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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舞蹈]谈“即现”舞蹈的美学透视

谈“即现”舞蹈的美学透视 对于《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这一实验性质的舞蹈作品而言,单纯的技艺呈现、叙事再现、情感表现都已经远远不能餍足其探索的野心,对于舞蹈本体的智性叩问才是关切所在。叩问的钥匙与津梁就在于即现这一概念,全场舞蹈水银泄地般由这一中心播散开去; 而在自由跃动的舞台表现最终汇聚浮现的,却又是即现这一理念。

严格来说,即现并非是既有的理论术语,依照编导万素所提示的创作理念,其中蕴含着中与西、传统与现代两套思想资源,一是中国古典的气韵生动的美学思想,与生生不息、连绵不绝的天地之气俯仰相依,如云出岫,流转无定,如雁过寒塘、物来即现,打破本质与现象、潜在与呈现的分隔,物我不隔、理事合一; 二是力图通过舞蹈的自发呈现来展开对于潜意识的探索,而这一理论则可以归之于柏格森- 弗洛伊德- 德勒兹一路,对于在时间绵延之中展开的意识的直觉观审,而这一观审将直接即现于身体,在这一直接呈现之中摈除分析性的理性省察,从而打开人之内面的幽暗大陆。而整场舞蹈作品也多头进发,从不同的维度较为饱满地展开与呈现了对于舞蹈即现的探索。

一、古典与现代:即现舞蹈的文本细读 作品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展开了舞蹈即现的古典维度与时间向量。随着中国古典名曲《春江花月夜》的优美而富丽的乐声,各位舞者展开类古典的舞蹈呈现。在此称为类古典,是因为在舞蹈编创之中打破了现代古典舞编排所要求的格套与程式,而以内设结构点的方法来赋予舞者更大自由,在结构点之外的舞蹈部分将由舞者自由发挥,从而在一种古典舞的姿态中展开着现代舞的理念。而在这一部分的舞蹈之中,由于结构点的内设,形塑了区别于后两场相对节制的古典风格。这首先体现在这场舞蹈存在着明确的中心,当台上的舞者翩翩起舞时,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全场的焦点也是落于某个单个舞者的舞蹈表现之上的,就如同乐曲的一个个单独的音符,通过舞者与舞者之间的相互呼应、承相接递呈现出了绵延的时间感。单个舞者的舞蹈呈现强调了古典的舞蹈训练所要求的翩跹顾影、似身有坠物等要求,而在群舞时又能如传统行草一般呼应勾带、依势而动,从而舞蹈整体呈现出气韵生动的传统美学风貌。通过舞者或单独、或成对、或结队,在舞台的左右两侧自此向彼、如云出岫般翩跹流转,营造出夜月春江滟滟随波千万里的婉转畅快。如果说第一部分的《春江花月夜》试图探索舞蹈即现的古典维度与时间向量,而第二部分的舞蹈《多重艺术的融合》则更多征用了西方思想资源,探索即现舞蹈的空间维度。首先在第一小节的舞蹈中,在舞台左侧安置着即兴的吉他伴奏,而舞台右侧则是沙画艺术家在进行即兴的沙画创作,沙画被投影在幕布背景上。前景上是昆曲表演者抑扬婉转地唱起《牡丹亭》中游园惊梦的著名选段,随着曲词,背景幕布的沙画上呈现出曲院风荷、亭台楼阁,转眼之间又化为美人笑靥。同时,随着昆曲声音暂歇,在舞台的后景上年轻的舞者穿着各色纯色的小丑服登台,每位舞者不仅被分配了一种色彩,同时仿佛也被指定了一个音符,各位舞者唱起属于自己的那个音符,但组成的却不是一首和谐乐曲,而更像是对原先的昆曲的反讽,众位舞者唱毕,由此展开舞蹈。

在舞台空间之上,左侧的吉他弹奏,右侧的沙画表演,前景的昆曲演唱,后景的即兴舞蹈,以及背景幕布的沙画投影,都承载着观众的目光焦点,都可以作为舞台的中心。原来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所构筑的线性的、历时的、绵延的舞台结构被打破,呈现出后现代的多中心、平面化、反讽性、拼贴化的整体风貌。这些舞台中心无法用一个单一的逻辑结构贯通起来,后景的即兴舞蹈会上前围绕在昆曲表演者与沙画艺术家周围,仿佛在询问、仿佛在观看又仿佛在展示,共同演出一场意义未明的默剧。这一幕意义未明的默剧,包括倏忽而逝的沙画、古典韵味的昆曲与前卫而晦涩的即兴表演,以及疏落随性的伴奏,这一切都从日常生活之中,从既往的舞蹈程式中抽离出来,通过凝缩、象征、润饰与移置,展现了一场弗洛伊德式的梦境。如编导万素所言,这场实验舞蹈作品的探索目的之一是运用心理意识的潜在性,从而唤起身心言说的条件,在潜意识的挖掘中呈现即现舞蹈。而《多重艺术的融合》的第二小节,将这种对于潜意识的挖掘引向深入。

