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准确地考察道德信仰,必须把握什么是信仰,要避免在信仰问题上的神秘主义,就要阐明信仰的主体与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特别是要突出信仰的主体性和信仰客体对主体的积极意义。
信仰的确立,并不仅仅表现在对某种抽象观念的追求上,更主要地表现为对人类自身抽象化、幻想化了的本质力量的“崇拜”,表现在对人类生存发展方向的理想化诉求。
从个体的心理动机来看,信仰是对人的自然生命有限性的一种精神上的超越,它作为对待、善待生命的根本态度,既是以承认生命的有限性为事实前提,又是以认同永恒价值或终极意义的“存在”为理论基础。
换言之,信仰是人类所独有的精神活动,信仰是主体对人生有限性的一种观念上的提升方式,是理想与现实张力的结果。
信仰是对生命不朽的精神追求.它树立的是个体生命终极归宿的理念,因而,信仰是每个有理智的有限生命体安身立命的依托。
信仰具有以下特点:一是超现实性。
诚然,一方面,信仰来源于活生生的社会实践,一个没有任何经验性基础的对象不太可能成为热情所钟的信仰客体。
另一方面,信仰又不是简单地以当下的事实为根据,而是对它(尤其是其中的遗憾与苦难)的超越,是以理想这一特殊的方式关注着有缺憾的现实。
是对至真、至善、至美的一种渴望。
信仰某一对象与其说是因为它实际地存在着,毋宁说是由于它美好从而应该存在,黄克剑名之为“虚灵的真实”。
二是超功利性。
如果说信仰是解决与调和人内心有限与无限、缺憾与完美等矛盾的结果,那么,任何人的信仰都有为个体自我服务的一面,进而是有益于人的精神安顿的(至少信仰主体自身是这么认为的),因此,从广义的功利概念上说,信仰确有其个人功利性动因的。
然而,这种功利已经主要不是有赖于个体眼前的物欲满足来实现,而是在对所追求的对象的付出或牺牲中得到精神性的满足。
凡信仰都是对眼前的、可变的、有限的功利的超脱,着眼于对长远的、恒定的、无限的功利的追寻,即为了永恒的光荣而舍弃暂时的需求。
信仰是把有限的自我投人到无限的存在之中,并在这一过程中实现对于自我的超越。
三是非逻辑性。
按理说,一个合理而有益的信仰应该是理性化的信仰,这是“信”的主要根据。
不过,仅有现实的理性,无以产生“仰”的崇高感,只有具有终极意义的对象才会激发人的崇敬情结。
所谓“终极”是指因果链之外不能问“为什么”的那个“是什么”。
“终极的存在”主要得依靠非理性的情感与意志的体悟,而主要不是由实践来检验和逻辑来证明。
因此,任何信仰都不可能完全建立在可实证性的知识和理性认知的基础之上,它蕴涵着强烈的情感色彩,表现着对于生命的大彻大悟。
所以,信仰本身是实践的而非理论逻辑的,它除了有形而上的终极追问,还有基于生活体验的情感共鸣,并以“顿悟”、“启示”、“灵感”诸方式表现和开启自身。
这也就为信仰埋下了神秘化和幻想性的伏笔。
总之,信仰是人类的秉性,是对生命不朽的精神追求,信仰旨在开辟从有限到无限的路径,把有极幻化为无极,将相对摧升为绝对。
合理的信仰是人类理性的非理性表达。
信仰不应以科学与非科学而应以有益与无益来分类。
合理的信仰是人赖以生存、自立和发展的意义支撑;共同的信仰既是民族凝聚力的源泉,又是民族前进的巨大精神动力。
道德信仰是人们基于对道德于人的生存发展的价值的认知,以及道德理想与道德现实的张力的推动而产生的对道德(包括道德规范、道德理想和道德人格)的笃信与崇敬,并以此设定人生目标和付诸道德行动的特殊情感。
这一概念较为全面地涵盖了信仰的对象、基础、动因和意义。
道德信仰同样具有信仰的一般特征,不过,道德信仰作为信仰的一种特殊类型自有其独特性:其一,它是理智与情感的有机结合。
就其情感层面而言,道德信仰是对道德的终极关怀,它并不能像自然科学那样具有明晰的逻辑实证性。
