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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商代子姓燕国与周初姬姓匽国

十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商代子姓燕国与周初姬姓匽国讨论了先商及商代方国与都邑的背景,现在再回过头来,接着前面风姓、姜姓、姬姓三大部族及风姓部族鸟图腾信仰的线索,来探讨燕国的起源。

首先来看燕国的“燕”字。

秦汉以来所传文献中燕国的“燕”字均作“燕”,但是西周初青铜器铭文中燕国的“燕”字均作“匽,战国时又加邑旁作“郾”。

于是遂有人认为“匽”当是“燕”的本义。

其实“匽”仅为“燕”的假借字,方濬益《缀遗斋彝器考释》匽侯鼎释文引潘祖荫(伯寅)说“此匽当为燕之假借字”,是对的。

但是在商代燕国的“燕”究竟作何字,是作“燕”抑或作“匽”,则至今未能找到并确定与之相对应的国名称谓。

如前所述,北京房山琉璃河董家林古城址的发现说明在西周以前当地已有一座具有都城规模的城邑存在,这座城邑非商代燕国莫属。

又从商代以及先商今河北北部方国林立交错等情况来看,这一商末存在的燕国其始建及延续的时间如果上溯到晚商、早商以至先商时代,其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其实商代晚商时期(自武丁至武庚)作为燕国国名的“燕”字早已见到,并且为人们所熟知。

这个“燕”字既不作假借的“匽”字,而且和后来写定的“燕”字字形也略有不同。

在商代青铜器的早期(包括武丁、祖庚、祖甲)铭文中,已见到有“亚④”二字。

在甲骨文二期(包括祖庚、祖甲)卜辞中,也有某某日“卜④贞”的记载。

“亚”字在甲骨文、金文及周初史籍中常见。

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常和方国国名连写,有时与方国名笔画相连,有时将方国名框在“亚”内,成为一种合文的符号。

在周初史籍中,有“惟亚惟服”、“侯亚侯旅”等句,与服并称,与侯连称。

唐兰《武英殿彝器考释》据金文、甲骨文中“诸侯大亚”、“多亚”等语,认为亚为爵称,说:“凡此亚旅之文,前人多不得其解,得甲骨金文互证,始可定亚为爵称。

”丁山《甲骨文所见氏族及其制度》进一步根据甲骨文、金文资料,认为亚为商代内服的诸侯。

丁山说:“殷商王朝‘邦畿千里’之内,实分田、亚、任三服。

”“甲骨文的‘多田亚任’决可当以《尚书》、金文所谓‘侯甸男’。

”“就甲骨文以论商代的封建制度,应该是邦内甸服,甸外亚服,亚外任服。

”依丁山的解释,亚服即是侯服。

商周的分封制度是以都城为中心,按照距离的远近划成一个个的同心圆。

王畿之内称为邦内,是畿服、甸服、多田。

此外是侯服、亚服。

再外是男服、任服。

这三服是内服的三服。

内服以外,又有“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的外服。

在《尚书·禹贡》中,甸服、侯服、绥服(男服)、要服、荒服之间的距离各为五百里,其中从王朝的都城到侯服即亚服的距离是一千里至一千五百里。

据此,亚就是商代侯国的爵称,可以称为侯的封国同样也有资格称为亚,而亚与侯国名称的合文符号也就是这一封国的徽号。

卜辞中的“卜”和“贞”字之间的一字,最初曾以为是地名或职官名。

董作宾《大龟四版考释》(1931)首先确定这一字为贞人名,说“贞上一字……可知其决为卜问命龟之人。

有时此人名甚似官名,则因古人多有以官为名者”。

又说贞卜时,“有时王亲为之,有时使史臣为之”。

在以后的甲骨文研究中,又逐渐知道了贞人并非普通史官的身份,他掌管命卜和刻辞,而这一职事有时又由商王亲自承当,说明能够担任贞人的人也必定是王朝中的重臣,其中也包括从各方国中征召而来的诸侯,其身份类似周初及春秋时在周王室任职的三公和卿士。

