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路遥小说中的道德意识摘要:路遥小说中的道德意识以其独特的方式出现在其作品中,他是在传统美德的前提下向读者展示现代道德观念的。
他赞扬具有传统美德的人物,也热烈地歌颂那些既具有传统美德又能够追求个性自由和纯真爱情的人物。
对于传统道德观念中存在一些糟粕问题的人,路遥没有完全给予否定,而是让他们在传统美德的感召下自责、自罚,让他们在自责中回归到善良的本质。
总之,在作品中,路遥始终是以道德是否完善作为评判人物的标准的。
关键词:路遥小说道德意识传统美德现代观念交叉一位优秀的作家的意识世界应该有着广泛的内容,世界观、人生观以致对万事万物的看法和感受等等,无不包含在其中。
这些多多少少都能在作家的作品中找到足踪。
路遥是一位对文学艺术、社会、人生有他的独特看法的作家,他的小说是乡土文学中的一朵奇葩。
因为他受传统文学观念的影响较深,十分重视文学的社会功能和价值,所以他的作品所体现出来的强烈的时代意识、政治意识、苦难意识和道德意识深深地震撼了每一位读者。
本文试图对其小说中所体现的道德意识加以论述。
一、特殊的生活经历和现实状况决定了路遥始终“是一个血统农民的儿子”,是“既带着‘农村味’又带着‘城市味’的人”。
[1]他一生的大半时间都在农村度过,他从黄土地和家乡的父老乡亲那儿得到的不仅仅是创作素材,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营养,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传统道德意识。
作者在他的一系列作品中自觉地流露出对传统美德的欣赏和眷恋,即使后来他受到现代道德观念的影响,也没有改变他对传统美德的崇敬之情。
在面对传统道德观念和现代道德观念冲突时,作者进行的是冷静客观的分析,力图使两者达到最完美的协调。
纵观路遥的所有作品可以看出,他对传统道德的理解可以分为两层:一层是传统美德,例如勤劳善良,尊老爱幼等等;一层是传统道德中落后保守的思想,例如对个性的扼杀,对婚姻爱情的门第观念等。
而路遥对现代道德意识观念的理解则是追求个性的自由和纯真的爱情生活。
在他的很多作品中,作者体现出的是在传统美德的前提下,向读者展示现代道德观念。
二、农村传统的文化和苦难的生活经历使路遥一生都对传统美德富于特殊的感情,在他的创作中总是表现出对这种感情的向往和追求。
路遥曾经在评价刘巧珍、德顺爷爷时说过:“通过这两个人物寄托了我对养育我的父亲、兄弟、姐妹的一种感情。
这两个人物,表现了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一种传统的美德……这种东西对我们永远是宝贵的……”通过这段话可以看出路遥对传统美德的热衷追求,他试图使他笔下的人物在传统美德的滋补下,显得更加成熟完善。
正因为如此,“在路遥的情感世界中,是非判断的标准往往是以传统的道德观念为依据。
”这在《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的身上表现得较为突出。
孙少安可谓是传统美德的集中体现者,他是作者笔下普普通通的、最真实的农民。
他善良、能干、头脑又好,本来读书很好,很有发展前途,但是为了帮助父母,供养弟妹,他十三岁毅然辍学种田。
即使后来生活富裕了,分家的时候他仍然痛苦不堪,“他已经习惯于自己在家庭中扮演保护人的角色:一旦没有他,其他人怎么办。
”这是传统的长子长兄的道德观念,路遥对此持赞扬的态度。
孙少安善良地对待村民,为了维护乡亲的利益,他冒着极大的危险“扩大自留地”,为此,他招来了处分,但毫无怨言。
富裕后,他首先想到的仍然是村民,“作为同村邻舍,怎能自己锅里有肉,而心平气静地看着周围的人吞糠咽菜。
”他自觉地承担起领导全村脱贫致富的神圣职责。
他让没有人管的傻子憨牛在他的瓦厂干体力活,并帮助村民化解矛盾。
作者在此塑造的是一位乐于关心帮助他人的纯朴的农民形象。
小说的最后,孙少安出钱重修学校,从这一点来说,孙少安这个人物形象身上寄托了作家崇高而完美的儒家“仁爱”道德理想。
而孙少安最后也成为双水村居民真正的精神领袖。
在爱情方面,孙少安深深地爱着润叶,但是他没有勇气冲破彼此身份的不同,“一个满身臭汉的泥腿子,你怎么可能和一个公家的女教师一块生活呢?”他非常理智地牺牲了自己的爱情,选择了一位能够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农村姑娘——秀莲,这又是一种传统的农民门第观念的心理。
为了让孙少安成为令人同情、令人赞扬的形象,作者让孙少安在自我牺牲中展现传统美德。
但是,像孙少安这样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只读完小学的农民,很容易受到传统道德中腐朽思想的影响,路遥出于对这个人物的喜爱,试图使少安的形象有所保留,因此,作者自然而然地淡化了少安思想中消极的一面,展现给读者的不仅是一个具有传统美德的农民,而且是一个积极进取,具有拼搏精神的农村创业者的形象。
路遥同样在传统美德理念下塑造了一大批农村妇女形象。
他笔下的女性往往成为传统美德的化身。