不过,道德信仰之不同于宗教信仰,特别是社会主义的道德信仰之不同于其他类型的道德信仰,就在于它不是对某种子虚乌有的神秘之物的非理性的盲目崇拜,而是在现实的道德关系基础上对既有道德状况的超越性把握。
正如有学者所论,道德信仰是通过理性来完成并且是对道德理性认同的非理性表达,它是道德理性的非理性存在方式。
道德信仰的理智性表明道德信仰是一个自觉能动的过程。
基于现实性基础上的理性确保了道德信仰(特别是社会主义道德信仰)的现实性,避免其陷入盲目、迷信与偏执;基于情感基础上的非理性又提供了道德信仰的自愿性、感召力和意志力。
然而,道德的鲜明的主体性和情感性表明在理智与非理智的统一中非理智性占据主导地位。
其二,它是现实性与超越性的辩证统一。
道德源于社会生活,道德的现实生活基础确保了道德信仰具有不同于其他信仰,特别是不同于宗教信仰的现实力量;社会主义道德利益基础的普遍性,使其克服了以往道德的理论与实践的分离性,克服了由此产生的道德虚幻性乃至虚伪性,确保了社会主义道德信仰具有其他社会道德信仰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和更强大的现实感召力。
合理的道德信仰总是服务于现实中的人们谋取现实的幸福生活。
然而,道德信仰的信仰本性决定了它又具有鲜明的超越性。
超越性是道德信仰的主要特征,道德信仰的超越性包含三层含义:一是升华性,主要是指超越人的既然存在,由“实然之我”向“应然之我”攀升;超越“自然之我”和“功利之我”向“社会之我”、“精神之我”攀登;超越个人的狭隘利益而以他人利益、社会利益、人民整体利益为价值取向。
二是超验性,主要是指道德信仰的对象即终极价值目标具有不完全的实证性。
三是理想性,主要是指信仰的对象指向着一个难以对象化、也不可能完全对象化的未来或未然之物。
在道德的现实性与超越性的辩证统一中超越性是其主导方面。
与实证科学相比,作为价值科学的道德哲学的特殊性在于,道德是以应然性的价值判断而非实然性的事实判断来把握世界。
道德的“应然”是理想,是未来才有可能实现的现实,故此,如果将道德和伦理研究完全世俗化或实证化,就意味着要将所有应然的要素(既为应然就应当是未被证实的未然)全部剔除出去,这样无疑是取消了道德和伦理研究自身。
道德信仰命题不是一个纯粹认识论意义上的命题,而主要是价值论意义上的价值预设,道德信仰就其目标而言是意义世界的“善”,是一种价值理想,而非逻辑结论或既然的事实,或者至少可以说,它的价值意义多于和高于其逻辑意义。
这就是伦理研究不同于纯科学性研究的重要方面,后者研究的是“物”之规律,以求真为目的,前者研究的是“人”之情理,以求善为要旨。
善与其说是一个概念,不如说是一种理念、信念。
对终极善的把握主要不应是“科学”地认知,而是情感的体验。
假如在伦理研究中简单地套用科学理性的方法,并视之为主要方法,就可能出现人伦之理的反人性之尴尬。
因此,研究道德信仰问题必须将多种方法结合并用,即采取以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和历史辩证法为基本的方法论指导,以实证研究(包括社会调查方法)和心理分析法为两翼,有机结合推己及人的自醒方法、元伦理的语言分析法等多法并用的综合性方法。
三、道德的信仰化存在及其意义道德信仰化的根据在于,其一,道德是以“应然”的方式表达的社会存在。
道德是反映社会物质存在意义的精神性存在,道德作为“应然”的、“意义”的“存在”就不可能是简单地只指认当下,它更应当是指向未来,这就是说,道德本身就具有超越性的特点,而超越性是信仰的根本属性,因此,道德自身就具有信仰的成分或要素。
道德是以“应当”的方式存在着,在逻辑层面上,“应当”是超越“既然”而指向“未然”,道德是未来的价值理想。
道德作为一个未可确证或未来才可确证的理想却能够被人所坚守,一是源于其现实的基础,二是源于信仰的力量。
