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词义组合分析——以名词非自由义为例∗王惠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chswh@.sg摘要：随着语言研究的深入以及语言应用需求的推动，词义组合分析成为当今语言学中一个备受关注的前沿课题。

本文的主要工作是在4300余个名词（以义位为单位）的语法属性描写基础上，首次明确定义了现代汉语名词自由义和非自由义的划分标准，并详细刻画其在组合中所受到的语法限制、搭配限制，探讨词义特征与词的组合能力之间复杂的制约关系。

目的是为大规模的汉语词义组合分析探索出一条路子。

关键词：词汇语义学 词义组合分析 自由义 非自由义 汉语名词A Grammatical Study on Restricted Meaning of Chinese NounsWang Hui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Singapore 117570Abstract: The research on Lexical Semantics, especially the syntagmatic study of lexical meaning has grea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Linguistics and motive force from Applied Linguistics, it has attracted more and more linguists’ attention all over the world since the 80s of the 20th century.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large-scale and in-depth syntagmatic analysis of nominal meaning in Mandarin Chinese. Based on a comprehensive investigation of more than 4,300 noun senses, a distinction criterion between the Free meaning and Unfree meaning is put forward, and their syntactic behaviors and semantic constrains in sentences are also described in detail. 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there is close correlation between lexical meaning and its distribution, which will advance the research of Chinese semantics in general and provide a solid basis for Chinese lexicography and grammar description.Key words:Lexical Semantic, Syntagmatic Analysis, Restricted Meaning，Unrestricted meaning, Chinese Nouns∗本项研究得到新加坡国立大学学术研究基金(编号：R -102- 000 - 029 - 112) 与中国语言文字应用“十五”科研项目(编号：YB105-51)的资助，谨致谢意。

1．引 言随着语言研究的深入以及语言工程实践的推动，词汇语义学日益引起国内外语言学界的广泛关注。

但目前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对词义系统内的聚合关系（包括同义、反义、上下位关系等）的分析。

20世纪90代以后，对语言符号使用更加精密的要求促使人们深入到词义系统内部，进一步考察词在实际运用中的词义变化、分布特点和组合限制，揭示词义之间的细微差别。

英国著名语义学家Lyons就明确指出“词的意义和它的分布之间存在一种内在联系[1],“任何词义，无论组合受严格限制与否，都应包括该词的替换关系和组合关系”[2][p124]。

近年来新出现的境况语义学、认知语义学、概念语义学和框架语义学的高潮也都是主张在组合关系中研究词义。

符淮青、苏宝荣、张志毅、刘美君等学者开始对汉语词义组合分析进行了一系列有益的探索[3-6]。

词语的自由义和非自由义，是词义组合分析中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

它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前苏联著名语言学家C.H.维诺格拉托夫院士首次提出“习用范围受限制的词义、句法作用受限制的词义、搭配方式受限制的词义”都是非自由义[7]。

80年代，俄罗斯学者伏敏娜在此基础进一步提出，词义可以分为自由义和非自由义两大类。

自由义指词按照它所属的词类而自由充当句子成分的意义，如голова（头）、нос（鼻子）、глаэ（眼睛）、стол（桌子）等词的基本义。

非自由义分为3种情况：①同熟语联系的意义；②受句法制约的意义；③受结构限制的意义。

这种观点对我国学者的影响很大，受此启发，武占坤、王勤分析了汉语多义词的自由义和非自由义[8][。

《语言学百科词典》（戚雨村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1993）也收录了自由义和非自由义这对术语。

我们认为，自由义和非自由义是一对非常重要的概念，不仅有助于人们更加深入细致地了解词义和词的组合能力之间相互制约关系，而且也十分有助于语法分析的深入。

但目前该研究还是基本上处于在比较零散的理论探讨与举例性分析阶段，大规模的系统研究还没有见到，甚至对于自由义和非自由义的定义各家还都说法不一。

二者的区分有没有一个可操作的客观区分标准？非自由义在组合中究竟受到哪些限制？它们在不同语言中有什么具体特点与共性？诸如此类的问题目前都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本文将以义位为描写单位，对现代汉语名词非自由义在句中所受到的种种组合限制进行全面的考察，尝试着在一个较大范围内通过穷尽性的微观分析、比较，力图得到名词义位与其分布之间关系的一些规律性认识，为大规模的、系统的汉语词义组合分析探索出一条路子。

