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化研究】略论云南傩面具及其文化审美特征 ※李福军(云南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云南昆明650092)[关键词] 云南傩面具;文化内涵;审美特征[摘 要] 云南傩戏面具蕴含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审美特征。
是云南各民族历史、宗教、艺术、民俗的复合产物,从中可窥视到云南各民族的历史文化风习,看到云南各民族的先民渴望征服自然和保护自身的古老梦想。
本文通过分析云南有代表性的几种傩戏的面具,透析云南傩面具中蕴含的独特的文化内涵和审美特征。
[中图分类号]K892.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110(2004)01-0020-05 傩面具作为古代原始文化中的一种特殊文化表现形态,从远古时代传承下来,至今仍然能够在一些地区、一些民族中与现代文化并存,并大量地活在不少民族民间的广阔艺术天地里。
傩面具与各民族的某些习俗或宗教祭祀结合后,成为某些民族所独有的艺术形式。
以面具文化为主体的艺术活动有:傩歌、傩舞、傩戏、纹面、纹身、脸谱、吞口等,这种原始文化与现代文化同时并存的原因,是因为傩面具具备了自身的艺术个性,而且在许多民族的现实生活中,这种艺术个性与某些思想意识和文化审美心理相适应,使这种古老的文化形态在当代高度发达的现代文化环境中得以保存,并发扬光大。
在少数民族众多、民俗文化丰富的云南,因地理环境、政治、经济、宗教、民俗的影响,以傩歌、傩舞、傩戏为主的原始文化在现代高度发达的文化环境中,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表现形态得到较完好的保存。
作为云南历史、宗教、艺术、民俗复合产物的傩戏面具,体现了云南各民族先民渴望征服自然和保护自身的古老梦想。
他们通过戴傩面具祭祀、演出等方式达到人与神、人与鬼、灵与肉相契合的目的。
从中反映出云南各民族生活与信仰的方方面面。
傩面具文化既属于宗教,又属于艺术,它可以在歌舞场上给人们带来世俗的欢乐,又可以引发人们对彼岸世界的思考。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认为:“一切宗教不是别的,正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支配着人们的那种外界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非人间力量形式。
”傩面具正是这种力量的表现。
昭通端公戏中,端公运用法器,念动咒语,施以灵符,其目的全在于祈求神灵来驱疫赶鬼,保护自己。
在原始社会早期,各民族的先民的思维还不能超出对自然界和人群关系最直接反映范围的时候,宗教还没有产生。
作为宗教形式的“傩祭”当然不会产生。
随着人类在劳动中的发展,先民们有了较发达的大脑,逐渐产生了对较复杂问题进行抽象思维的能力,才开始考虑人和外界的关系,于是产生了灵魂的观念,产生了人类的迷信。
当人类进入原始氏族阶段后,又按照氏族部落的形象,产生了神的观念,于是就有了祭神的迷信。
显然,这时人类有了很大的进步。
但又因为人们的生活几乎完全依赖于周围自然界的赐予,无法抗拒自然界发生的如风、雨、雷、电等现象的侵袭,并把它视为超自然的力量,从而对自然界产生了崇拜和迷信,这就是人类在蒙昧时代产生的“万物有灵”观念,即崇拜自然物的观念。
嗣后,人类又经过一段发展过程,逐渐形成了比较系统的崇神、祭鬼仪式,产 2004年1月第36卷第1期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Jour nal of Yunnan Norm al University Jan.,2004Vol.36No.1[收稿日期]2003-08-26 [作者简介]李福军(1972—),男,白族,大理剑川人,云南师范大学讲师,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语言文化。
