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本人的内外意识不仅表现在行为上,更突出地表现在语言表达方面。
在不同的场合对不同的人讲话,都会以极强的内外意识处理好彼此的关系。
说话时不仅要搞清对方是圈内人还是圈外人的问题,还要分清谈话中出现的第三者是圈内人还圈外人。
对待圈内人,自然会有一种伙伴意识,在心理上有一种亲近感,语言表达显得非常亲密融洽;而对待圈外人,则从心理上保持一定的距离,语言表达要谦逊客气,行为举止也要彬彬有礼。
这种谦逊客气和彬彬有礼实际上表现出的是心理上的距离感,是一种冷漠的态度,是疏远排斥对方的表现。
有一位多年居住在日本的外国人曾感叹道:“无论你说的日语多么流利、地道,无论你的工作能力多么出色,你永远都会被日本人当作“外人”来看,你永远都不会被日本人划入他们的那个圈子里,你永远都不可能真正融入日本人的社会。
”
对于这样的感慨,许多人都有同感。
不仅中国的日语学习者和研究者对日本人的这种内外意识极强的突出表现深有体会,就连日本著名的语言学家森田良行先生也不无感慨地说“日本真是一个内外有别的民族。
”
二、从两方面分析考察日本人的内外意识
1、“ウチ”和“ソト”及其语言文化特征。
在日语里,很少用你、我(你们、我们)这样他们认为是很生硬的代词来做口语表达,而往往是用一些内外之分的言辞,以及用敬语词汇或者授受关系句式来区分你我。
在表达意识上,日本人把集团内和集团外严格区分开来。
比如,像“ウチの大学”、“ウチの会社”、“ウチの子”、“ウチの人”这样的日本独特的语言和表达形式,“晩御飯はウチで食べます”中的“ウチ”是“家”的意思,其他的“ウチ”是“家”的意义上的引申。
日本人将有血缘关系以及自己所属的社
会集团当作“ウチ”,日本人的“ウチ”是属于自己的空间,自己住的地方,自己的工作单位,朋友圈子,熟悉的生活环境。
它代表着家人、朋友、信息、知识的共有,精神上的放松等,是属于自己领域的自由境地。
中国人是关系网,日本人则是用圆圈出来的“ウチ”范围的圈子,一圈套一圈,由里向外,越靠里关系越密切。
与“ウチ”相对是“ソト”,那是一个外部的世界,“秘密がソトに漏れる”(泄漏秘密),是指把秘密泄漏给局外人。
日本人常常使用“よそ”和“他人”之类的措辞,都是“ソト”的代表,中国也有“他人”这种说法,可这是一个中性词,没有日语的“他人”所带有的一种见外、疏远的语感。
然而,亲疏、远近、内外的关系也不是绝对的和一成不变的,我们外国人有时判断不好这种关系,所以经常在敬语和授受补助词的用法上出现偏差。
现在日本家庭成员之间一般不用敬语,可以用“ウチ”和“ソト”的语言意识来解释,因为敬语是“ソト”的语言表达方式。
日本人对“ウチ”和“ソト”的认识,是一个思维模式。
在做事上注意身份、礼貌、内外有别,表现在语言表达上,有“建前”和“本音”,“晴”和“け”,“よそ行き”和“普段着”等之分,即在场面上说的话是“建前”,知心朋友间的交流是“本音”;在公共场合、众人面前是“晴”,私下的、家常的是“け”;出门穿的衣服是“よそ行き”,在家穿的是“普段着”。
即前者为“外”,后者为“内”。
在人际交往上也有“義理”和“人情”之分,对于礼貌应酬应是“義理”,例如:“義理で出席する”(参加是碍于面子),而表达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则用“人情”来表达,例如:“人情のあつい土地”(民风淳朴的地方)。
这些词语翻译成汉语很难找到相对应的词汇,这是民族文化的不同形成的语言表达上的差异。
日本人善于根据交示对象和亲疏程度区别使用“建前”和“本音”,即将真心话藏匿于内心,而语言化的信息只是当作场面话,表面文章。
那些夹杂了天气、气候的礼节性的套话和谦卑的寒暄语在日语中极为丰富,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日本人在与生人交谈时,一般都使用以下语言:
“ええ,そうです。
”(嗯,是的。
)
“はい,…はい…”(是的…….是的…….)
“そうだと思いますけど...”(我想是那样的…….)
