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赀-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

从秦简里的“赀”字看秦社会内容提要本文从出土秦简里的一个频繁用字“赀”,分析战国末期和秦初的某种法律现象,这就是大量地赀罚老百姓,为了战争和宫陵工程而榨取物资与劳动力。

关键词:秦简、赀,甲,盾提纲:(为便于屏幕阅读时了解文章概貌,这是屏幕阅读方式的试验)1. 《说文解字》里的“赀”字2. 云梦睡虎地出土的秦简,“赀”是个专题高频字3. 秦国货币与劳役工量的等价数据探求4. 秦陵近年出土的石铠甲5. 秦简以外的秦国“赀”字1. 《说文解字》里的“赀”字2005-06笔者对汉字集里的“贝”部汉字作专题讨论时,读到了《说文解字·貝部》里有个“赀”字,《说文》解释为:“小罚,以财自赎也,从贝此声。

汉律:民不繇赀钱二十二。

”这个字在现代汉语里使用较少,《现代汉语通用字表》7000字集里未收录。

《新华字典》里列了两个义项,①(作为动词字)计量,多用在否定场合:所费不赀,不可赀计;②同“资”字的财物、钱财之意。

为了某种特定的究竟的目的,促使着笔者要搞清楚这个“赀”字在汉语历史里的使用(演变)情况,于是求教于《汉语大字典》。

在这部经典里,“赀”字一共罗列了六个义项:①罚缴(财物)。

引用了云梦秦简里的两条例文(详见后文讨论)。

②汉代指对未成年人所征的口户钱,魏晋南北朝时指按户征收绢绵等实物的户调。

引用了《说文》“赀”字下的汉律条文。

③通“资”,财货。

《玉篇·貝部》对“赀”字的解释已更变为:“赀,财也,货也。

”……《明史·徐光启传》:“盖棺之日,囊无余赀。

”④计算物品的价格或数量。

《管子·山权数》:“之龟为无赀”。

……⑤价,价格。

《管子·乘马数》:“布织财物,皆立其赀。

”《晏子春秋·外篇二十五》:“景公赐晏子狐之白裘,元豹之茈,其赀千金,使梁丘据致之。

”⑥匈奴对奴婢的称呼。

《三国志·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论》注:“匈奴名奴婢为赀。

”由此看来,把“赀”字当作“责罚”、“处罚”的意识,在先秦古代以及秦之后,都不是这个字的主要义项,除了秦律之外,其它先秦古文献里没有把“赀”首先当作“处罚“的字义。

