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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文学的美学

走向文学的美学——从审美带有令人解放的性质说起王坤(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 510275)摘要:走向文学的美学,高度注重对文学的具体阐释。

文学作品中的美,主要体现为读者能够从中获得最大程度的解放、实现和提升。

在文学世界中,人的解放分两条路径:超越和进入。

古典抒情作品更多体现超越精神;现代叙事作品更多体现进入品格。

美学对文学发展的导向作用,不是呼唤经典作品的重现和国际大奖的获得,而是倡扬对我们民族当代精神面貌、心灵状态的独特挖掘与提升。

关键词:走向文学的美学;美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超越;进入一当代美学研究中的各种争论与新变之名目繁多,已是无需赘言的事实。

但有一点可以说是勿庸置疑的:文学是美学的主要出发点之一。

因此,同样勿庸置疑的是:文学也是美学的主要归宿之一。

美学必须能够切近地解释文学,具体地解释文学。

借用一句习语的句式:不切近解释文学的,不是完整的美学理论。

然而,只要仔细地体味,就不难发现众多美学理论对文学的解释,往往偏向于抽象、偏向于拔高、偏向于忽略具体文学作品对美学理论的支撑。

常见的美学争论中,被批驳的一方,几乎绝少遭到没能用其理论体系对文学作品予以贯穿始终的把握的指责。

也许,美学研究到了该分头进行的时候了:在着重从理论角度构建美学体系的同时,高度重视对具体文学作品的解释①。

当代中国的美学理论,多半源自西方;殊不知,西方许多(并非全部)美学理论的主要特点之一,就是立足于对具体文学作品的分析。

比如黑格尔的美学理论,如果离开希腊文学这块土壤,基金项目:教育部留学回国人员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教外司留[2003]14号)作者简介:王坤(1957——),男,湖北蕲春人,文学博士,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①至于文艺美学这门新兴学科对文学的解释及其与文学的关系,当另文别论。

是难以生长出来的;英美“新批评”派、洛特曼等等,无不如此。

要想做到用美学理论解释文学作品,首先就要面临一个如何处理深为反本质主义所垢病的“美是什么”即美的本质的问题。

杜书瀛先生及徐岱先生对反本质主义和本质主义的剖析,十分精当①,现在我们既不必追求“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本质,也决不可放弃对现象的抽象。

走向文学的美学,既不必指望它能够同时涵盖所有的艺术门类,也不必设置勿越雷池一步的禁令。

至于究竟如何具体地运用美学理论解释文学作品,笔者以为,从“审美带有令人解放的性质”②﹝p147﹞入手,更能解释文学的美学品格。

人自出生之日起,注定要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无法满足自己的各种要求,无法施展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无法得到解放,即无法全面实现自己的本质力量。

人之所以为人,主要表现为他与其他人一起在摆脱各种限制的过程中,创造了文明、创造了社会、并创造了对人自身的限制;同时也创造了人自身摆脱各种自然限制和社会限制的能力。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地突破限制,解放自己、实现自己;从而面临更高层次的限制,在更高层次上解放自己、实现自己的不断循环过程。

人类孜孜以求的美,就产生于人自身的解放,产生于人类实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实现自己本质力量的过程和结果。

从这个角度来说,黑格尔的美学理论其实是马克思主义实践论美学观的主要源头。

所谓走向文学的美学,关键就在于要能够正面回答美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这种体现就是:沉浸于虚拟的文学世界,读者能以超过其它任何方式的深度和广度,摆脱现实生活里的种种制约,最大限度地解放自己、实现自己、发展自己、提升自己——或者受文学世界的导引,完全逸出一切功利束缚,进入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以及人与自我关系的最理想境界;或者受文学世界的启发,返身观照现实生活,获得既置身是非利害之外,又动情喜怒哀乐之中的体验;更多的是两者兼而有之,偏向何方则取决于读者的教养及阅读环境。

尤为重要的是,人的解放,人们在文学世界中所实现、所发展、所提升的本质力量,往往潜在而执着地转化为人类在改造客观物质世界和提升主观精神世界时所追求的最高目标。

今天的现实,常常是人类昨天在文学世界中所表达的理想的实现。

从某种意义上讲,文学就是人类文明进化的方向和先导。

神话这种人类最早文学题材的产生与消亡的过程,正是美的性质的经典阐释。

具体来说,美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有两个基本层次:解放自己,展现人的本质力量;发展、提升自己,张扬人的最优秀本质力量。

在西方美学史上,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理论,渊源于德国古典美学。

从康德为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问题“开辟了道路”③﹝p162﹞起,席勒、黑格尔、费尔巴哈等相继对之进行了非常深刻、至今仍具有极高价值的研究。

马克思主义美学的伟大历史贡献,在于将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问题,与人类的劳动实践结合起来,从而在美学史上第一次引入实践观点,奠定了实践论美学的理论基础。

在我国,经过20世纪50年代与80年代的两次美学大讨论,实践论美学思想日益成为占据主流地位的美学理论。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论述美与美感的本质的时候,马克思提出了著名的美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④﹝p78-79﹞的观点,并指出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物种的尺度和需要来进行创造,而人则懂得按照任何物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随时随地都能用内在固有的尺度来衡量对象;所以,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④﹝p50-51﹞。

就文学作品的创造和接受而言,“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内在固有的尺度”与“美的规律”这三者之间,是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的:“本质力量”与“内在固有的尺度”,都是指人的自由本性,指人全面解放自己、实现自己、发展自己的潜在欲求与潜在能力的永恒希望和追求;而“美的规律”,“正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规律”③﹝p205﹞,即全面、完满地将人的聪明才智、本质力量印刻在外在对象上的规律;“对象化”是指人认识自己、解放自己、实现自己,将自己的本质力量印刻在外在事物上,让自我复现在外在事物中。

