和个体性,但是“位”不能修饰指人的专有名词。例句(9)前用了四个“个”,后面却用了一个“位”,如果同时用五个“位”会使句子显得啰嗦重复,因此作者对这个句子作了安排,根据语境对句子进行顺序调整,使其自然顺畅。我们认为“位”有时受名词属性的制约,同时也受语境的制约。“个”不太受名词属性的制约,但是受语境条件的制约,如: (10)明末随桂王入滇缅,官为吏部尚书晋大学士。清朝顺治十八年秋,为缅人所诱,与其他四十一位大臣同时殉难。(我,211)阿 (11)他说,为什么有一条路叫福熙路呢?那是因为这条路在法租界,而福熙则是一个法国有名的将军,因此用这位法国将军之名来命名了这条路。(我,1186) 例句(10)、(11)中“位”后的指人名词是“大臣”、“将军”,这两个指人名词都是表褒义的,理当用“位”。当然有时也有用“个”修饰的,如“一个将军”、“一个大臣”。但是以上句中的指人名词受语境的制约用“个”不如用“位”恰当。 三、“个”与“位”的主观性用法分析 “个”与“位”的使用有时和说话人或作者的主观性意识有密切的关系。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2001)指出,“主观性”(subjectivity)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情感,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③。在什么情况下选择“个”与“位”和说话人的主观性及对事物的认知视角是分不开的。如: (12)这时候那个小军官走到代表们跟前说∶“各位同学,下雨了,我劝你们还是回去罢,我负责把你们的意思向督座转达就是了。你们在这儿空等一晚上也没有好处。”他的态度比先前缓和多了。(家,410) (13)苍天有眼!她又让倪吾诚这个流氓、这个恶棍骗子。骗得好苦!(活,278) (14)我们保卫了大后方的二万万人民,同时也就保卫了这位“委员长”,给了他袖手旁观、坐待胜利的时间和地方。(毛选四,18) (15)他不轻看这位姨太太,这位暗娼,这位美人,她是一切,又什么也不是。(骆,1328) 以上例句(12)—(15)的“个”、“位”在句中不是表褒义,如例句(12)的“军官”是可以用“位”修饰的,因为是“小军官”,而且先前对学生们的态度不好,说话人根据这两个因素选用“个”修饰。例句(13)带有强烈的主观意识,表现了说话人的愤怒,因此用“流氓”、“恶棍”等一类贬义词,这一类词不能用“位”修饰。例句(14)的指人名词虽然用“位”修饰,但有轻蔑和讥讽的意味。例句(15)是选自著名作家老舍的作品《骆驼祥子》,句子描写的是下人祥子对主人既看不起又不敢得罪的心理状态,因此用“这位”来修饰贬义词“暗娼”,同样有讥讽的意味。
另外,“个”与“位”的用法,我们用在同一个名词或同一个人身上就会感觉到说话人在用这两个量词时表现的主观性非常明显。如: (16)我担心这个年轻的战士会突然跳起来,或突然叫起来。(文,1) (17)这位伟大的战士,直到最后一息,也没挪动一寸地方,没发出一声呻吟。(文,2) 例句(16)、(17)是载自文宪《量词“个”与“位”的用法》(2005)中的两个例句,文宪先生分析认为,这两个例句的名词“战士”虽然指的是一个人,但同时被“个”和“位”修饰。作者对这两个句子抱有两种心态。一是自己的战友邱少云被烈火包围,会忍受不住烈火的煎熬而跳起来或叫起来。这时的邱少云在作者的心中是一个年轻普通的战士,因此例句(16)用“个”修饰名词“战士”。二是作者没想到这个战士在烈火中却一动不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此时的战士邱少云在作者的心目中是伟大的,因此例句(17)用“位”修饰“战士”。这片文章是烈士邱少云的战友回忆他与邱少云在战场上的情景④。这两个例句充分的体现了作者看待事物的主观性。 四、“个”与“位”的地域性用法分析 说话人在使用“个”与“位”时还存在着地域性的习惯用法。一般东北人在修饰指人名词时比较喜欢用“个”,北京人则喜欢用“位”。我们在查找资料时发现北京话里用“位”的次数频繁,几乎与“个”同等。笔者调查了几篇京味小说,如长篇小说《钟鼓楼》“位”出现了280次。长篇小说《活动变形人》“位”出现163次。陈建功的短篇小说《辘轳把胡同9号》“位”出现了21次。而长篇小说《上海的早上》(上)“位”只出现2次。这里虽然不能撇开作者对“位”的用法和小说内容的因素,但是在京味小说中或北京口语里的确“位”的用法非常频繁。如: (18)两位老太太闲扯这当儿,孟蓓和辛小亮已经上永定河畔的马路了。(丹,171) (19)挨着这么一位老韩头儿,长见识,是一回事儿,这风云变幻的,多少也能让心里早有个底呀。(辘,46) (20)这里有一位姓冯的寡妇老太太,也和别的老太太一样,喜欢接在别人的话茬儿后面说:“敢情”却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辘,8) 以上例句都是京味小说里的例句,句子中指人名词完全可以用“个”来修饰,而这里却都用“位”,这是北京话的习惯用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