(当然,不排除《汉语大字典》的编者们在找到了秦律古文献里的例句后,就不再搜寻其它例证。

虽然《汉语大字典》对字的初形努力上溯到最远,然而对字的每一义项的使用例证,不一定负有追根溯源找到最先的“辞源”学责。

)2. 云梦睡虎地出土的秦简,“赀”是个专题高频字近日查阅秦代资料,却在云梦睡虎地秦简的法律条文里反复地见到这个“赀”字。

秦律里,有好些地方使用着“赀”的处罚手段,兹摘录一些如下,希冀借纷斑而窥全豹。

①对于职务失职给予“赀”的处罚。

《除吏律》:“任废官者为吏,赀二甲。

”所谓“废官”,就是因犯事而革除了官爵的人,任用废官,被认为是失职,要受处罚。

《秦律杂抄》:“禀卒兵,不完善(缮),丞、库啬夫、吏赀二甲,法(废)。

”《效律》:“官府臧(藏)皮革,数炀风之。

有蠹突者,赀官啬夫一甲。

”②对于干活加工质量超限不合要求的,赀罚。

《效律》规定:“衡不正,十六两以上,赀官啬夫一甲;不盈十六两到八两,赀一盾。

”《秦律杂抄》:“除士吏,发弩啬夫不如律,及发弩射不中,尉赀二甲。

发弩啬夫射不中,赀二甲。

免啬夫任之。

”③对于规定的“物勒工名”,没有作好的处罚。

《效律》:“公器不久(记)刻者,官啬夫赀一盾。

”上交政府的制成品,没有标刻施工记号的,啬夫这一级的吏员要受罚;标错了,也要挨罚。

《效律》:“器职(识)耳不当籍者,大者赀官啬夫一盾,小者除。

”④对行为过失的处罚。

《秦律杂抄》:“伤乘舆马,夬(决,《汉语大字典》释:损伤、损坏。

)革一寸,赀一盾;二寸,赀二盾;过二寸,赀二甲。

”这一条律,把马皮看得很重要,伤了马皮,重罚。

⑤对于学习技术不及格的处罚。

《除吏律》:“驾驺除四岁,不能驾御,赀教者一盾,马役不胜,赀罚养马吏。

《秦律杂抄》:“马劳课殿赀厩啬夫一甲,令、丞、佐、史各一盾。

马劳课殿,赀皂啬夫一盾。

”还有:“蓦马五尺八寸以上,不胜任,奔挚不如令,县司马赀二甲,令、丞各一甲。

先赋蓦马,马备,乃粼从军者,到军课之,马殿,令、丞二甲;司马赀二甲,法(废)。

”⑥母牛不生育,赀罚畜牧吏。

《秦律杂抄》里有一条名为《牛羊课》的规定:“牛大牝十,其六毋(无)子,赀啬夫、佐各一盾。

羊牝十,其四毋(无)子,赀啬夫、佐各一盾。

”⑦对于工作评比(秦简文里的“省”)里的落后(“殿”)者的处罚。

《秦律杂抄》:“省殿,工师一甲,丞及曹长一盾,徒络组廿给。

省三岁比殿,赀工师二甲,丞、曹长一甲,徒络组五十给。

”⑧对于冒领军粮和私卖军粮的处罚。

《秦律杂抄》:“不当禀(廪)军中而禀者,皆赀二甲,法(废)。

非吏殹(也),戍二岁。

徒食,敦(屯)长、仆射弗告,赀戍一岁;令尉、士吏弗得,赀一甲。

军人买(卖)禀,禀所及过县,赀戍二岁;同车食,敦长、仆射弗告,戍一岁。

……”⑨对于没有接到工作命令安排而擅自干活的赀罚。

《秦律杂抄》:“非岁红(工)及毋(无)命书,敢为它器,工匠及丞赀二甲。

”⑩对于轻度犯法的处罚。

《法律答问》:“或盗采人桑叶,臧(赃)不盈一钱,可(何)论?赀徭三旬。

”⑾在连坐法里被他人牵连而受罚。

《秦律杂抄·敦表律》:“敦(屯)长、什伍智(知)弗告,赀一甲,伍二甲。

”⑿对于在刑者的加刑。

《法律答问》:“司寇盗百一十钱,先自告,可(何)论?当耐为隶臣,或曰赀二甲。

”……从上列秦简里关于赀罚的律令规定来看,“赀”包括了刑事处罚和行政处罚两方面,是律令文书里的专题高频字。

该字的首要意义,就是一种经济处罚,这为《说文》的解释所证明。

然而,赀字在社会使用里字义发生了演化,从《汉语大字典》所举的先秦文献里句例来看,在战国时期已有了别的含义。

或许,还有另一种情况的可能,即字的地域方言意义。

《管子》里的例句,齐地没有把“赀”当作责罚,但在秦方言里,这个字却偏重于责罚的意思。

许慎在《说文》里添加了汉律的规定,对于不服徭役者处以罚款,这是继承了秦“赀”字的字义和法律实践。

在上面关于贪污军粮的处罚例子里,秦也赀犯事者以徭役“赀戍二岁”。

罚钱和罚作苦力顶替罚款,可能自古以来都有相通之说。

因此,《汉语大字典》里“赀”的第六义项,匈奴视奴婢为“赀”,也反映了边远民族的意识里,奴婢就是卖身卖工抵罚抵债的人。

“赀”字在睡虎地秦简里大量出现,正如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的专家指出的,这批竹简不是秦律的全貌,而是抄写者因为自己事务的需要从秦律里摘抄的汇集。

据此推测,拥有这批竹简的墓主人,生前可能就是一个按律例办事的官府小吏,抄写这些法律规定,便于他日常依法办事。

故尔,在竹简里大量出现的“赀”字,也反映了官府衙门日常事务的一个方面。

同时,“赀”这个专题高频字在睡虎地秦简里,就相似于今天一本比如说是研究蚯蚓的书,在社会生活里使用频度很低的“蚯蚓”两个字,在这本书里,却是一个大量出现的高频专题词。