也就是说,道德本质上与信仰不可分离,信仰既赋予了道德以特有的精神力量,又表征着道德固有的本质。
道德规范不同于其他规范的主要方面同时也是道德规范所具有的独特价值在于它是自律性的存在,即出于人们内心的心甘情愿。
投诸于强烈的情感与意志的才是真道德,质言之,信仰化是道德存在的特殊形式,真正的道德总是被信仰着的,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道德即道德信仰。
其二,道德对个体和社会都具有相互关联的双重意义。
道德是一个具有意义性的价值词,社会主义道德是真正意义上的价值真理。
我国伦理学体系的显见不足是在道德主体上重社会轻个体,与此相应,在道德教育上只看到道德对社会的工具性意义和片面而简单地强调道德对个体的目的性意义,将工具性与目的性人为割裂,使道德升华为信仰的路径被人为堵塞。
其实,道德不仅对社会而且对个体都具有工具性与目的性的双重意义。
[2j工具价值与目的价值是道德这一“应然之则”的层次性的主要表现。
道德的利他性要求并非就是其现象层面上所表现出来的绝对自找牺牲,而是人们共同利益的反映,同时也是个体利益(包括眼前的和长远的利益)理智而合理的表达。
道德不仅是实现人生幸福的必要条件,而且也是人生幸福的主要内容。
正是道德所具有的这一特殊价值与意义才是它能够被人们所信仰的最深刻的基础。
道德的价值本性决定了道德是被信仰着的,道德以信仰的方式存在着,道德运用其信仰的强大力量来引导着人类文明前进的方向。
总之,道德是信仰的道德,信仰是道德的固有本性,是道德的根本存在方式和道德价值之所在。
道德信仰对个体的意义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第一,道德信仰是人们道德行为选择的价值坐标。
道德信仰是人们在道德认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道德信念基础上的整合,对个体来说,一种道德信仰的确立,代表着一个道德导向的形成,这一导向就为人一生的道德行为选择提供了方向和依据。
人们在实际道德生活中会遭遇复杂的道德信息,会面临许多的道德冲突,正是道德信仰在起着“掌舵”、过撼、筛选和抉择的作用,使个体能够排除和克服错误的道德诱导而按自己内心的道德信仰行动。
道德信仰之所以必需,还因为,没有坚定的道德目标和终极价值指针的导引,人们不仅会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之中,而且还极易为一时的非理性冲动所左右,跟着感觉走,而跟着感觉走往往意味着跟着不幸走。
第二,对道德的信仰是个体实现其社会价值和幸福的重要保证。
人的道德追求并非直接就是为了生物意义上的幸福,相反,对个体来说,道德常常以要求个体牺牲一己的物质需要与幸福而展现自身,它以超越甚至是以否定个体的感性幸福乃至生命而使道德主体获得尊严和赢得崇高。
当然,这种追求本质上并不与个体的幸福相冲突,而是个体以低层次的幸福换取高层次的幸福的表现,即以自然性的幸福换取社会性的幸福。
如一些革命者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就是因为宁死不屈者荣、苟且偷安者辱的信仰使然。
道德追求的这种准宗教性的幸福源于个体人生存、发展的群体性,它本质上是群体生存条件在个体经验与观念上的反映和升华。
人“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
=3j(f'2’从猿到人、从个体生命的始与终无不使人强烈地体验到个体与群体的休戚与共—特别是个体对群体组织的依存性。
个体要为自己奋斗就必须同时为群体奋斗,为群体奋斗也就是为自己奋斗;为群体利益奋斗、贡献成为人之所以为大写之人的最高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