“例如一个小男孩把石头抛在河水里,以惊奇的神色去看水中圆圈,觉得这是一个作品,在这作品中他看出自己活动的结果”;解放自己、实现自己,将自己的本质力量对象化,是人类永恒的追求,“这种需要贯穿在各种各样的现象里,一直到艺术作品里的那种样式的在外在事物中进行自我创造(或创造自己)”②﹝p39﹞。

文学创造是审美创造的最主要、最基本的形式,因此,文学世界最能体现出人的解放、人的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

置身于文学世界里,人们能够看出“自己活动的结果”,并进行“自我创造”,解决在现实世界里无力解决的问题,从而得以在精神世界中全面地实现并发展自己的本质力量,全面解放自己、实现自己。

如果人们在文学世界里看不到“自己活动的结果”,即看不到自己的解放、自己的实现,那么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就失去了基点。

这样的文学作品,就是失败的。

为什么广大读者对那些“假、大、空”的文学作品深恶痛绝?为什么那些千人一面的“概念化”、“模式化”、“公式化”文学作品令人不屑一顾?就因为在那些作品中,不仅看不到、而且极大地简化和歪曲了人的本质力量,充其量只有一些关于人的表层特征的细微末节,因此读者无法在其中实现自己的本质力量,这样的作品也就毫无审美价值可言。

即便在优秀的文学作品中,公认杰出的文学形象之间,也存在审美价值上的区别,例如《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其审美价值要高于诸葛亮,原因就在于,诸葛亮身上有一些被神化的东西,人性的成分略少于曹操:面对某些关键问题,诸葛亮靠神的帮助来解决,曹操则靠自己的应变能力来解决。

从美学意义上讲,文学的基点与特性离不开对人及其现实生活本质的把握。

文学作品对人的本质力量的把握,并非指刻板地摹写人及其现实生活。

这里的关键在于:现实世界的“外在方面在艺术表现里必须处于不重要的附庸地位,而主要的东西却是人类的一些普遍的旨趣”②﹝p348﹞。

在文学作品里,人类的“普遍的旨趣”,主要是指人类的心灵状态、精神面貌。

凡是优秀的作品,其所创造出来的文学世界,无论在时空上距离我们多么遥远,它总能令人感到亲切、真实,原因就在于内中人物的精神面貌、心灵状态与现实世界中的情与理是相通相连的;尽管其中的人物及其生活,与现实中的人们及其生活对比,也许相去十万八千里,但内中所涉及的情与理,却与现实中的人们及其生活的本质大致相同,甚或丝丝入扣,从而具备令读者于中印证、实现自己聪明才智的基点。

美的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还表现为发展自己、提升自己,对人的本质力量中的最优秀部分予以张扬。

人的本质力量并非是纯洁无瑕的,而是各种复杂成分的集合体。

人们要在文学世界里实现的本质力量,不是一般、普通的部分,而是其中最优秀的部分。

因为只有将本质力量中最优秀的部分予以对象化,人的本质与潜能才算得到真正的发挥、实现。

文学作品审美魅力的最终根源,就在于它能最大限度地实现、提升人的本质力量中的优秀部分,从而具有一种引力的功能,牵导着人类不断地走向文明的新高度。

无论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还是新潮迭出的当代各种文艺流派,其各自间的差异尽管明显而深刻,但在表达理想这一点上,却又是异曲同工的。

人的本质,美的本质以及文学的本质,这三者之间的根源是一致的。

人类的最大本性,就是永不停息地在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中追求自身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美的最终根源即在于此。

因此,从人类文明的进程来看,美的作用和价值就很清楚了,她“是人类提高自己和超过自己的一种社会机能”③﹝p156﹞;正是这种机能,使得人类能够从野蛮走向文明,从单纯的自然存在,走向自觉的有意识的精神存在;人类的前进目标,尽管包含着、但却不是越来越富,而是越来越美。

人类对美的追求和创造体现在各个方面,文学则最能体现这种追求和创造。

一部文学发展史,其实就是一部人类文明发展的先导史。

在很大程度上,人类的劳动以至人类前进的脚步,都是朝着文学所指出的方向发展的。

抓住了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世界各国古代神话中的幻想,何以在后来大都变成了现实;尤其是不难理解文学世界何以总是与现实世界有着一定距离。

这就是“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④﹝p50-51﹞的真正含义。

因此,从美学意义上讲,文学的基点与本性离不开对人及其理想的把握。

二在解放自己、实现自己,张扬人的优秀本质力量的同时,文学还必须面对人的本质力量中的丑恶部分。

能否以丑为审美对象,是美学史和文学史的重要分水岭;能否正确地以丑为审美对象,是美学史和文学史的重要里程碑。

《金瓶梅》与《红楼梦》,就是中国美学史和文学史的分水岭与里程碑。

在文学作品中,以丑为审美对象必须同时具备两个充分必要条件:对丑的审判以及对其感性形式的造型。

只偏重后者,会流于以丑为美;而专注前者,则易导致概念化的倾向。

只有将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才能化丑为美。

在将丑的感性形式引入审美领域的初始阶段,人们的注意力还只是集中于从审美到审丑的突破上,还没有特别意识到对丑的审判在审丑中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对以丑为美与化丑为美这两者之间的实质性区别,还没能作出十分明确的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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