在秦简里还可以看到,对于军人的处罚,更重一些。

如《秦律杂抄》:“徒卒不上宿,署君子、敦(屯)长、仆射不告,赀各一盾。

宿者已上守除,擅下,人赀二甲。

”徒卒不值更,要赀罚;私自离岗,罚得特重。

3. 秦国货币与劳役工量的等价数据探求上面的叙述,都是泛泛之谈,因为历朝历代都有罚款和以役抵罚的情况。

本文想要探求究竟的东西是,为什么秦律里,规定的赀罚,很多条例是赀甲或赀盾而不是直接赀钱——不像许慎在《说文》里引用的汉律那样赀钱。

在《睡虎地秦墓竹简》一书里所见到的赀罚,最重为赀二甲,次为赀一甲,再次为赀一盾,再次为赀络组(穿连甲札的绦带)若干,没见到甲或盾的直接价值数据。

那么,一副兵甲或一张盾牌究竟在客观上按多少钱来计算呢。

《司空律》载:“有罪以赀赎及有责(债)于公,以其令日问之,其弗能入及赏(偿),以令日居之,日居八钱;公食者,日居六钱。

”即服苦力役抵债,一日的劳动只能抵偿八钱,由官府给予饭食的,一日只抵六钱。

《徭律》规定:“御中发征,乏弗行,赀二甲。

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赀一盾;过旬,赀一甲。

”从《徭律》看,被征发服劳役的人迟到超过十天的要赀罚一甲,若比照劳役抵罚的计值每天八钱,则十天计值八十钱。

这个推算数字可能不对,从秦兵俑身上所看到的即使是最简单的兵甲,其制造加工的工作量也可能不只十个工作日;况且兵甲制造,是技术性很强的活,不会是普通徭役苦力活的工价每天八钱,此外还得把兵甲的材料成本计算进去。

在睡虎地秦简的资料里,没有关于甲和盾的直接价值数据,也不便从简文里直接推算出甲和盾的官方计值数据。

把赀罚直接规定为甲和盾,是否因为战争大量需要甲和盾以及军用被服?为这个设问而寻找的一些线索分列如下:(1)《秦律十八种·厩苑律》里规定,如果乘服公家的牛马,畜死,肉卖掉钱上交,而筋、革、角却要专门上交,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造兵器的材料,是重要的军需物资。

同样,在《田律》里规定,百姓的狗跑到禁苑里,被打杀后,肉可以吃掉,皮要上交。

《效律》里规定,官府收藏的皮革要经常通风晾晒,若有虫蛀霉变要赀罚库吏一甲。

《秦律杂抄》里,对役马时过失破伤了马皮的,赀罚也很苛重,伤口长度在二寸以上,要赀一甲。

查资料,秦商鞅尺,一尺相当今0.23cm,则二寸为4.6cm(据《中国历代尺之长度标准变迁表》——张传玺《中国古代史教学参考手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07)。

皮革,正是制造铠甲和盾的重要原材料。

(2)秦律规定,可以用壮年的男子来赎换正在服苦役的奴隶和刑徒,但是,从事文绣女红和制作衣服的女子,不准赎(《秦律十八种·仓律》)。

毕竟,女囚犯刑徒的绝对人数比男性少,而且秦律里重罪的女子要罚作“舂”役,罪等适当又擅长针线女红的女子更少,仅靠这些女子无法满足被服军需生产的要求。

(3)也是在出土秦简的睡虎地,另一座4#秦墓里出土了两件木牍,是两个分别名叫黑夫和惊的士兵写的家信。

巧合的是,黑夫和惊是两兄弟,都是征发到秦并兼六国的战争前线去打仗的故楚地安陆(今云梦)籍士兵。

他们分别写信给留守家里的另一个兄弟“中”,向母亲要钱和要夏天穿的衣服,特别希望给钱,由他们自己在前线买布做衣;催要得很急迫。

从这两件木牍信札可解读出,作为一支军队的军装,需要统一的制式,由国家统一配给(谁掏钱?),但是士兵的常服和内衣还需要自己料理,天气炎热了,两人还没有夏衣,这确实是急迫的事情。

庞大的战争经费,秦国的官方要把军队服装的一部分负担,压到老百姓的身上去。

那么,甲组和盾,也会让老百姓来分担,这就大量使用了法罚的手段。

(4)如果睡虎地秦简的抄写,是为了日常事务有法律依据,那么竹简持有者的日常工作可能就是依律执判各种处分,其中之一,就是催收、取得需要百姓按照规定作预先加工的甲和盾半成品。

这些半成品再送军需工场最后加工成标准的制式军品。

设想,甲盾的加工如果不是这样分散到民间去的流转,律令里只需规定罚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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