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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人物分析

雷雨中的喷薄火山——分析周蘩漪的人物形象“她一望就知道是个果敢阴鸷的女人”——这是雷雨里对周蘩漪的出场描写。

曹禺先生说:“《雷雨》对我是个诱惑。

”而我更想说“蘩漪对我是个诱惑”。

看着蘩漪,我分明像看到了雷雨中的一座火山,“热烈地冒一次,什么我都烧个干净,那时我就再掉在冰川里冻成死灰,一生只热烈地烧一次,也就算够了。

”是她的人生哲学。

——我欣赏蘩漪,我疼惜蘩漪。

“果敢阴鸷”只是表面,在这副令人疏离的面孔之下,是敏感而炽热的灵魂。

蘩漪是美丽的,“静静的长的睫毛”,大眼睛,细瘦,“似乎是一个水晶”。

蘩漪也是“明慧”的,有着“对诗文的爱好”。

作为一个漂亮而受过教育的“中国旧式女人”,能被“正统”的周朴园娶进家门,想必至少是称得上小家碧玉吧。

我不禁想象,做姑娘的蘩漪在深闺里,“有她的文弱,她的哀静”,或许轻吟《诗经》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时,也是含羞而热切地幻想过和未来丈夫琴瑟和鸣的婚姻生活的。

然而现实粉碎了她的美梦。

她的丈夫是一个封建家长——专治、冷漠。

十几年的婚姻生活,蘩漪始终没有得到周朴园平等的爱。

看着周朴园拿着侍萍的旧照片,她轻蔑地说“哼,又是那个女人的照片!”而这一个“又”字,谁能说没有一丝醋意和心酸?纵使她不爱他,她到底是不希望他对其他女人心心念念的。

而我想,初入周家的蘩漪还有着少女的纯真,即使眼前的丈夫再不如人意,她多少还是试图过能感化他的,当她第一次发现周朴园保留着侍萍的照片和当年的摆设时,她不是没有愤怒和嫉妒的,一个年轻妻子,对此不会没有抗争。

但年复一年,周朴园没有变也不会变,蘩漪知道“他是什么都不肯将就的”,“什么事都要依着他”,她麻木了,是周朴园十几年来的”凶横”,把蘩漪“渐渐地磨成了石头样的死人”。

——于是,她的大眼睛“灰暗”,“眼光充满了一个年轻妇人失望后的痛苦和怨望”,“她的嘴角向后略弯,显出一个受压制的女人在管制着自己”。

诚然,蘩漪变得“阴鸷”,“令人觉得有些可怕”。

可是这怎么能怪她?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对鲁贵、四凤来说,她是太太,而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周朴园的奴隶,在这个封建家庭里讨着生活。

当看到第一幕里周朴园强制繁漪喝药时,周朴园的“被要求做冷峻”、蘩漪的“恳求”和最后被逼无奈的屈服,我们怎么能不同情、不愤慨、不震撼?他不是被周朴园当做妻子,而仅仅是“服从被的榜样”!蘩漪是多么的无助啊!曹禺先生说“《雷雨》里,宇宙正像是口残酷的井。

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在这样的环境里,蘩漪的脸上怎会不是布满阴云呢?可怜的蘩漪,我怜悯她。

这样一个孤独无靠的她,纵使她做了多错多恶的事,我都恨不起来。

她不是没有反抗,“她也有更原始的一点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胆量,他的狂热的思想,在她莫名其妙的决断时忽然而来的力量”,她诅咒这个“永远是不干净”的、“活活地闷死人”的家庭的“罪恶”。

她“想起朴园严厉的脸”,却到底还是“厌恶”着让四凤把药倒掉;她能对周朴园“轻蔑地笑”,说“你忘了你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啦!”只是她在这个封建家庭里太势单力薄,每个人都被驯化成顺从的样子,她的斗争显得那么不“和谐”,她无力抗衡周朴园的家长权威。

她的反抗被认定为是“病”——她若不能成为“服从的榜样”,就要被塑造为“什么人都这样看”的“神经失常”。

何其悲凉!我心疼蘩漪,她曾经少女时期的活力、激情是被怎样非人性地压制了啊!她“也是要一个男人真爱她,要真真活着的女人”啊!或许很多人会质疑,蘩漪为什么会爱周萍——一个“美丽的空形,如生在田野的麦苗移植在暖室里,虽然也开花结果,但是空虚脆弱,经不起现实的风霜”。

