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类副词与“点”概念的泛化一、共时考察现代汉语的副词是一个相对封闭的词类,按照传统的分类法一般可分为程度副词、范围副词、时间副词、否定副词、情态副词、语气副词等小类。

副词的各个下位类型,其内部的典型成员比较稳定,而各类型之间的界限却不是很分明,有些副词可以跨越两个甚至多个类型。

这是共时平面上的现象,但有着历时的理据。

本文要探讨的“刚好”类副词就是具有多种功能的副词。

本文所说的“刚好”类副词包括:刚、刚刚、刚好、正、正好、恰、恰恰、恰好。

学界对于这类副词的归属是有分歧的。

有的将其看作时间副词,有的将其看作情态副词或语气副词,有的将其看作程度副词,也有的将其看作跨类使用的副词。

我们考察了几部有代表性的著作,包括《现代汉语八百词》(以下简称《八百词》)、《现代汉语虚词词典》、《现代汉语虚词例释》、《现代汉语副词分类实用词典》(以下简称《分类词典》)、《现代汉语虚词》,现将观点归纳如下:(一)刚/刚刚《八百词》:①表示发生在不久前。

②正好在那一点上(指时间、空间、数量等;有“不早不晚、不前不后、不多不少、不……不……”的意思)。

③表示勉强达到某种程度;仅仅。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表示接近或切中某一点。

①接近某一时间。

②切中某一点,表示正好达到某种程度、某一要求或某一数量;正,正好。

③接近某种程度或某一标准,表示勉强达到;只,仅仅。

《现代汉语虚词例释》:①表示时间;②表示程度或数量。

《分类词典》:①时间副词:才,表示事物发生在不久以前,过去不大一会儿。

表示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在那个时候。

②限度副词:表示不多不少,不前不后,在数量、范围、空间等方面正好达到某一程度。

《现代汉语虚词》:①语气副词:指某种情况或现象的发生,恰到好处,不期而遇,不谋而合。

②时间副词:表示紧承。

(二)刚好《八百词》:正好在那一点上(指时间、空间、数量等;有“不早不晚、不前不后、不多不少、不……不……”的意思)。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切中某一点。

表示正好达到某种程度、某一要求或某一数量。

跟“刚”的第二种用法相同;正好。

《现代汉语虚词例释》:未收。

《分类词典》:①程度副词:恰好、正巧。

表示程度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②时间副词:恰好、正巧,表示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在那个时候。

③限度副词:表示不多不少,不前不后,在数量、范围、空间等方面正好达到某一程度。

《现代汉语虚词》:语气副词:指某种情况或现象的发生,恰到好处,不期而遇,不谋而合。

(三)正/正好《八百词》:正:①表示动作在进行中或状态在持续中;②表示巧合,恰好,刚好;③加强肯定的语气。

正好:表示某种巧合(多指时间、情况、机会条件等)。

意思相当于“恰好、正巧”。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正:①表示动作处在进行之中;状态处于持续之中。

②表示遇到某种机会上;恰巧。

③肯定真实性,不容怀疑。

正好:表示时间不迟不早,空间不前不后,数量、体积不多不少,程度不高不低等。

《现代汉语虚词例释》:正:①表示某种动作、状态在继续进行或持续存在;②意思相当于“恰好”,有强调指明的作用。

正好:表示两件事情或两种情况的巧合,意思相当于“恰好”。

《分类词典》:①程度副词:恰好、刚好。

表示程度不深不浅,正好合适。

②时间副词:正,表示动作在进行中,状态在持续中。

正/正好,表示刚好、恰好,表示时间上的巧合。

③限度副词:表示不多不少,不前不后,在数量、范围、空间等方面正好达到某一程度。

《现代汉语虚词》:语气副词:指某种情况或现象的发生,恰到好处,不期而遇,不谋而合。

(四)恰/恰恰/恰好《八百词》:正好在那一点上(指时间、空间、数量等;有不早不晚、不前不后、不多不少、不……不……的意思)。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跟“正好”基本相同。

相对于“正好、恰好”,多用于书面。

《现代汉语虚词例释》:表示事件情况发生的巧合,有“正好、合适”的意思。

①强调表示巧合,意近“刚巧”;②强调不是什么而正是什么的意思。

《分类词典》:①程度副词:正,正好。

表示程度不高不低,正合适。

②时间副词:表示不早不晚,正是时候。

③限度副词:表示不多不少,不前不后,在数量、范围、空间等方面正好达到某一程度。

《现代汉语虚词》:语气副词:指某种情况或现象的发生,恰到好处,不期而遇,不谋而合。

从以上解释可以看出,无论表示具体的空间、数量、范围还是抽象的时间、情状、程度,“刚好”类副词共同的语义是一个“点”的概念,这个“点”与人们的正常的心理标准也就是原型相符,是一个不前不后、不多不少、不轻不重、不大不小的自然点。

这类副词在共时平面上的多功能性,应该是其语法化的结果,也就是这个“点”的概念从具体到抽象的隐喻过程在共时平面上的共现。

我们将其称为“点概念的泛化”,泛化的各种情形有着共同的认知基础,可以用下图来表示:图中的实心点表示一个连续轴上的点,这个点的具体位置是由人们的主观意识认定的,是一个标准点。