“わたくしには,よくわからないんですが、“(这我不大清楚。
)
中国人说话时,也注意“内外有别”,但不象日本人那样谨慎和封闭。
中国人“内外有别”和程度因人、因地而异,并且这种界限也很容易冲破。
例如:中国人坐火车或飞机旅行时,很容易与邻座的生人搭话交谈,而日本人之间各不相干,彼此很少交谈。
日本人的称赞语言行为也反映出这一文化特征,在称赞对象的选定问题上,日本学者高崎文雄指出“ウチは称賛しないのが原則で,ソトに属する人はよく称賛の対象になる”(ウチ原则上不称赞,属于ソト的人往往成为称赞的对象),所以日本人在他人面前几乎不称赞自己的配偶和子女,相反地,大多数的外国人,即使他(她)只会说几句简单的日语,日本人也会称赞说“日本語がお上手ですね。
”(你的日语真棒啊!)。
2、日本人的集团意识。
日本人的内外意识也反映在日本人对人际关系的看法上,人们非常重视保持人际关系的和谐,日本人认为集合体的存在举足轻重,强调“集团主义”,即个人与集体融合为一体,个人与集体始终要和谐共存。
日本人从古至今都是尊崇集体主义的,并以此作为整个国家和整个民族的精神核心。
在日本社会里,为了集体的利益这一明确的目标,人们都会自觉地勤奋工作,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优先考虑集体利益,个人的利益得失则被放在次要位置。
这种表现正如以往我们中国人所讲的“厂兴我兴,厂荣我荣”。
比如,当日工作未完成,即使公司上司没要求部下加班,部下也会自觉地干完活才回去,即使自己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但公司的“公”事要比个的“私”事更重要。
另外,公司的同事们都在加班,自己一个人请假回去也实在不好张口。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牺牲个人利益来服从集体,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上司和同事们的肯定。
再如,当公司的上司或同事邀
请喝酒时,不管自己有多么不情愿,不管自己有多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办,也要爽快地答应,接受邀请去赴约。
这种情况下,日本人一般都不会拒绝,因为自己一个人不能破坏了大家所认定的规矩,否则就会被视为个别分子,受到别人的议论和疏远,甚至遭到孤立。
仔细考虑一下,这也许就形成了日本人特有的“建前”和“本音”的双重性。
日本人的这种集团意识不允许集体内部有懒惰者存在,也不允许有不顺从者和个别分子存在。
三、“内”“外”意识产生的根源
日本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进程等方面的影响,产生了许多文化方面的隔断。
日本列岛由于它的地理位置的特点,决定了吸收大陆文化的间接性和自身文化形成的后发性。
由于岛国内部的岛与岛,岛内的山川之间的隔断等自然因素,形成了许许多多互不往来的群落,这是文化隔断的地理因素。
另外,江户时代被称为德川300诸候,日本全国被分割成诸多个藩国,19世纪中叶达到了272个,各藩都拥有政治、经济、军事、司法等权力,又由于政府的限制,各藩之间各自为政,互不相通,这是形成文化隔断的历史原因。
这些因素自然地逐渐形成严明的“内”“外”意识,在德川幕府长期的锁国政策之下,这种意识发展到与国际的文化隔断,“内”“外”意识进一步加深。
使得自身文化与外界交流具有非连贯、断续性的特点。
日本自古就是一个农业国家,早在弥生时代起就开始了水稻耕作。
像插秧和收割这样的农活,就在今天的部分农村仍然保留着大家互相帮助、共同作业的习惯。
这种共同体文化让每个人都拥有极强的集团意识,绝对不能做出违背村约的事情,否则就会受到全村人的“村八分”的制裁。
在日本进入近代化社会以前,人们的生活空间就是自己所属的那个村落。
这种农耕文化与狩猎文化不同,它更需要集体作业,更需要每个村人都必需遵守共同的秩序。
再者,日本的国土面积仅为37万平方公里,且适合居住的地域空间也很有
限。
特别是在都市,更是拥挤不堪,如今人口有1亿多,人们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就要学会努力做到与他人和平相处,人们从小就懂得尽可能做到不给他添麻烦,宁可自己忍受痛苦也不妨害他人的利益,宁可委屈自己,也不可破坏了大家的规矩。
因此,在语言表达方面要尽量客气委婉,待人接物方面尽量谦和周到,否则就无法与他人友好相处,无法保持集团内部人际关系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