当这一幕舞蹈开始时,昆曲声歇,沙画艺术家也停止了作画,在幕布上投影了一幅彩色画作,仿佛稚童随手所作的蜡笔画。随即舞者上台,或手持箱子,或扫把、或皮球、或长棍,甚或推上了下面装了滑轮的白色的塑料牛像。每位舞者都各行其是,这些日常器具被摒除了日常的功用,桌子不用于摆放,而是被竖立起来,扫把拍打着皮球,不明所以的塑料白牛穿插在即兴表演的舞者当中。虽然舞台上的其他即兴艺术创作暂歇,但是舞台上的每个自行其是的舞者都成为了中心,这些共时的中心无法被编织到历时的连贯叙事中去,观众们目瞪口呆。舞者多彩的服装,各色的器具,无意义亦无目的的行动遍布了舞台,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疯狂谵妄,却又如此缤纷多彩、稚趣盎然,难以言喻的迷人,仿佛是希罗尼穆斯博斯( Hieronymus Bosch) 的绘画《尘世乐园》的舞蹈复现。而福柯对于这位画出了《圣安东尼的诱惑》与《愚人船》的画家独寄心香,认为其展示了人之意识底层中的疯癫谵妄,这样一种晦暗而无序的状态,固然是明晰精神的对立面,但同时它也催化出一种表象之下的真实,让人们对于自身和周遭的世界有更深入的了解。而这一幕舞蹈对于潜意识的开掘,也恰与之相似。而第三部分《青春不羁》则从另一个角度打开舞蹈即现的可能,在这一幕中,舞者呈现的不再是《春江花月夜》中那个承载着传统美学观念的文化意义上的自我,也不是《多重艺术的融合》中开掘着潜意识的精神分析意义上的自我,而就是作为北京舞蹈学院编导系2013 级中国舞班成员在青春进行时中的自我,表达着某种个体在粗暴轻浮的社会规训之下晦涩难言的青春体验。

这一场舞蹈在仿佛上级对于下级的严厉粗鲁的训斥声中拉开了帷幕,随后训斥声歇,舞台漆黑一片,顶上悬挂有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灯笼,仿佛一排幽暗的星辰,星辰缓缓落下。灯光渐起但舞台依旧幽暗,这时《春之祭》阴郁而神秘的乐曲声奏响,舞者身着稚趣的纯色小丑服,却带着象征成人世界的领带,开始翩翩起舞。在幽暗之中,这一切就似乎是在森林之中的原始祭仪,遍布了隐晦的秘密。突然《春之祭》乐声停止,换为刘欢的《重头再来》,同时灯光大亮,而舞者的舞蹈表现也由阴沉节制化为热烈开朗。但随即这样的励志歌曲也止歇,《春之祭》复又响起,灯光复又幽暗。在《春之祭》的片段与中国流行歌曲之间( 如《重头再来》《时间都去哪儿了》等励志青春题材) 的切换之中,舞蹈鲜明地呈现出充满张力的两种样态,表现着青春的暗面与明面,前者或许隐喻着青春的本己体验,它是私人性质,是隐没在黑暗之中的,是残酷的,而后者则是一种青春之歌式的昂扬明朗、励志奋斗。就舞台呈现来看,这幕舞蹈无疑侧重于前者,暗面的舞蹈与音乐极其富于质感,使得夹杂其间的明面舞蹈如同偶尔略过幽暗池塘的天光云影,显得虚幻而轻浮,反衬得这些流行歌曲的励志话语如同廉价的成功学套话。如果用拉康的术语来说,青春的暗面是一种实在界( the Real) 体验,而明面则属于象征界( theSymbolic) ,象征界试图以语言、以大词( 如大写的青春、励志、奋斗、重头再来等) 来将实在界残酷的青春体验叙述为励志故事,但却永远无法穿透与包裹这一实在界体验。而这帮年轻舞者或许通过这一舞蹈呈现告诉我们,青春不是初夏,而是一场春寒,是在冬末春初冰冷冻雨中的抽枝发芽。最后,象征成人世界的规训与权力的训斥声再次从天而降,舞者们纷纷倒下、相与枕藉,青春散场,幽暗的大星复又返回天际。 二、艺术与智性:即现舞蹈的历史自觉 总体来说,万素编导的《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无疑是一次成功的舞蹈探索与实验。在层累了技巧的舞蹈、再现的舞蹈、表现的舞蹈诸层面的同时,又以智性的舞蹈来将之加以统和。也即这场舞蹈中无疑有着技巧的层面( 无论是训练、编排或是演出的技巧) ,有再现的层面( 无论是以叙事、象征或是讽寓的方式来再现) ,有表现的层面( 无论是对显意识感受或是潜意识图景的表现) ,但又与这些层面都拉开距离,以断裂的姿态来对舞蹈本身展开反思,自觉地以舞蹈呈现来思考与探索属于舞蹈本体层面的问题,从而使得整场舞蹈呈现出一种智性质感。

