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年份摘要:1904年在近代中国文学史上并非平庸的一年。
是年,白话文运动、小说界革命和戏曲改良运动在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几家对近世文学发展有着重要影响的报刊杂志问世;王国维《〈红楼梦〉评论》发表;林传甲、来裕恂、黄人等人开始尝试“中国文学史”教学与编撰实践——这些历史事件或文学现象,对中国语言文学的历史走向与研究范式,均产生了重要影响。
求新求变依然是该年度文学界发展变迁之大势。
关键词:1904;近代文学;白话;报刊;文学史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1904年是很容易被忽视的一年。
是年,“诗界革命”的实验已近尾声,被梁启超树为“诗界革命”一面旗帜的黄遵宪已于前年去世,旧诗坛也似乎没有什么引人瞩目的事件发生;“文界革命”的高亢热情已经衰退,“新文体”的风靡时期成为过往,一代古文大师吴汝伦已于上一年去世,革命大文豪章太炎则因“《苏报》案”身陷囹圄;“新小说”已于上一年出尽风头,小说界巨子李伯元、吴趼人、刘鹗等都已爆得大名。
然而,1904年在近代文学史上并非平庸的一年——白话文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风头正旺的新小说高潮迭起,继续傲视文坛;几家对近世文学发展有着重要影响的报刊杂志于是年问世;王国维《〈红楼梦〉评论》发表;林传甲、来裕恂、黄人等人开始尝试“中国文学史”教学与编撰实践——这些历史事件或文学现象,对中国语言文学的历史走向或研究范式产生了重要影响,意义深远。
这些极易为一般文学史家所忽视的事件的发生,注定让1904年成为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不可小觑的重要年份。
一“自报章兴,吾国之文体,为之一变。
”①1901年《清议报》上的这则极具历史眼光的名言,道出了近代报刊杂志的兴起对文章体式变革产生的决定性影响,”已被历史证明是晚清最具预见性的论断之一”②。
不过,正如陈平原所指出的那样:“不仅仅是狭义的文章(散文),现代中国的诗歌、小说、戏剧等,无不受‘报章兴’这一历史变革的深刻影响”。
③陈先生这番话,可谓道出了报刊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发展史上作为文学推广和传播媒介所发挥的不可替代的历史性作用。
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陈平原断言:“研究晚清以降的中国文学,则必须把报章的崛起考虑在内。
”④1904年,以上海为中心,南方地区的白话报潮流达到高峰期。
是年全国存世的20余种白话报刊中,尤以《中国白话报》最具代表性。
该报的论说、历史、地理、实业、科学、学术、教育、时事问答、传记、小说、戏曲、歌谣等栏目都经营得有声有色,理融中外,学贯古今,内容丰富,明白晓畅、情感浓烈,文学性较强,尤重历史、学术和文艺,成为同时期成就最著、影响最大、思想最为激进的白话报刊。
作为近代白话文运动的先驱者,林獬、刘师培以白话为载体,以民族意识、民权意识、科学意识为主要内容对民众进行启蒙宣传,成绩卓著,为五四思想启蒙运动和白话文运动作了先导。
1904年,刘师培依托《中国白话报》发表了40余篇白话文,成为近代白话文运动中杀出的一匹黑马,代表着当时白话文创作的最高成就。
其中,尤以白话述学文、地理游记文和名人传记文最具代表性。
刘师培的白话文,题材大都涉及他所熟悉的国学领域,思路均以讨论学术而隐喻民族主义和排满革命思想为旨归。
其《学术》篇,不仅勾勒了中国历代学术之大略,而且为当下学术的发展制定了“讲国学”、“讲民族”、“主激烈”三大宗旨。
