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必松：汉字和汉字教学之一
从事汉语教学的人，没有不关心汉字和汉字教学的。

人们普遍认为汉字难学，并由此推及汉语难学，已成了加快发展汉语教学的严重障碍。

我个人的研究心得与一般的看法相反。

我的最新研究心得是：汉字是科学的文字，也是易学的文字；只要正确认识汉字在汉语中的地位和作用，只要构建起科学的汉字教学系统，只要按照汉字的性质和特点有序地进行汉字教学，就不但能使汉字学习化难为易，而且能使汉语学习化难为易。

我今天讲汉字和汉字教学问题，就是为了跟大家交流我个人的研究心得。

我强调这只是我个人的研究心得，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成我的观点，我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冒充为汉字研究和汉字教学研究的主流观点。

我今天要讲的内容，大部分在其它场合也讲过，今天再次拿出来跟大家交流，是希望能得到各位的批评指正。

如果能让各位觉得有些内容值得在教学中参考，就是我的意外收获了。

下面就通过几个小题目阐述我的观点。

一、汉字的性质和特点
二、汉字的形体结构
三、汉字的部件
四、关于汉字教学系统
五、结束语
一、汉字的性质和特点
我们把汉字的性质和特点概括为以下几五点：
1. 汉字是整体转写言语音节的形音义单位和书面汉语的基本单
位及基本认知单位
2. 汉字是义符（形旁）表义和音符（声旁）表音相统一的文字
3. 汉字是区别性和节约性高度统一的文字
4. 汉字是与口头汉语科学匹配的文字
5. 汉字是容易学的文字
1. 汉字是整体转写言语音节的形音义单位和书面汉语的基本
单位及基本认知单位
我们认为，文字的主要作用是转写口头语言。

汉字转写口头汉语有特定的方法，这个方法就是整体转写言语音节。

所谓整体转写言语音节，就是转写整个言语音节，而不是转写大于或小于言语音节的语音成分。

上面的标题里有几个基本概念，即：言语音节、书面汉语、形音义单位、基本单位、认知单位。

这几个概念跟后面要讲的内容有关，为了让大家加深印象，首先逐一加以解释。

1.1 言语音节
我们所说的“言语音节”，是指具体话语中的音节。

举例如下：
① wǒ men dōu shì hàn yǔ jiào shī.
② xué xí hàn yǔ de xué sheng hěn duō.
上面是用汉语拼音拼写的两个例子，这两个例子都是具体话语。

其中有空格隔开的就是言语音节。

汉语的言语音节不但有表音作用，而且有表义作用。

在上面的例子中，每一个音节都代表一定的意思，当我们听到一个音节的声音时，就知道这个声音所代表的意思。

既能表音，又能表义，就说明汉语的言语音节是音义单位。

作为音义单位，言语音节不但是语音单位，而且是言语单位。

言语音节是与语言音节相对的概念。

语言音节是对言语音节的抽象，对言语音节的抽象只提取语音成分，所以只能表音，不能表义，是单纯的语音单位。

我们用下面的例子说明言语音节和语言音节的区别：
言语音节（言语单位）语言音节（语音单位）
（hàn）yǔ 语yǔ（xià）yǔ 雨
xià（yǔ） 下xià
xià（tiān） 夏
在上面的例子中，hànyǔ 和xiàyǔ 都是两个音节，其中的yǔ 是同一个音节；xiàyǔ 和xiàtiān 也都是两个音节，其中的 xià 是同一个音节。

我们都知道要把hànyǔ 的yǔ 写成“语”，要把xiàyǔ 的yǔ 写
成“雨”；也都知道要把xiàyǔ 的xià 写成“下”，要把xiàtiān的xià写成“夏”。

这就是因为这里的yǔ 和xià 都处在言语之中，是既表音、又表义的言语音节，所以知道应该用什么汉字转写。

如果单说yǔ，或者单说xià，我们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yǔ、什么xià，因此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汉字转写。

这就是因为单说的yǔ 和单说的xià 是从言语音节中抽象出来的，只提取了语音成分，所以是只表音、不表义的语言音节，当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汉字转写。

