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余华小说《活着》的艺术特色汉语言文学08级李竹根【摘要】:余华的小说《活着》以“极大的温情描绘了苦难中的人生”,通过反复渲染的苦难和死亡来表现以富福贵为代表的中国底层老百姓特有的人性善良和光辉以及对苦难的承受和忍耐。
《活着》以零度情感的叙事视角和重复的叙事手段以及充满民间特色、充满温情的叙事语言为读者打开了一片奇妙的心灵领域:以哭的方式笑,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本文正是从这几方面来探讨《活着》的艺术特色。
【关键词】:余华;《活着》;重复;零度情感;语言艺术《活着》是当代著名先锋作家余华20世纪90年代的代表作之一,这部作品以“极大的温情描绘了磨难中的人生”,通过反复渲染的苦难和死亡来表现像福贵这样经历种种磨难仍执着、坚韧的活着的中国底层老百姓特有的人性善良和光辉以及对苦难的承受和忍耐。
小说中重复描写了死亡,却没有展示余华以往作品中令人心惊胆战和不安的血腥、暴力、杀戮、阴谋等场面,一扫“荒寒”和“冷漠”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整部作品中充满了对人类生存的悲悯与关怀,用充满温情的语言亮出了生命的本色,让我们感受到在死亡背后涌动着浓浓的暖意,渗透着人间的温情,为活着的福贵,为活着的人找到了一个生命支点——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下面就从《活着》的艺术特色方面来加以阐释。
一.重复的叙述手段在现代派小说中,为表现人物精神上的某种困扰,往往让某件事在人物的对话、思想、潜意识中反复出现获让同类事件在小说中反复出现。
余华在《活着》中灵活运用了重复的叙述手段,即在作品中重复死亡。
重复是先锋小说惯用的一种叙事手段,意在通过周而复始的重复还原作家对人生、对世界的思考,但在表面层次上,作家并没有作任何价值判断。
通过重复这一有效手段,我们可以看出作家的饿价值取向;而很多时候,通过重复,作家又可以巧妙的回避自己在作品中投注的感情,以使读者的思维产生错乱和空缺。
苦难和死亡一直是余华小说反复渲染的主题。
尽管余华自己说:“作为作家本人,变化是基于他本人对自己比较熟练的写作方式的一种不满或慢慢产生疲惫感。
”1然而他并没有对“苦难”这个主题产生丝毫厌倦,而是始终迷恋且乐此不彼地加以表现。
《活着》名为活着,其实是由一连串的死亡故事组成的。
《活着》用一种很平静甚至很缓慢的方式,叙述了主人公福贵一生的悲剧历程。
福贵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众多亲人的死亡。
年少时的福贵嗜赌成性,输掉了所有的财产后,父亲气死;从腰缠万贯到倾家荡产,成为一个每日为三餐奔忙的穷苦农民;明白了要珍惜妻子儿女时,却被拉去当了壮丁;好不容易回到家,母亲却不在人世了,女儿凤霞因没钱治病变的又聋又哑;儿子有庆刚懂事,却被医生抽干了血而死(中年丧子);为女儿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伴侣,她却在生孩子时大出血而死,留下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接着妻子家珍因得软骨病而亡;女婿二喜搬运时被压死;仅剩下爷孙俩相依为命;外孙苦根却因为吃豆子被撑死!大量的死亡而至,无边的苦难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断的向那些可爱的生命靠拢,甚至摧毁他1余华:《新年第二天的文学对话》,《作家》,1996年第3期们脆弱的生命。
死亡,它不再抽象,它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接近!所以为了表现死亡对人物精神的困扰,作品中用重复叙述的手段书写了福贵亲人的一个个死亡。
虽然他们死亡的原因和方式各不相同,但性质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福贵的亲人,都给福贵精神上巨大的冲击。