其十多篇白话述学文虽观点不无偏颇,议论爱走极端,言辞颇为激烈,但无疑眼光敏锐,思想犀利,见解独到,极富冲击性和感染力。
排满革命的宣传家的激烈,思想敏锐的学问家的识见,根柢深厚的文章家的笔力,共同建构了刘光汉集思想性、知识性和趣味性于一炉的白话述学文。
其后,章太炎也依托《教育今语杂志》刊发了一批白话述学文。
刘、章的白话述学文,“在系统讲授中国文化的过程中,无意中提升了现代书面语的学术含量,为日后‘白话’成为有效的述学工具,做出了独特的贡献”。
⑤近代白话地理游记文的出现,大概肇始于1904年1月《中国白话报》刊载的白话道人(林獬)的《黄河游》。
此后,光汉(刘师培)的《长江游》、《西江游》等篇章亦刊载于该报。
刘师培的游记文以时间为序,以空间转换为线索,随着游踪采用移步换形法,层次清晰,井然有序。
所到之处,举凡当地地理沿革、名胜古迹、历史名人、军事交通、乡风民俗、物产商贸等材料,顺手拈来,颇富知识性和趣味性。
山川形胜和重镇名城的自然风光,并非刘师培着意描画的重点;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明与山河破碎、异族侵凌、主权沦丧、国家危亡、生灵涂炭的现实之间的强烈反差所激发的忧患意识、种族思想、反帝倾向、排满情绪、革命精神、爱国情怀,才是其游记文的灵魂所在。
丰富的知识性和鲜明的思想性,为其质朴浅白、铅华洗尽的白话语言,平添了几分厚重与凝练。
刘师培的白话地理游记文,文学色彩较浓,篇章结构亦佳,在清末报刊白话文中成就突出,颇具文类价值。
1904年3月,张元济主持的《东方杂志》由商务印书馆创刊。
这份中国历史上刊行时间最长的大型综合性学术期刊,历时45年,以其高度的严肃性、学术性和丰富的时代内容,被誉为“杂志界的重镇”和“杂志的杂志”,在20世纪上半叶中国文化学术界享有极高声望。
该刊初创时,以“介绍新知”和“启导国民”为宗旨,坚持独立自主、兼容并包的办刊方针,高举爱国主义旗帜,时政性与学术性兼备,汇存了近现代中国大量的文化信息和文化思想材料。
《东方杂志》是东方文化的弘扬者,数十年如一日,自觉地担当起弘扬东方文化的历史使命。
1904年6月,狄楚青主持的《时报》在上海创刊。
是年,“日俄战争的发生,愈加使中国的智识阶级坚信维新的效果。
日本节节胜利,中国人士受的刺激更重,然鉴于清政府的顽固不可为,就自然地转向社会文化运动方面去苦干。
所以一九〇四年(光绪三十年)以后出版的报纸极多,而且内容很进步。
《时报》尤为其间的最成功者”⑥。
这份近代中国颇具影响力的全国性大型日报,“出世不久就成了中国智识阶级的一个宠儿”⑦,对文学界贡献良多。
在五四白话文运动和文学革命领袖胡适看来,《时报》之所以受到当年像他一样的求知欲旺盛的青少年“爱恋”的两大原因,一是“时评”专栏切中时弊、短小精悍、引人入胜的短评,二是其开辟出的文艺附张。
作为《时报》特色栏目的“时评”,切中时弊,犀利明快,一改当时报纸上的长篇论说之冗,将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创造的“时评”在日报上发挥到极致。
陈景韩“冷血体”与梁启超“新民体”并称,呈一时之胜。
大量“时评”和“闲评”已略现现代文章体式的端倪,不仅此后逐渐变成了中国报界的公用文体,而且直开《新青年》“随感录”之先河,具有重要的文类意义和文体价值。
陈景韩(冷、冷血)、包天笑(笑)等以《时报》为阵地的风靡一时的译著小说,尤其是冷血的白话翻译小说和新体短篇小说,对于新体白话文学语言和体式的试验与推广,贡献甚巨,实不可等闲视之。
1904年9月,陈景韩主编的《新新小说》月刊在上海问世,是为继《新小说》(1902)、《绣像小说》(1903)之后又一份重要的小说杂志。
阿英《清末小说杂志略》“附记”言:《新新小说》“其以对翻译最有关系,创作殊少建树,故不列入‘四大’之内”,但却认为在清末四大小说杂志之外,“当以此种为主要”。