在这个问题上,我很认同曹禺先生的回答,“这只好问她的运命,为什么她会落在周朴园这样的家庭里”。

我并非宣扬宿命论,只是不幸如蘩漪,被困顿在这样一个逼仄的环境,她又能投向谁呢?她“已经预备好棺材,静静地等死”,突然出来一个年轻的,“面目清秀,甚至可以说美”的周萍,并且也还有着“年轻”的“热”,她必然是要心猿意马的。

何况周萍也非安分守己之人,是“引诱”了蘩漪的。

他在他的心潭投下一枚石子,便激起圈圈涟漪,蘩漪的心是怎样也不能再平静了的。

我想蘩漪当时的心境是如同垂死的人看见稻草一般的。

蘩漪是被苦磨得阴鸷了,“但是当她限于情感的冥想中,忽然愉快地笑着;当她见着所爱的,红晕的颜色为快乐散布在脸上,两颊的笑涡也显露出来”——蘩漪本该是多么可爱的啊,“她到底是一个女人,跟一切年轻的女人一样”,她是“应当被人爱的”。

只是多么可恶的际遇,让她落在这样一个家庭。

若蘩漪是自由女性,她必然不会爱上周萍这样怯懦的男人的,但她无从选择。

我恨,恨腐朽的散发着死尸气的封建制度,它残害了多少青春活泼的心!单纯的蘩漪啊,做了封建制度的牺牲品。

我恨!蘩漪是个傻女人,爱就是她的信仰。

“她会爱你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狗咬着她最喜欢的骨头;她恨起你来也会像只恶狗信信地,不,多不声不响地恨恨地吃了你的”。

蘩漪是那么傻,她恳求地让周萍带她走,甚至于日后把四凤接来一起住都可以,她只要周萍不离开她。

她的一颗心当真是低到了尘埃里。

我很赞同曹禺先生所说的,“爱这样的女人,需要有厚的口胃,铁的坚韧,岩似的恒心”。

——可是多么遗憾,她遇到的是周家父子。

蘩漪停顿片刻,难过地对周萍说“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人的欺侮”时,我的心里像被大石压着,喘不过起来。

我尚是旁观者,隔岸观火,我简直不能想象蘩漪当蘩漪说着这话时,心里是何其悲痛屈辱!急管繁弦后是急管哀弦,是急景凋年,说不尽的苍凉。

在第四幕里蘩漪最后一次求周萍留下来时,曹禺先生用了一系列词对应蘩漪说话的语气。

“刺心、劝诱、阴郁、恐惧、不顾、恳求、故意恶狠狠、愤怒、爆发、失望、急迫、恳求、安慰、诱惑、酸楚、冷冷、绝望、沉郁、无表情、呆滞”,无需看蘩漪的语言,单是从这些形容词里,我们就能深切感受到蘩漪“强忍悲痛、心存幻想——惊恐、愤恨——绝望”的心路历程。

而当“周萍由饭厅下,蘩漪的眼泪一颗颗地流在腮上,她走到镜台前,照着自己苍白色的有皱纹的脸,便嘤嘤地扑在镜台上哭起来”时,我的眼睛也湿润了,这样凄凉的画面真令我目不忍视,我心里有着“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无奈。

我无意责怪周萍,他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当他狠恶地对蘩漪吼着“我要你死!”“你是我想不到的一个怪物!”时,我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不会明白,蘩漪躲在四凤窗外听着他们热烈的情话时,有多么煎熬,那一声叹息里饱含了多少忧愁。

我想象着蘩漪在黑夜里,踉跄地在泥巴路上走,还淋着雨,真是可是蘩漪呢?她一洗先前的激烈,“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沉静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喃喃道“奇怪,心里静得很!”周萍曾经“救活了”她,却“又不理”,如今只撇得她“枯死,慢慢得渴死“。