王献唐《黄县█(上己下其)器》就认为甲骨二期中的贞人“④”既是贞人,又是█(上己下其)国侯爵。

在武丁时他是█(上己下其)国侯爵,在祖庚、祖甲时是贞人,在商王身边。

他是武丁、祖庚、祖甲三朝旧臣,深受重用。

武丁之妻妇好在世时,他还曾将“亚其”铜器进献给妇好,妇好死后该铜器被放在墓中陪葬。

甲骨文“④贞”和金文“亚④”中的“④”字,《西清古鉴》释作虔,孙诒让《名原》释作⑦,刘心源《奇觚室吉金文述》释作█(上上下矢),《海外中国铜器图录》释作█(疑字右改为匕),孙海波《甲骨文编》及王献唐《黄县█(上己下其)器》释作█(疑字右改为匕),罗振玉《殷墟书契》释作疑。

以上种种解释有一个共同的结果,就是使得作为人名或侯国名的“④”字仅仅作为一个生僻的单字,形同一个单一的符号,而不具有更多的涵义和意义。

其实,“④贞”和“亚④”中的“④”字就是“燕”字。

从字形上说,“④”是一个完全的象形字,是“燕”字的初形。

《说文》燕部:“燕,玄鸟也。

籋口、布翅,枝尾,象形。

”卜辞中有作为家燕的“燕”字,正是《说文》所说的家燕的正面飞翔的象形。

只是到了作为人名和侯国名的“燕”字时,字形稍稍有拟人化的修整,在金文中尤其突出一些。

但是其与作为家燕的“燕”字同为一字,仍可明显辨认。

另一方面,《说文》时的“燕”字在录定时也出现了讹变,将燕之口讹为廿,燕之翅讹为北,燕之尾讹为火。

所以就使得甲骨文与金文中家燕的“燕”以及“④贞”和“亚④”中的“燕”,与《说文》时的“燕”有了很大的差别,使得人们对“④贞”和“亚④”中的“燕”字犹疑不敢确认。

甲骨文中家燕的“燕”字,见于《续存》七四六、《海》二·五、《乙》三零九九、《坊间》三·九一、《林》二·一六·一三、《前》六·四三·六、《前》六·四四·五、《京津》三一六零、《燕》六零八、《燕》七四八等等。

在《甲骨文字典》、《甲骨附录》、《续甲骨文编》、《京都藏甲骨》等各书中,都有很多的著录。

在各类字形的“燕”字中,有张口与闭口、正头与侧头的细微差别。

其中张口与翅下有羽的一类,字形尤其酷似家燕之形。

甲骨文中侯国名的“燕”字,见《铁》一八七·三、《铁》二七二·三等。

该字与家燕的“燕”中闭口的一类极为相似。

甲骨文中贞人名的“燕”字见《前》六·二一·二、《后》下二四·四等。

该字变化最大的部分是不作圆形的燕头另加张口的燕吻,而是直接连写,所张之口显得很大,并且侧头之形也完全横置过来。

但是,仍然可以明显辨出该字与家燕及侯国燕的“燕”字为同一个字。

带有“亚④”铭文的青铜器,据王献唐《黄县█(上己下其)器》的统计及曹定云《“亚其”考》的补充,至少有二十四件,据陈梦家《美帝国主义劫掠的我国殷周铜器集录》则有五六十件之多。

“亚④”的“④”字与甲骨文贞人名的“燕”字极为相似,历来都被看做是同一个字。

不同之处仅仅在于,金文“亚④”的“燕”字字形更为圆润流畅,更加拟人化,更加变化自如。

如燕的腹部有时为一条直线,有时为或大或小的菱形。

菱形有时空白,有时填黑。

有时又刻意突出燕的头部,比例很大。

甲骨文中贞人名与侯国名的“④”和金文中“亚④”的“④”为“燕”字,以往吴大澂、邹衡、彭邦炯等人都已有明确的论证。

吴大澂《愙斋集古录》卷七、卷十四、卷二十一将带有“亚④”铭文的敦、方彝和觚均释为燕,说“象燕之形”。

邹衡《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第陆篇·关于夏商时期北方地区诸邻境文化的初步探讨》在讨论“燕亳”和黄土坡的《亚④母己盘》、《亚其④鼎》时,引证了三件铜器铭文方彝(《美帝》R140)、簋(《三代》六·五·十一)、卣(《续殷》上八一·一),认为卣上的铭文确似《说文》中篆体的“燕”,方彝和簋上的铭文则像鸟首人身。