⑧《新新小说》沿袭《新小说》之板式体例,文白兼采,标榜译著参半,实以译作为主,张扬侠客主义精神,充溢着一股慷慨悲凉之气,以别样的姿态回应了《新小说》开启民智、改良社会的严肃主题。
冷血和侠民译著的具有豪侠之气、尚武精神和慷慨悲壮格调的虚无党小说、侦探小说、侠义小说,在小说类型、体式、语言、叙事模式等方面均具开拓意义。
1904年10月,陈去病、柳亚子、汪笑侬主编的《二十世纪大舞台》半月刊在上海创刊,是为近代中国第一份以戏剧为主的文艺期刊。
其创刊宗旨,“以改革恶俗,开通民智,提倡民族主义,唤起国家思想,为唯一之目的”。
⑨柳亚子所撰《发刊词》和陈去病《论戏剧之有益》为其倡导的戏曲改良定下了理论基调和取材倾向。
与梁启超大力提升小说的社会政治功效一样,陈去病、柳亚子等人也是抱着强烈的政教功利主义态度高度评价戏曲的价值,视其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启蒙利器,大力鼓吹民族、民主主义革命思想。
他们为改良戏曲指明了两条取材路径:借古讽今、借洋讽中——“或编明季稗史,而演汉族灭亡记;或采欧美近事,而演维新活历史”⑩;同时在创作实践上标示了反映现实时事的取材倾向。
该刊虽因言论激烈仅出两期就遭清廷封杀,却集中反映了其戏曲革新主张,社会反响甚大,在戏曲界起到引领风潮的历史作用。
20世纪初年的中国大舞台上演了一幕幕或可悲、或可叹、或可赞的历史活剧,中国的戏曲界也伴随时代的沧桑巨变发生着重大变革,《二十世纪大舞台》无疑是吹响这一时代变革的号角。
在那个“张目四顾,山河如死”的悲哀的年代,《二十世纪大舞台》大张“梨园革命军”,“独于黑暗世界,灼然放一线之光明”。
(11)该刊创刊之后,戏曲改良成绩斐然,借古讽今之历史剧、借洋讽中之西洋题材短剧、时事新剧纷纷出台,给沉闷的戏曲舞台吹进一股刚劲之风。
是年,戏曲创作数量在晚清创下了历史之最。
二1904年,“一纸风行,风光无限;一飞冲天,傲视文坛”的新小说,(12)继续领跑文学界,保持着着“一枝独秀”的发展态势。
是年,戏曲改良运动热热闹闹地开展起来,改良戏曲创作也由于阵地的扩大,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
是年5月,李伯元代表作《官场现形记》二编六册由世界繁华报馆出版。
6月17日《世界繁华报》刊登的售书广告云:“中国官场,魑魅魍魉靡所不有,实为世界一大污点。
然数千年以来,从未有人为之发其奸摘其覆者,有之,则自南亭此书始。
此书措词诙谐,不减于《儒林外史》;叙事详尽,不亚于《石头记》。
”10月,粤东书局出版《官场现形记》石印本。
是年,吴趼人代表作《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继续在《新小说》上连载,影响日甚一日。
他的那部后来被胡适盛誉为“中国近代的一部全德的小说”、“在技术一方面要算最完备的一部小说”(13)——《九命奇冤》,也自12月在《新小说》第12号开始连载,标“社会小说”,署“岭南将叟重编”。
是年11月,曾朴开始接金松岑原作,续作《孽海花》;手拟全书人物名单,与金氏商订六十回目;至12月底,写成20回,由上海小说林社分初集、二集出版。
据曾朴后来交代:“金君的原稿,过于注意主人公,不过描写一个奇突的妓女,略映带些相关的时事,充其量,能做成了李香君的《桃花扇》,陈圆圆的《沧桑艳》,已算顶好的成绩了,而且照此写来,只怕笔法上仍跳不出《海上花列传》的蹊径。
在我的意思却不然,想借主人公做全书的线索,尽量容纳三十年来的历史,避去正面,专把些有趣的琐闻逸事,来烘托大事的背景,格局比较的廓大。
”(14)正是金松岑的慧眼识英杰和主动让贤,以及曾朴杰出的文学天赋和当仁不让、勇于任事的精神,成就了这部百年小说中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