汉语共有1333个语言音节，这1333个语言音节都是单纯的语音单位。

区分言语音节和语言音节，是为了说明言语音节不但是语音单位，而且是言语单位。

当我们说言语音节的时候，不但是指语音单位，而且也是指言语单位。

1.2 书面汉语
书面汉语是与口头汉语相对的概念。

用汉语交际，有口头交际和书面交际两种方式。

我们把用于口头交际的汉语叫做口头汉语，把用于书面交际的汉语叫做书面汉语。

因为口头汉语是用于口头交际的，书面汉语是用于书面交际的，所以也可以说，口头汉语就是说的汉语，书面汉语就是写的汉语。

上面用汉语拼音拼写的例子是口头汉语的例子。

口头汉语的例子可以用汉字转写，用汉字转写出来就成为下面的形式：
③ 我 们 都 是 汉 语 教 师。

④ 学 习 汉 语 的 学 生 很 多。

上面的例③和例④就是书面汉语的例子。

1.3 形音义单位
形音义单位是指字形、字音和字义三位一体的结构单位。

因为汉字是整体转写言语音节的，所以与言语音节有对应关系。

一个言语音节写下来就是一个汉字，一个汉字念出来就是一个言语音节。

拿上面的例子加以对照，就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⑤ wǒ men dōu shì hàn yǔ jiào shī.
我 们 都 是 汉 语 教 师。

⑥ xué xí hàn yǔ de xué sheng hěn duō.
学 习 汉 语 的 学 生 很 多。

因为言语音节是音义单位，所以作为整体转写言语音节的汉字就具有与之相对应的言语音节所赋予的音和义。

汉字是有形的，用有形的汉字整体转写言语音节，汉字就成为有形、有音、有义的形音义单位。

1.4 基本单位
基本单位是指口头汉语和书面汉语中最小的结构单位。

说汉语至少要说一个言语音节，小于言语音节的单位不能成口头汉语的单位；写汉语至少要写一个汉字，小于汉字的单位不能成为书面汉语的单位。

把上面的例子加上连接线，就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⑦ wǒ men dōu shì hàn yǔ jiào shī.
我 们 都 是 汉 语 教 师。

└--┘ └--┘ └--┘ └---┘
│ │ └—--—┘
│ └----------┘
└---------┘
⑧ xué xí hàn yǔ de xué sheng hěn duō.
学 习 汉 语 的 学 生 很 多。

└--┘ └--┘ │ └--┘ └--┘
└----┘ │ │ │
└------┘ │ │
└-----------┘ │
└------------┘
上面例子中的连接线告诉我们：大于言语音节的单位都是以言语音节为基础一级一级地组合起来的；大于汉字的单位都是以汉字为基础一级一级地组合起来的。

由此可见，言语音节是口头汉语中最小的结构单
位，汉字是书面汉语中最小的结构单位。

我们把这种最小的结构单位叫做基本单位。

言语音节是口头汉语的基本单位，汉字是书面汉语的基本单位。

1.5 认知单位
语言的认知单位是指用于形音义识别的言语单位。

汉字之所以能够成为书面汉语的基本单位，不但因为它是书面汉语最小的结构单位，而且还因为它是书面汉语最小的认知单位。

我们可以用下面的事实说明汉字是书面汉语最小的认知单位。

（1）汉字是书面汉语语义识别的基本单位。

例如：
① 中国人
② 外国人
③ 有问题
④ 没问题
⑤ 吃三碗
⑥ 吃了三碗
例①和例②的语义区别就在于例①的“中”和例②的“外”不同，例③和例④的语义区别就在于例③的“有”与例④的“没”不同，例⑤和例⑥的语义区别就在于例⑥多了一个“了”字。

（2）汉字的余缺或误用会造成阅读障碍。

文本中如果多写、漏写一个汉字或者写错一个汉字，读者就无法理解或产生误解，或能发现错误所在。

例如：
① 有朋友人
② 学习汉
③ 下语了
例①“有朋友人”不通，“人”字是多余的。

例②“学习汉”谁也看不懂，因为“学习”与“汉”的组合语义不明。

但可以看出一定有遗漏，至于漏写了什么，如果没有上下文的支持，也难以猜到。

例③中的“语”字，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别字。

（3）儿童阅读能力的发展跟对汉字的熟悉程度有关。

有研究表明，儿童阅读技能发展的头两个阶段是“点读”和“口
读”。

“点读”就是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读；“口读”就是读出声音来，不是读给别人听，而是读给自己听。

（见佟乐泉、张一清：儿童语言学习若干问题研究，《世界汉语教学》1993年第2期）无论
是“点读”还是“口度”，都是以汉字为基本单位，都是因为对汉字还不太熟悉。

要等到对汉字熟悉到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进行正常阅读。

上面的事实说明，书面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和基本认知单位是完全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