蘩漪是真的绝望了。

“她的生命烧到电火一样的白热”,“情感、郁热、境遇,激成一朵艳丽的火花,当着火星也消灭时,她的生机也顿时化为乌有”。

我想起亦舒的《圆舞》里,傅于琛和承钰分别两年后重逢,傅于琛问承钰生活如何,承钰淡淡地问“你是指没有你的生活?”,又轻轻地回答“渴,没有什么可解决那种渴的感受。

”——蘩漪便是这样,她渴,她的心如同一片荒芜的沙漠,苦苦等候甘霖却始终滴雨不下。

这甘霖就是爱的雨露啊!蘩漪只是要一个人真真切切地爱她。

“她抓住了周萍不放手,想重拾一堆破碎的梦,救出自己,但这条路也引到死亡。

”于是,一个年轻的妇人,本该是热情有活力的样子,她却是“沉静的,忧烦的,她会如秋天傍晚的树叶轻轻落在你身边,他觉得自己的夏天已经过去,西天的晚霞早暗下来了。

”很多人只看到了蘩漪阴鸷狂热的表面,批评她失了一个母亲的天职。

是的,我也承认,蘩漪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可是,她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

她记得叫账房拿四十块钱给周冲买书;她关心周冲脸色红,让四凤拿汽水;她也有温存的话语“傻孩子,妈永远是喜欢你的。

”从《雷雨》中,我们能看得出来,周冲是和母亲更为亲近的,她对蘩漪说“妈,我一向什么都不肯瞒过您,您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母亲,你最大胆,最有想象,又,最同情我的思想的。

”还有什么比一个儿子的这番话更有说服力呢?而生活在周家那样专制冷漠的家庭里,周冲没有长成和他父亲、哥哥一样的“伪君子”,却天真活泼、有同情心,分明就是有蘩漪作为一个母亲在呵护和引导啊!只是,“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爷十八年了”,她早被“压死了,闷死了”,她“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在哪儿”。

所以,她才淡化了母性,成为一个“见了周萍又活了的女人”,而忘了多给周冲些关注和爱护。

但是,她依然是心疼她“有些傻气”的儿子的,最后那“我的孩子,我的冲儿!”的呐喊是蘩漪母性的复原。

激烈、决然如斯,蘩漪心已成死灰,活着的躯体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冲儿这个“糊涂孩子”是她最后的寄托。

冲儿没了,蘩漪也彻底疯了。

蘩漪也是善良的。

她对佣人不失礼节,哪怕她要四凤走,却也还送些旧衣服,并无恶声恶语,语气是平和的。

这绝不是虚假的慈悲,作为一个旧家庭的太太,她可以骄横跋扈,谁能说她什么呢?那在当时的社会并不少见。

可是蘩漪没有——这不仅是因为她受过很好的教育,更是因为她本性里是善良的,她并不真的是个可怕的女人,她也有女性的柔软的心。

“热情原是一片浇不息的火,而上帝偏偏罚她们枯干地生长在砂上,这类的女人许多有着美丽的心灵,然而为着不正常的发展,她们变为乖戾,成为人所不能理解的。

”诚如曹禺先生所说,“在受着这样不幸的女人里,蘩漪自然是值得赞美的。

”张爱玲的小说《金锁记》里,也有这样一个和蘩漪一样“心偏天样的高”,却“在阴沟里讨着生活”的女人——曹七巧。

少女时,直率泼辣而不失可爱,有很多人喜欢。

而她却嫁了个“骨痨”丈夫,不仅在生理上极度压抑,还在封建大家庭里受歧视和压制——曹七巧也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她也和蘩漪一样,心里藏着一份见不得光的爱情,她热烈而绝望地爱小叔季泽,同样遭到拒绝。

在经历上,曹七巧和蘩漪是很相似的。

同是不幸的,受封建制度迫害的女性,蘩漪虽然有着冷漠阴鸷的一面,对于“周家家庭里所出的罪恶,听过,见过,做过”,可是她清醒地认识到,她始终不是周家的人,她做的事,她“自己负责任”,她并未和周氏家族同流合污,“偷偷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祸移在人身上,外面还是一副好面孔”。

可是曹七巧呢?她疯狂追逐金钱和权利,她戕害自己的亲生儿女,两个儿媳都被她折磨致死。

而在爱情上,季泽和周萍一样,都“不是个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要他,就得装糊涂,就得容忍他的坏。

”可她没有蘩漪的那一份单纯,她锱铢必较着得失。

——所以,蘩漪“不是更值得人的怜悯和尊敬么?”蘩漪就像是雷雨中的喷薄火山,喷涌着她的热情她的渴望,喷涌着她“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她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

然而这座汹涌勃发的火山到底是响雷暴雨的冲刷下,死灭成灰。

蘩漪,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美丽女性,却做了罪恶的封建制度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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