2．现代汉语名词的自由义和非自由义名词义在组合中并不是完全自由的，而是或多或少地受到一些限制。

比如，有的名词可以单独出现在句子的主语、宾语、定语和中心语（受数量词、名词直接修饰）等语法位置上，但也有少数名词只能出现在其中的一两个位置上[9][10]。

如“幅员”只能在特定结构中作主语：[1] 对于一个幅员辽阔又历史悠久的国度来说，前途最终是光明的。

（张承志《北方的河》）[2] 一个是亚洲东部幅员宽广的中国大陆（中国战场），另一个是南太平洋沿岸疆域辽阔的东南诸国（太平洋战场）。

（邓贤《大国之魂》）显然，这种差异是由词义内容的不同造成的。

一个词具有的语法功能越多，在句中的出现位置越多，词义分布的自由度也越高。

在多义词内部也同样存在这种自由度的差别。

比如，“参谋”有以下两个义位：【参谋】①军队中参与指挥部队行动、制定作战计划的干部。

②泛指代出主意的人：他给你当～。

②义是从①义发展出来的，指称范围比①义大，但受到更多的组合限制（见表1）：语法功能①义②义单作主语～＋动词～走了/～来过了/～喊道/～说/单作宾语动词＋～召来～/告诉～/批评～/送走～成了～/当～/作～/是～当～/作～作定语～＋名词～人员/～学院/名词＋～上尉～/少校～/上校～陆军～/空军～/数量词＋～一个～/一位～/一些～一个～作中心语动词＋～作战～/警卫～/保卫～/联络～/值班～/表1 “参谋”两个义位的组合能力对比从表中可以看到，“参谋①”具备汉语名词的各种语法功能；而②的词义分布空间则狭小得多，只能与动词“当、作”，或量词“个”搭配，出现在宾语和中心语位置上。

笔者对《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9]中收录的全部4319个名词（以义位为单位）的语法功能进行了考察（表2）：语法功能数目所占比例单独作主语 393091.0%单独作宾语 415496.2%单独作谓语 30.1%单独作补语 00 单独作状语直接修饰动词 30.05%单独作定语直接修饰名词 321074.3%受数量词修饰3745 86.7%受名词直接修饰 330076.4%受动词直接修饰 96422.5%受人称代词直接修饰351 5.8%单独作中心语受数词直接修饰 1382.2%表2 现代汉语名词的句法功能统计结果发现，没有一项语法功能是全体名词都具备的。

名词作宾语、主语的能力最强，作中心语（受数量词、名词直接修饰）次之，作定语（直接修饰名词）也在70%以上；而能作谓语、状语、或受动词、人称代词、数词直接修饰的都只有极少数名词。

因此，我们可以把前5项分布看作是现代汉语名词的优势分布，是无标记的。

具有全部这5项优势分布的名词义称为名词的自由义，如“汽车”和“参谋①”；反之，那些不能直接充当上述5种语法成分，或者必须连带其他成分后才具有这些语法功能的名词义，我们则称为名词的非自由义，如“幅员”和“参谋②”。

3.名词非自由义的句法功能限制3.1 作主语有限制3.1.1 不能作主语（占0.04%）汉语名词一般都可作主语，本文考察的4319个名词义中只有15个不能充当主语。

如：例1 【肺腑】②比喻内心：感人～。

[1]在黑夜那最安适的时刻里，会忽然有一种浸入肺腑的难过。

(刘心武《心里难过》)[2]这些诗出自肺腑，因而是感人肺腑的。

(曾卓文集（三）)不能说“*我的肺腑很感动”。

例2 【田地】②地步：想不到他会落到这步～。

[1]这个家还没到开不了饭的田地。

（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2]感情坏到这个田地，多说话有什么用？ (钱钟书《围城》)不能说“*这个田地她不会到的”。

3.1.2 必须带上某种修饰成分才能作主语（占8.6%）有一些名词义（374个），本身不能作主语，但带上某种修饰成分以后就可以了，如：例1 【方面】就相对的或并列的几个人或几件事物之一说，叫方面。

[1]司马灵学过医，这方面他懂得很多。

（王朔《痴人》）[2]重庆方面，立刻就有了反应。

（莫怀戚《陪都就事》）例2 【意见】①对事情的一定的看法或想法。

[1]我个人对于道德问题的意见，一时所想得到的不过如此。

（俞平伯《我的道德谈》）[2]我们的意见都是提出来供你参考，不一定合适。

(王朔《修改后发表》)该类名词一般不能单独回答问题。

主要包括以下两类：A.一价名词，从意义上看，它们在表示某种属性同时，还隐含了该属性跟另一个事物之间的某种依存关系。

因此，在句中出现时往往要求一个实体名词共现[11]。

如：a)属性，如：幅度（增产～）、痕迹①（墨水～）、痕迹②（旧日的～一点也没有了）、架子④（锄地的～）、焦点③（争论的～）、样子②（小姑娘的～很可爱）b)时间，如：工夫①（三天～过去了）、时候①（多少～没吃饭了）、时间②（一年～不算短）、时期（抗战～很艰苦）、世纪（二十一～到来了）、小时（两个～太长了）c)空间，如：角②（桌子～儿掉了）、头⑦（他们那～儿很团结）B. 二价名词，如：“意见①”一般是某人针对某事或某人的，在句子里它要求两个配项与之共现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