这种同类事件的重复叙述,使小说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丰富和增强了小说的内涵,具体表现在一下几个方面:(一)、强化和丰富了小说的意蕴和内涵死亡的重复发生,既给人物心灵巨大打击,也给读者出乎意料的震撼。
作家把重复发生的死亡事件镶嵌在日常琐碎的生活里,放大了“苦难”的广度和深度,使渺小而软弱的人物面对巨大的“苦难”形成的力量悬殊,从而产生一种强烈的命运感;同时,也放大了人物身上所具有的闪光的精神力量,从而使整部作品充满了艺术张力。
余华说:“作为一部作品,《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好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相互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他们活着时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去时又一起化作雨水和泥土。
于此同时,《活着》哈爱讲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的苦难,就像中国的一句成语:千钧一发。
让一根头发出承受三万斤的重压,它没有断。
我相信《活着》还讲述了眼泪的广阔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当然,《活着》也讲述了我们中国人这几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知道,《活着》所讲述了远不是这些。
”2由此看来,正因为重复叙述的艺术手法的运用,才丰富了小说的艺术内涵。
(二)加强了小说的叙事性和节奏感美国小说理论家普林斯认为,在其它情况同等的条件下,被述(事件)符号和叙述(指事迹以及语境的展现)符号的数量多的一个段落要比情况恰恰相反的另一个段落的叙事性程度高。
《活着》之所以感人,是因为作家将一件件死亡事件写成死亡的音符,有轻重、有长短、有步骤、有规律地构成一个个死亡的旋律,谱写成了一曲复调的死亡悲歌,触动了读者对死亡的记忆和宣泄。
死亡的重重叠叠的,让人感受到反而不是死亡的害怕,而是对活着的崇敬和执着。
(三)造成了出乎意料的艺术效果作品中死亡的重复发生,除了福贵的父亲、母亲、妻子家珍的死存在合理的因素,其他人物的死亡无不处于偶然:儿子友庆死于抽血过多,女儿凤霞死于生孩子,女婿二喜死于建筑事故,外孙苦根吃豆子撑死,最后福贵所有的其人都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和一头同样年迈的老黄牛相伴,并且是那样乐观豁达的活着,完全出乎人的意料。
小说通过这些出乎意料的死亡重复,更加彰显了活着的意义和难能可贵。
(四)加强了小说的戏剧性冲突在小说中,“活着”和“死亡”是一对矛盾冲突,“死亡”事件的重复,强化了死亡的必然性力量,使它与“活着”的冲突变得更加尖锐和剧烈。
作品虽然讲述了死亡的故事,却在重复的告诉我们如何不死,比如“我娘常说,只要人活得高兴,就不怕穷,”“他身体坐起来,又说:|‘老子大小也打过几十次仗了,每2余华:《<活着>前言》,南海出版公司,1999年版次我都对自己说:老子死也要活着。
’”“我对自己说:‘这下可要好好活着。
’”,“家珍在床上说:‘春生,你要活着’。
”……作家在不同的人物身上再现活着的意义,从不同的侧面重复着同一个主题:不管怎样,活着,活下去!二、零度情感的叙述视角叙述视角是作者的观察点和立足点,不同的观察点和立足点会带来不同的的叙述效果。
《活着》中,对叙述者的安排显然还带着不少先锋叙述的痕迹。
正如余华自己所言“刚开始我依然使用过去叙述方式,那种保持距离的冷漠”小说明显地承继了先锋小说中叙述者对感情、故事所采取的“零度介入”,“中止判断”的方式,余华分别在小说的头、尾、中部安排了叙述者的出现,采用了双重的限制性叙述视角,一是福贵的叙述,一是“我”的转叙。
虽然“我”也存在与作品中,但是对于主人公福贵的人生,“我”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小说中也没有作者的主观情感,作者采取的是“对故事中的人物和事件无动于衷或不懂感情的态度,”即福楼拜所谓的“冷漠性”。
所以余华的这种“无我”的叙述方式,讲自己打扮成宁静而沉默的倾听者,讲自己推到镜头之外,而将福贵置于舞台的中心进行表演,通过这种双重的限制性叙述视角使悲剧的实际发生与读者拉开了距离,苦难和死亡显得客观和冷静。
