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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与眉山

苏东坡与眉山1036年阴历12月19日,苏东坡出生于四川眉山城西南纱縠行。

眉山属于成都平原。

岷江从川西北高原峡谷中穿越而出,在平原上流淌,肥沃了平原,富庶了平原。

岷江南行,平原向南延伸。

岷江傍龙泉山南行,一路风景旖旎。

彭祖山、江口汉墓群、苏洵墓、蟆颐观、大旺塔、中岩寺,直到乐山大佛,都在这条风景线上。

平原向西,则有长丘山系绵延起伏。

苏东坡和他的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当年爬过的山,主要属于这个山系。

二山夹一平原,这是眉山的基本地形。

“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

”(唐《通义志》)岷江在眉山一带水清见底,称作“玻璃江”。

又因为江中盛产一种耶鱼,被唤作“耶江”。

大诗人陆游当年过眉山,情不自禁留下诗句:“蜿蜒回顾山有情,平铺十里江无声。

孕奇蓄秀当此地,郁然千载诗书城。

”从此以后,眉山有了响亮的名称:千年诗书城。

笔者曾作《眉山》诗一首:“君问家何郡,千年诗书城。

玻璃江中鹤,蟆颐山上云。

登楼望远景,升塔怀幽人。

峨嵋高万世,三苏传福音。

”作为三苏故里人,我很自豪,这里不光是三苏故里,还是千年诗书之城。

玻璃江中白鹤无数,蟆颐道观气象非凡。

远景楼、大旺塔上观光遐想,无一不好。

在平原上远眺,峨嵋山近乎仙山,高不可及,却永远激励着人们去攀登。

朱德总司令到三苏祠题诗:“一家三父子,都是大文豪。

诗赋传千古,峨嵋共比高。

”三苏可比峨嵋。

三苏为家乡传送着福音。

换句话说,他们就像眉山人民的保护神,有了他们,家乡的人民有福了。

千年诗书城,陆游是有感而发。

宋代,眉山是全国三大刻版印刷中心之一。

眉山浓厚的读书风气带动了全国。

两宋,眉山考上的进士近900人。

单是苏轼兄弟考上的那一年,眉山参考进士的就有四五十人,考上进士的达十三人。

苏东坡则是事实上的状元。

三苏在京城掀起一股浪潮,由此无人不知眉山。

人人读书向学,眉山成了全国的一面旗帜。

陆游,以及无数像陆游一样的后来者,路经眉山,定会念及苏东坡,三苏之事令他们浮想联翩,不能不慨然而吟诗。

苏东坡出生在眉山,的确是眉山人之福。

但是,苏东坡成为苏东坡,离不开眉山。

家乡,故土,这是一个人必有的情结。

家乡与父母在一个人的成长中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

家乡,像血脉一样长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除非人倒下,家乡不会忘。

苏东坡生在眉山,长在眉山。

这一片土地让他成长为一个生龙活虎、理想饱满、跃跃欲试的年轻人。

在这片土地上,他长成一个摩拳擦掌的初生之犊。

“这片土地让他成长”包含两个意思:这里的自然环境让他成长,这里的人文环境让他成长。

当然,尤其是后者。

在历史上,蜀地是偏僻之地。

眉山是西蜀之地,更是如此。

秦朝以前,蜀地自成一体,是一个独立王国。

“蚕虫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李白感叹道。

李白面向西蜀,长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已经是盛唐时候了。

秦朝以来,蜀人虽归属于中央统治,但由于蜀地是盆地,周围都是高山,这里事实上还是独立王国。

闭塞是蜀地的主要特点。

汉代,三个读书人在朝中做官,可能带动了成都一带的读书风气。

司马相如、扬雄都是成都人,王褒是资阳人,离成都也不远。

三人以辞赋开路,叫响一个朝代,这对家乡人肯定是有影响的。

正因为有影响,美丽的寡妇卓文君才会被司马相如的琴声挑动。

汉代,当是蜀人比较向学的一个朝代。

汉代的文风是“贵经术”,对蜀地有深远影响。

苏东坡在《眉山远景楼记》中说:“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贵经术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农夫合耦以相助。