彭邦炯《从商的竹国论及商代北疆诸氏》在肯定吴大澂、邹衡观点的同时,进一步补充了甲骨卜辞中的例证,共举出了十一条卜辞。

其中一类是作为人名或国族名的,也就是商代的燕氏方国。

还有一类是庚甲时代的贞人名,其字形与铜器铭文写法基本一致。

所以,彭邦炯认为,“④”既为“燕”,则铜器上有此形的,特别是作为氏族徽号用的铜铭,应该是与甲骨卜辞中商代的燕氏有关,并且也可以印证文献上讲的“北燕”在商代确实已存在着了。

由这十一条甲骨卜辞中“燕”字的不同构形,可以看出该字由飞燕形向拟人形的演变痕迹。

“燕”字之所以近于人形,就是因为它是一个人名或国族名,古代的民族名号往往是由图腾演化而来的,而图腾又往往将动物或植物绘成半人半物的形象。

彭邦炯还指出,“④”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不少见,一般有大同小异的几种写法,文字学家解释此字时虽然分歧很大,但都认为是一字的不同写法。

但是以往文字学家的解释都未能辨出该字的来源,因而也就不知道它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其次,再从字义上说,“④”字也一定是“燕”的本字。

根据主要在两个方面:其一,“④”为国名、族名,而关于先商恰恰就有“天生玄鸟降而生商”的明确记载,又有“郊禖”的记载,对此作出物候学、社会学的合理解释。

其二,“④”字与“匽”字异形同义,二者可以互释,这一点也已由近年来的考古发现得到确切无疑的证明。

西周铜器中凡是燕国的“燕”字一例均作“匽”,因此,潘祖荫《攀古楼彝器款识》就认为,“匽”当为“燕”之假借字。

就商代已有燕国作“燕”、西周作“匽”、秦汉以后典籍又作“燕”而言,“匽”字确为假借,后起。

齐思和不知商代已有燕国,仅据西周初期出土铜器中的“匽”字以为近古,遂以为“匽”为本字,秦汉以后典籍中的“燕”字为假借、后起,那就错了。

秦汉以后典籍中何以将假借的“匽”字又一律改回为“燕”字?陈梦家据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匽、嬴为一声之转,认为秦为嬴姓,故在灭燕以后,改去“匽”字,其说未必符合事实。

不过,秦汉以后典籍在将燕国之“匽”改回为“燕”的同时,也将原来许多本义为“匽”的字句改成了“燕”字,如宴享的“宴”字本作“匽”也改成了“燕”字。

金文中,《王孙钟》有“用享台孝,用匽台喜”,《沇兒钟》有“以匽以喜”,字均作“匽”,今典籍中则通作“燕”。

此“燕”字有时又加偏旁,写作“讌”、“醼”、“嬿”,此时的“燕”字,才确为“匽”字的假借字。

《说文》:“匽,匿也。

从█(亡字上去丶),妟声。

”“妟,安也。

从日、女。

”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谓妟像女子妟坐之形。

但是学术界也有人认为,写作日形女形的“匽”字亦为讹变,首先提出此说的是吴大澂。

吴大澂《说文古籀补》说:“古匽字从⑧,上有一覆之,像燕之匿于巢也。

许氏说:匽,匿也。

”又说:“古燕字(指匽字)像燕处巢见其首,⑧字从此。

宴、妟、匽三字皆当从⑨,许氏说:妟,安也;宴,安也;匽,匿也;皆燕安(指燕匿于巢)之义。

小篆从日从女,形相近而古义已矣。

”即认为“匽”字并不从日从女,而是燕匿于巢的象形,因此“匽”、“燕”同义。

潘祖荫认为“匽”当为“燕”字的假借字,除去考古铭文的依据以外,是以为“匽”、“燕”同声,所以能够假借。

然而依吴大澂说,“匽”、“燕”不仅同声,更重要的在于同义。

甲骨文中有①⊙(《乙》五三零五)、①①(《前》八·二·一)、①②(《京津》一六八二)、①③(《前》二·一八·四)四字,均可以写定为妟,多为方国名或妇人族名。

但如依吴大澂“匽”为燕匿于巢的象形,就与这四个从女的甲骨文“妟”字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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