这个连续轴既可以是具体的可以用数量标明的,也可以是抽象的无法精确度量的范畴或领域。

例如:(1)我的脑袋不大不小,长在我的脖子上刚刚合适。

(2)到今年,清华研究生院刚好走过了10个年头,但清华培养研究生的工作却非自10年前始。

(3)曾因“分量不足”而没能成功卫冕,后来她再次当选是因为她的体重刚好“过线”。

(4)现存的爱斯基摩人大约有5万,聚在一起刚好可以占满一个大型足球场。

(5)开张不久的位置刚好在街北的宁波长发商厦的生意面临严峻局面。

(6)苍松翠柏、碧柳修竹簇拥的白冢,就眠卧在“琵琶”的端首,[刚好]暗合了诗人名作《琵琶行》的意蕴。

(7)这样一来,顾客上门,店员就不会有“这件加大号的正适合你”之说了,代之以“你穿格瑞丝特正合身呢”。

(8)这些正适合生于乱世的人们的需要。

(9)顶部绘有阴阳八卦图,阁楼内漆柱分立,窗开四壁,内设有石桌石凳,正好容四人对座交谈。

(10)我们到厂的这天,正好是运输公司两年的承包到期。

(11)老将王秀兰排在第4道,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正好与王春露相对。

(12)另一只手握住大铜壶把往上抬,冒着热气的开水由壶嘴中喷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冲在碗中。

(13)那木尺很厚,不长不短,正好一米。

(14)泰勒的舞常给人不可琢磨之感,正好似自然的万千变化。

(15)寺钟启鸣了一百零八响,最后的一响,恰是1995年1月1日零时零分零秒。

(16)环县在陇东黄土高原北部,恰在陕甘宁绞结的纽上。

(17)电子秤恰因能满足公平交易的要求,在发达国家发展很快。

(18)前些天看电视剧《倚天屠龙记》,改编者恰恰丢掉了金庸小说中最精彩的东西。

(19)另一喜剧演员莫岐在剧中扮演九王爷,而也恰恰在这时梁左创作了一个26集的电视连续剧,由他任主角,……(20)到任第一天,财务科长递上财务报表,写明企业不亏不赢,利润恰好为零。

(21)他恰好与我邻座,彼此打过招呼似无多话可说。

(22)可是,北平到底是他的生身之地,那颜色,气味,语声,都使他感到舒服与恰好合适,倒仿佛他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母亲的手腕似的。

二、跨语言考察“点”概念的泛化是人类普遍的认知方式,许多语言中都有这种语言现象。

下面我们以英语和日语为例来分别进行考察。

(一)英语我们以“exactly”和“just”为例来考察一下英语中的情况。

当“exactly”和“just”用作“刚好、恰好”时,同汉语一样,也具有多功能性。

它们既可以表示时间,也可以表示空间、范围、程度、数量等的恰到好处。

下面我们分别用例句来说明:Just(23)It'sjust three o'clock.(时间)(24)That is just what I think.(语气)(25)You drink just on today’s dinner.(程度)(26)If John attend, we have just 10 persons.(This game requests at least 10 persons to attend.)(数量)(27)The theatre just lies in the middle of city.(空间)(28)This rain just covered the long dry area.(范围)Exactly(29)It is exactly four o'clock.(时间)(30)The house is very nice, it is exactly what we've always wanted.(语气)(31)A arrive the distance of B exactly A arrives C of distance of double.(空间/数量)(32)I feel neither harder and nor softer, exactly fit.(程度)可见,“点”的概念在英语中是泛化的。

(二)日语日语中用来表示“正好、刚好”的副词最常用的是“ちょうど”,此外还有“折りよく、きっちり、まさに”等也可以表达这样的意思。

例如:(33)?Lねようとするところへ折りよく彼が来た。

(我正要去拜访恰好他来了。

)(时间)(34)これはきっちりと身に合う服のだ。

(这件衣服正合身。

)(程度)(35)今12?rちょうどです。

(现在正好是12点。

)(时间)(36)幅がちょうどよい。

(宽窄正好合适。

)(程度)(37)多からず少なからず,ちょうど1杯の量。

(不多不少,正好是一杯的量。

)(数量)(38)彼はちょうど,私が?そうと思っていたことを?してくれた。

(他恰好把我想说的说出来了。

)(语气)(39)それは他人ではなく,まさに君自身なのだ。

(这不是别人的原因,正好是你自身的问题。

)(语气)同汉语一样,英语和日语中的相关副词,尤其是使用频率很高的副词,都或多或少地具有多功能性。

当然各种功能之间有时也并不是截然分开的,比如同一句话中,往往既表示程度又表示数量的恰到好处,我们在这里将其分开说明也有一定的主观性。

三、历时考察尽管“刚好”类副词都可表示“正好在某一点上”义,但内部还是存在差异的,其来源和发展的途径也不一样,在共时平面上的功能也有不同。

下面我们分别进行考察。

(一)刚/刚刚/刚好“刚”的用例大约始见于隋唐时期,它作为副词在古代汉语中主要有四个义项:①表示动作行为发生在说话之前不久。

例如:(40)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将来。

(《叠山集?花影诗》)这里的“刚”是“方才,不久前”的意思。

②表示恰恰在某一时间。

例如:(41)不知谢客离肠醒,临水刚添万恨来。

(《甫里先生文集?和行次野梅韵》)这里的“刚”应作“恰”讲。

③可当“偏偏、却”讲。

例如:(42)有何意,舍荣花,刚要求闻?(《敦煌变文集?妙法莲华经讲经文》)④可译作“只/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