盖有三代(夏、商、周)之遗风,而他郡之所莫及也。

”“始朝廷以声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学者,犹袭五代文弊。

独吾州之士,通经学古,以西汉文词为宗师。

”“贵经术”,使得西蜀眉山尚存三代古朴之风。

苏东坡就在这古风的熏陶之下成长起来,“通经学古”,饱读诗书。

更重要的是,这种“以西汉文词为宗师”的文风让他在科举考试中直接受益。

欧阳修为考官,力避五代种种“文弊”,苏东坡所学正好与欧阳修等人倡导的文风吻合,得以脱颖而出,夺得事实上的状元。

为什么苏轼兄弟乃至其父能在汴京一炮轰响,三苏之文何以能撼动北宋朝野,这的确与西蜀眉山的人文环境密切相关。

中原,乃至东部地区,“五代文弊”甚重,断然出不了三苏一样“新异”之人。

三苏父子携三代、秦汉遗风进入中原,无异于三匹黑马跃入北宋历史,不光是北宋朝野为之惊叹,即使千年后的我辈,也是要大为惊叹的。

三苏从西蜀挺进中原,确实改变了中国历史。

而这一惊人之举,正好突显出“眉山”这一“貌不惊人”之地。

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可能跃出举世皆惊的黑马。

眉山在盆地之中,正好阻挡了“歪风邪气”的侵袭。

它传承夏、商、周遗风,传承汉代“贵经术”之风,将“纯正”的东西确保、固守。

三苏父子以民为本,心忧天下,这是蜀地之风、眉山之风“孕育”的结果。

西蜀虽然偏僻,毕竟有一个成都平原,在相对独立的蜀地,成都成为大都会。

俗话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为什么呢,成都是一个富庶之地,和平之地,生活悠闲自在之地,是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李白劝友人:“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一个年轻人如果入了川,就不想回故乡了,甚至不想为远大理想再奋斗了,这让远在故乡的家人如何受得了,一个人年老了,就正好呆在蜀地享受,哪里还愿意到外面去漂泊流浪,在三苏名动京师之前,“蜀人不好出仕”。

不好出仕有多种原因:身陷盆地,消息闭塞,出仕机会太少,不是真的不想出仕;其次,远离朝廷,自成一体,不出仕又何妨,这是不想去外地做官罢了,在本地做官还是很好的;再就是真不想做官,生活富足,何必做官,做了官还要到处“宦游”,呆在老家何其好~这种观念自然影响着近在咫尺的眉山。

两宋一朝,眉山举进士者近900人,宋以前则寥寥。

“学而优则仕”。

我不想做官还学什么,所以三苏出现之前很长时间,眉山没有读书的风气。

当然,也与宋初战乱有关。

苏东坡说:“自孟氏入朝,民始息肩,救死扶伤不暇,故数十年间,学校衰息。

”“孟氏入朝”是指赵匡胤平蜀,五代后蜀国主孟昶降宋。

学校不兴,对一个地方的发展是致命的。

如果一个地方始终没有学校,这个地方必然没有生气,必然没有前途。

还好,大宋皇帝亲自劝学了。

宋真宗赵恒写了《励学篇》,很有意思,抄录如下: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结尾意旨清晰:男人想了平生愿,一条出路,读书~皇帝亲自劝学,读书的风气就浓了。

即使是偏远的眉山,也兴起了读书之风。

苏洵二姐夫的哥哥石昌言、苏洵的二哥苏涣、苏洵的舅子程浚(程夫人之兄)就是在这一读书之风吹拂下眉山较早举进士的人。

而这些人的成功,几乎将眉山带入人人向学的时期。

“天圣中,伯父解褐西归,乡人嗟叹,观者塞途。

其后执事与诸公相继登于朝,以文章功业闻于天下,于是释耒耜而笔砚者十室而九。

”(苏轼《谢范舍人启》)苏涣的成功使他成了眉山的明星,家家“追星”,学苏涣放下农具拿书本拿纸笔。

难怪两宋眉山会出那么多进士~而三苏在这样的语境中崛起,也就顺理成章了。

苏东坡开始读书了。

他酷爱读书,有伯父作榜样,他有追赶的劲头。

他读书入迷。

据说他在牛背上看书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不是书呆子,他一面入迷地读书,一面又能开心地玩耍,醉心于生活的点点滴滴。