* 本文为云南省教育厅青年基金项目——“云南傩戏研究”课题[02K U Y013]论文。
生了相信大自然“万物有灵”的迷信观念,于是便产生了宗教——原始宗教和祷告献祭事项的自发宗教仪式。
“傩祭”作为一种原始宗教形式,亦当产生于这一时期。
今天的“傩文化”研究者,一般认为“傩”是我国最古老的“巫文化”。
云南各民族都有自己的巫文化,“傩”即是一部分信奉“傩神”的民族的“巫文化”,傩面具则是体现这一文化现象的重要形式。
云南傩面具所显示的原始宗教意识及其表现形式,对云南民间艺术(尤其是舞蹈、戏剧)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
本文以云南澄江关索戏、昭通端公戏、楚雄彝剧等傩戏的面具作为考察对象,从中探寻云南傩面具的分布及其审美特性和文化内蕴之所在。
一、云南傩面具概览运用面具是傩戏有别于其他戏曲的一大特色,它是宗教文化与世俗文化相融合的表现。
首先,傩面具实实在在是作为图腾崇拜的变形,把神、鬼庄严化、形象化,具有加强信仰的象征意义。
傩戏面具的雕琢者,无疑要通过面具的制作,反映一定的宗教意义。
但同时又带有世俗行为,反映一定的民俗内容,通过这样的方式,使傩戏拥有更多的观众。
云南傩面具种类比较丰富,绝大多数同各民族的宗教信仰、图腾崇拜和原始崇拜有关。
主要有彝族傩面具,傣族傩面具、景颇族傩面具、藏佛教傩面具和关索戏面具、昭通端公戏面具等。
1、彝族傩面具。
主要分布在楚雄、石林等地。
楚雄彝族自治州的彝族傩面具,是虎面具,虽称为虎面具,但造型是最为典型的彝族男女形象而非虎形,是用木料雕制成的,并用烟将其熏黑。
据说是在“火把节”时,由身披稻草并画有虎斑的男女二人戴着表演,表演期间,不能讲话,每到一家,均受到隆重的接待。
显然同彝族的虎图腾崇拜有关。
石林县彝族狮、虎面具,体积较大,色彩艳丽,多在送殡时用于“开路”,给死者驱鬼。
表演形式近似汉族的舞狮,受中原文化影响较大。
2、云南关索戏面具。
主要分布在云南澄江阳宗小屯一带。
关索戏每年在农历正月初一至十六日期间演出,所戴面具均为纸壳裱糊而成,多演三国戏,据考证,云南澄江关索戏与贵州安顺地戏,都是明代洪武年间朱元璋“调北镇南”时,由安徽及江南各省的屯军带入云贵的军傩脱胎而来。
云南关索戏共有20个面具,都是刘备、诸葛亮等人物的面具而没有神鬼面具,这与端公戏等的面具不同。
面具分生、旦、净三个行当绘制,没有丑行面具。
傩戏演出时,36付面具称为一“坛”,关索戏是半坛,也称为“十八大将”或“中五虎”。
关索戏三年演出一次,演出时先“踩村”,即化装绕村一圈,逢集市则“踩街”,即绕集市一圈,到村民家中演唱为“踩家,”这些都是为了驱邪。
关索戏演出也有仪式,先演《点将》,即由刘备、诸葛亮分封关羽、张飞、赵墩,福建莆仙戏有《关索抡牌》剧目。
[1][p.146]可见在戏曲中,包括傩戏与非傩戏,都有关索的故事存在。
在一些戏剧中,关索还以神的面目出现,甚至是主要的神。
但是,全国以关索命名的剧种只有云南关索戏。
云南关索戏演出时戴面具,边唱边舞,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其主旨是向关索祈祷,驱疫逐鬼,以保人畜平安。
相传澄江县阳宗镇小屯村发生疫情,村民先请花灯班子演出以驱疫,无效,才到石林请了“半坛”关索戏来演唱。
关索戏常演的剧目都是三国故事,都是表彰蜀汉的剧目,如《三请孔明》、《斩蔡阳》等,但演出时大为简化。
刘备、孔明、关云长、关索这些历史上或传说中的人物的面具,关索戏艺人都将之视为神物,但他们是人的神话。
关索戏的面具上的人物形象大体如戏曲舞台上的人物,还是“人形”。