这些层累于这场舞蹈作品中的共时层面,其实也是历时的艺术史与舞蹈史发展的诸阶段,而回向自身、对于本体展开智性反思正是艺术的一种现代自觉。对此,不妨从黑格尔、丹托对于艺术发展阶段的论述开始。在黑格尔唯心哲学体系的宏大叙事,其主线即是精神( Geist) 由自为走向自觉,当精神发现自身即是世界,世界复又是自身的时候,历史便走向了终结。而艺术、宗教、哲学则是这一历程的最高阶段,也即绝对精神的阶段。随着精神内容的逐渐扩充、明晰与自觉,客观物质形式逐渐褪去,精神经历了原始型艺术、古典型艺术,并在浪漫型艺术中,走向无限的绝对精神已经不再满足于艺术有限的感性形象,从而转入以宗教的情绪与观念来呈现与表达,最终走向哲学的自由思考,并在哲学的自由思考之中,精神实现了最终的自觉。

丹托将黑格尔精神发展历程,缩放到艺术发展阶段的叙事中,故事的主角不再是黑格尔式的精神,艺术也不再是精神的自觉之旅中的一段路程,而是艺术成为故事的主角,展开这一由自为向着自觉的过程。当艺术不再以摹仿再现外在事物,或是表现传达情绪感受来作为自己的目标,甚至也不再只关注于自身的形式层面,而是直接对观念层面的艺术本体、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直接发出探问时,艺术便真正具有了自我意识,实现了自觉。当杜尚为小便壶签名并且命名为《泉》时,当安迪沃霍尔将日常的布里洛盒子放进艺术馆的陈列厅中时,这些艺术品无疑无法以传统表现性艺术或再现性艺术的评价__标准来衡量,它们甚至也超越了盛期现代主义( highly modernism) 对于艺术形式层面的关注,而是开始探索何为艺术、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究竟在哪里等理论问题。正如丹托所言,一旦艺术自身提出了真正形式的哲学问题即艺术品与真实物之间的差异问题历史就结束了。而在舞蹈史之中也有着相似的脉络,如彭锋就依照舞蹈美学思想与艺术实践的范式转换,将之分为以原始乐舞为代表的娱乐性舞蹈、以动作芭蕾为代表的再现性舞蹈、以古典与新古典芭蕾为代表的形式性舞蹈、以现代舞为代表的表现性舞蹈,以及以后现代的观念性舞蹈。其中值得指出的是,这样的划分中,舞蹈艺术中的形式主义更接近视觉艺术中的唯美主义而非形式主义,而视觉艺术中的形式主义更接近舞蹈艺术中的表现主义,现代舞在舞蹈史发展阶段上的位置,对应于以形式主义为特征的现代艺术在艺术发展全幅上的位置。

舞蹈艺术中表现主义的代表性理论家苏珊朗格,从其符号论美学的视角,将舞蹈视为表现虚拟情感的虚幻的力与虚构的姿势,由于舞蹈中的情感与姿势是虚幻的,舞蹈的表现领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舞蹈艺术逐渐获得走向独立的自我意识。但同时由于舞蹈被规定为对于情感的表现( 即使这一情感是与现实情感有别的虚幻的情感) ,从而使得这种自我意识并不完全,而舞蹈艺术的发展还保有冲破这一范式的历史冲力。而在现代舞蹈艺术实践中,这一关节点或许可以定位在编舞家默斯坎宁汉( Merce Cunningham) 与其后的舞蹈家崔莎布朗( Trisha Brown) 、伊芙瑞娜( Yvonne Rainer) 、史蒂夫帕克斯顿( Steve Paxton)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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