且看他写的《书晁说之考牧图后》:“我昔在田间,但知羊与牛。

川平牛背稳,如驾百斛舟。

舟行无人岸自移,我卧读书牛不知。

”苏东坡在牛背上读书就像乘船一样舒坦,多么有诗意~这种诗意源于川西坝子与读书之风的谐调,源于富庶富足的成都平原带来的闲情自适。

苏东坡喜欢这种闲适味儿,喜欢这样一种慢节奏。

他后来坚决反对王安石下猛药似的变法,与此有关。

他从容自如的气度来自何处,也与此有关。

儿时的天空多么广阔。

他在家乡的平原和山地奔跑,嬉玩,放牧牛羊,读书吟诗。

美丽富庶、充满闲情的家乡是诗意的家乡。

诗意像血液注入小小苏轼的体内。

他成长为真正的诗人:他不光把诗意带入诗、词、文、赋中,也带入生活中,带入仕途中,带入一生的旅程中。

诗意的苏东坡从儿时就迈出了步伐。

眉山三苏祠就是苏东坡的家。

“家有五亩园,幺凤集桐花。

是时乌与鹊,巢彀可俯孥。

忆我与诸儿,饲食观群呀。

”(《异鹊》)五亩之家,是他儿时的乐园。

看鸟儿饲食、欢叫,童心向善,美丽纯真。

“我时与子皆儿童,狂走从人觅梨栗。

健如黄犊不可恃,隙过白驹那瑕惜。

”(《送表弟程(之元)知楚州》)童年的嬉戏,欢乐,总是让身陷仕途的苏东坡一再回忆。

“回忆”的意思是,童年通向真善美,看似无知的童年却为一生定向,只有回忆才能确保人一生行走在真善美的路上。

小小苏轼的身影活跃在眉山家乡的土地上。

他不光嬉戏追逐,也放牧牛羊,也热爱劳动。

据说他是种植松树的能手,亲手栽下数万棵松树。

他在《戏作种松》中说:“我昔少年日,种松满东冈。

初移一寸根,琐细如插秧。

二年黄茅下,一一攒麦芒。

三年出蓬艾,满山散牛羊。

”嬉戏,放牧,读书,栽松,如此等等,构成诗意的童年,难忘的童年。

将这样的童年一直带在路上,自然能确保他与诗意同步,与真善美同步。

苏东坡在一生的旅程中,常常回忆童年,回忆眉山老家。

他还常常与弟弟苏辙一起回忆,兄弟唱和之时,会忆起儿时在老家读书的情景,嬉戏的情景,亲人相处的情景。

《和子由踏青》:“春风陌上惊微尘,游人初乐岁华新。

人闲正好路旁饮,麦短未怕游车轮。

城中居人厌城郭,喧阗晓出空四邻。

”中华何处不踏青,眉山踏青更有味。

你看,路旁饮水之人何其悠闲,游人踏青,车轮先已碾进麦田。

“正好”,“未怕”,眉山人踏青何其舒适自在~眉山人骨子里就有一种闲情自适。

苏东坡《和子由蚕市》回忆道:蜀人衣食常苦艰,蜀人游乐不知还。

千人耕种万人食,一年辛苦一春闲。

闲时尚以蚕为市,共忘辛苦逐欣欢。

衣食苦艰,却偏好游乐,且不知还。

千人耕种万人食,何其辛苦,却非得要有一春之闲。

闲时,“共忘辛苦逐欣欢”,只说高兴,不提辛苦。

眉山人这种“享受生活”的劲儿差不多是与生俱来。

这一点,川西坝子都类似。

比如今天四川人打牌的风气,就由来已久。

四川人不管有没有钱,富不富有,都爱坐到牌桌上,一坐下就天塌下来也不管。

骨子里要求闲,人之常情,但四川人特别突出,眉山人更其突出。

习俗对一个人会有极大影响,苏东坡也不会例外。

西蜀,眉山的慢节奏生活,必然会在苏东坡身上注入同样的元素。

他会有反思,反思习俗中的弊病,反思习俗对故乡、对人的制约,但也会受益于习俗,在习俗中获取正能量。

我始终觉得,他那样激烈、那样坚决地反对王安石变法及司马光的尽废新法,一定是老家的习俗与生活在他身上形成了一股反抗的力量,他作为反叛者,得益于眉山老家。

老家眉山始终珍藏在苏东坡心中。

他一生常常回忆眉山。

与老家相关的诗,他写了很多。

1056年,父亲带着他和弟弟去汴京参加科举考试,是他第一次离开故乡。

次年三月,兄弟二人高中进士,三苏父子名动京师。

五月,程夫人去世,正风光无限的三苏父子急忙回家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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