由于小说以第一人称“我”来回忆“我”的故事。
叙述时间和故事发生的时间存在一个时间的距离,当下的情绪与时间发生的心情存在一定差异,所以故事所采取的“零度介入”、“中止判断”的方式使小说中的悲惨故事显示出“死”的超然,反衬出“活着”的意义: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所以这种“不介入”的方式使整部小说笼罩着一种空灵、超逸的精神氛围,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主人公福贵只是沉湎在自己的回忆中,不需要别人的看法,只有自己的感受,讲述的是实实在在的苦难人生,使得苦难的呈现获得了某种纯粹和透彻。
《活着》中重复描写了死亡,却没有展示余华以往作品中令人心惊胆战和不安的血腥、暴力、杀戮、阴谋等场面,一扫“荒寒”和“冷漠”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整部作品中充满了对人类生存的悲悯与关怀。
在小说中我们能从一种冷漠的叙述中感到一股呼之欲出却又无以名状的心灵潜流,作家笔下的人物都是小人物,作者并没有用直接的语言来传递对他们的关怀,他用“零度情感”的叙述方式去表达最质朴深沉的感情。
三、充满温情、充满民间特色的语言《活着》的语言简单朴素‘单纯。
在小说中,作家摈除了知识分子的叙事语调,摈除了抽象的隐喻话语,也摈除了价值判断式的表达,而将话语基调恰当地建立在福贵农民式的生存背景上,主要通过简易的人物对话和细节行动来叙述故事,人物的内心情感隐藏在文字的表象之下。
余华十分推崇海明威的《白象似群山》。
这部小说是一部“戏剧小说”,最能体现海明威的“冰山理论”的创作主张。
他的小说在那些如同列车,啤酒和窗外的群山一样明确单纯的语言下,海明威展示的却是一个复杂的和百感交集的心理过程。
所以《活着》在平静、简单的叙述中,隐含着福贵对亲人浓浓的相思、深深的依恋,福贵镇定、从容甚至戏谑、自嘲的口语白话,不加修饰也不用铺排。
余华“寻求一种能够同时呈现多种可能,同时呈现几个层面的不确定的叙述语言”,展现出“生”的释然,“死”的宁静以及重逢的百感交集,离别的哀婉伤绝。
(一)充满温情的语言《活着》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福贵一家人之间的互相关爱通过人物的语言得到很好的体现,福贵与家珍的夫妻之情,凤霞和有庆的姐弟之情,以及福贵与二喜、苦根之间的亲情都是通过语言体现出来的。
如福贵在输光家产后,家珍并没有埋怨他,只是跟他说“只要你以后不赌就好了”,他娘也跟他说“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当福贵跟他娘商量搬到城里去开铺子时,他娘只说了一句话“你爹的坟还在这里”,这些简短的话语里面,有夫妻之间的爱,也有母子之间的情,这样的语言把人物的感情表达的含蓄而又意味深长,又如当福贵从战乱中逃脱而回到家中时,妻子家珍说道“我也不想要什么名分,只求没年能给你做一双新鞋”。
女儿凤霞送给别人之后又逃回来,福贵说“就是全家饿死,也不送凤霞回去”;儿子有庆死了之后,福贵独自一人埋葬他时“用手把土盖上去,把小石子都捡出来,我怕石子硌得他身体疼”,家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福贵忘了凤霞听不见,说“全靠你,全靠你心里想着你娘不死”;让我们来看看家珍和凤霞被娘家接走时的两句对话:凤霞走到我身边,我摸着她的脸说:“凤霞,你可不要忘记我是你爹。
”凤霞听了这话格格地笑起来,她说:“你也不要忘记我是凤霞。
”每次读到这里,都感到揪心的痛。
福贵的叮咛渗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父亲的伤绝和无奈,而凤霞天真烂漫的回答则使读者笑中含泪,短短的几行字让我们体会到真正的“以笑的方式哭”,短短的几句话,也让我们体会到其中的脉脉温情,体会到福贵与凤霞之间浓的化不开的情,甚至血浓于情这几个字也无法真正诠释!所有这些亲情间温暖的画面,不断地激发了福贵对活着的希望,增添了“活着”在这个家庭中虽苦犹甜的情感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