云南关索戏面具数量是固定的,其全部20个面具都是三国人物,除刘备与军师孔明外,其余的号称十八员大将,带领数十万大军,队伍行进时,虎旗飞扬,锣鼓齐鸣,炮声阵阵,浩浩荡荡。
在关索戏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剧目不断增加或演变,剧情不断发展,而面具又不能增加,这时聪明的关索艺人采取借用面具的办法,使因剧情需要而又无现成面具的人物上场表演。
这种现象在《战长沙》等剧目中有体现。
以蜀国历史人物刘备、孔明、关羽、张飞等为塑造对象,剧中的扮演者说唱三国故事的面具表演艺术,已深深植根于阳宗一带的世代民众之中,并在他们中间形成一种特有的审美意识。
长期以来,这种审美意识与审美情趣的要求,同关索戏紧紧连在一起,这是关索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原因。
3、昭通端公戏面具。
主要分布在云南昭通地区。
昭通地区位于云岭高原东北隅,地处中国傩文・21・第1期 李福军: 略论云南傩面具及其文化审美特征化圈的边缘地带。
由于昭通一带的傩事活动均由称作端公的巫师主持,故昭通傩戏俗称端公戏。
端公戏流传于昭通地区的镇雄、彝良、威信、大关、盐津、绥江、永善、巧家、昭通等9个县市的偏僻山区。
在1930年的《绥江县志》中,就记载了端公戏有“打锣(傩)、庆坛、酬神、送鬼、降骑、走阴、观光、烧胎”等节目。
[2]并且1938年前后“俗名端公者,各乡皆有”,[3]仅镇雄一县,在1938年前后就有“端公道士180余家,两千余人”。
[4]昭通端公戏最突出的特点是面具造型。
傩祭的目的,是以祈求神灵为核心,一方面表示人对神灵敬仰、酬答,通过它寄希望于神,同时借神的力量驱鬼,藉此而祈求神灵的庇护。
傩面具正是这样一种蕴藉着原始宗教意识,使抽象的神灵具象化的物化形式。
主持祭祀的端公集巫师、艺人于一身,将傩祭仪式、傩歌、傩舞、傩戏结为一体,舞之为祭,祭之为舞,祭中有戏,戏中有祭。
戴面具舞蹈即作为拟神、状神和表现神的重要手段而存在于傩祭中,当巫师戴上面具表演时,似乎就表示了神的具体存在,而巫师也就被赋予了某种超人的力量,并力图使人获得关于神鬼的具体感受。
昭通傩戏面具以丁木、杨木、柳木、枧木等轻而实,纹细丝顺,既易雕凿又易使用的木质为材料,经雕镌镂刻,涂敷色彩而成。
面具的大小略同人头面目的一般比例,面象夸张变形,活脱灵动。
从现存的面具来看,有文、武、凶、善、丑、妍各态,可谓“百神百面”,雕刻细腻,纤毫毕至。
有的面具保留着较为原始的痕迹,例如“开山将军”,双眼暴突,头上伸出两只兽角,显得狰狞恐怖;“龙王”面具由鹿角、鱼眼、鱼嘴、鱼腮组成,造型很富于想象力。
昭通面具中的几个少数民族形象,如彝族的“八蛮将军”,苗族的“苗老三”、“郎彩”等,则又别具一格,内涵丰富,具有高度的抽象性和概括性。
昭通端公对面具的特殊称谓,叫“脸子”,也称“古脸子”。
所谓“出脸子”,指傩祭中的出神、出角色,这一类正戏与法事联体,属法事向演剧过渡阶段的特殊表现形态,以表现神为核心,以戴面具作拟神表演为特色。
端公戏面具“百神百面”,这些面具代表各种各样的神,有多少神就有多少面具,巫师戴上面具就成为神的化身,包括他们所持的刀枪棍棒等物,都成为具有神力的法器,比如灵官手中的金鞭,就有所谓“六节阳间管世界,六节阴间打鬼神”的作用。
对于端公、巫师来讲,面具多寡显示实力的大小,面具多,则标明该坛门神力大,说明你能邀请的神多,与神沟通的能力强,去祭祀的人自然就多。
据端公们介绍,昭通傩戏面具原来很多,遗憾的是成百上千的面具已毁于“文革”的“破四旧”中,后来在傩祭和傩戏的演出中,有的只能用纸壳面具代替,有的只好直接开脸化装。
迄今为止,经过民族文化工作者的努力,昭通已发现一百余个面具,数量虽不多,但均系一些老端公苦心保存的精品,有的已传七八代人之久。
这些面具是昭通傩祭和傩戏艺术古老传统的见证,也是精巧神奇的民间工艺美术之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