美丽、聪明、善良、贤淑、孝顺等等,所有传统女性的美德都能出现在路遥的主人公身上。
像《人生》中的刘巧珍,她美丽得“不像个农村姑娘”,而且能干、贤淑。
她用最朴实的方式向高加林表达自己的爱情,“咱们两个一搭里过!你在家盛着,我给咱家上山劳动!不会叫你受苦的!”当她被高加林抛弃后,她痛苦但不怨他,不但阻止姐姐对高加林的“报复”,而且想帮助高加林再回到学校教书。
这是何等高尚的品格!在《平凡的世界》中,兰花、秀莲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们长期接受传统思想的熏陶,对生活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
兰花婚前是孙玉厚的好女儿,吃苦耐劳、毫无怨言;婚后她是一位标标准准的贤妻良母,对丈夫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够多陪陪她,即使不劳动也可以。
秀莲大老远从山西跑来,不怕苦、不怕累,尊敬老人,与少安一起支撑起这个贫穷的家庭。
这些妇女都是可敬可爱的形象。
路遥正是通过塑造这一系列纯朴的人物,表达他对家乡父老乡亲的敬仰和对他们身上所体现的传统美德的肯定。
故土情结一直支配着路遥对传统美德的追求。
三、路遥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我较熟悉身上既带着‘农村味’又带着‘城市味’的人,以及在这些方面和这样的人有联系的城里人和乡里人。
”事实上,在他的很多作品中,“交叉地带”的人物被塑造得确实成功。
作者在塑造“交叉人物”,处理“交叉关系”时,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那就是怎样协调来自城市的和来自农村的观念之间的冲突。
像《人生》中的高加林,《你怎么也想不到》中的薛峰,《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润叶、兰香等等都生长在农村,而后来都经受了城市的洗礼,在他们身上既有传统的道德品质,又受到现代道德观念的影响。
路遥在解决这一问题时,采用了巧妙的方法——在传统美德的同时,企图使人物突破传统而具有现代道德意识。
路遥在做这一尝试时,是以传统美德为基石的,他笔下的人物(例如少平、润叶、晓霞)都是在具有传统美德这个前提下,追求个性自由和纯真的爱情生活的。
高加林也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农民的儿子,当他的民办教师的工作被挤掉后,他能够很快地面对现实,融入农村劳动,特别是和巧珍相恋之后,“他主动上自留地给父亲帮忙;回家给母亲拉风箱,他并且养了很多兔子,想搞点副业,他忙忙碌碌,俨然像一个过光景的庄稼人了。
”但是作者之所以让高加林以悲剧收场,是因为他进城后完全抛弃了作为传统美德象征的刘巧珍。
《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相比较,作者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作为一个完美的人不管经过怎样的变化是不能完全抛弃传统美德的。
孙少平也像他哥哥一样出生在农村,长期受到传统道德的影响,“他严格地把自己放在‘孙玉厚的二小子’的位置上。
在家里,他敬老,尊大,爱小;在村中……他主要按照人情世故,滴水不漏。
”在他身上同样表现了美好的传统美德。
他和高加林有着许多共同的外在特征:一样地忍受饥饿和贫穷,一样地怀着苦闷和躁动,一样地“爱看报纸”,一样地对父辈的活法表示否定,并向往外面的大世界。
但是孙少平不像高加林那样虚飘浮躁,那样轻率地割弃传统美德的滋养。
作者塑造孙少平这一形象重点是为了突出他的现代道德意识。
主要通过两方面来表现:一是孙少平那种不安于现状,追求个性的闯荡精神;一是和田晓霞的爱情故事。
早在他毕业时就说过,“……我现在特别想到一个更艰苦的地方去。
越远越好,哪怕是北极的冰天雪地里……”而后来当他结束教师生涯回家种田后,这种表现更为激烈。
“他内心为此炽热地燃烧。
有时激动得象打摆子似的颤抖,……哪怕……头破血流,也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聊以自慰了……”路遥在他身上重点塑造的正是这种强烈追求个性生活的性格。
他的父亲和哥哥怎么也想不通:在家里有吃有喝,还有亲人的关怀照顾,为什么想出去受苦呢?这正是孙少平不同于传统,不同于父兄之处,作者把这个归结于“知道的太多,思考的太多”。
路遥曾经通过孙少安不敢冲破门第观念的行为,展现了传统思想所造成的爱情悲剧。
而孙少平则大胆地接受了田晓霞的爱,虽然这经历了很长的、痛苦的斗争。
“如此悬殊的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怎么可能仅凭相爱就能结合呢?”“命运是否也要我重蹈我哥哥的覆辙……我也决不会像哥哥。
”这种内心世界的斗争也正是传统道德观念和现代道德观念的斗争,最后少平终于冲破阻碍,踏上追求个性的征途。
但是在路遥创作的整个指导思想中传统美德仍占着主要地位,而现代道德观念只作为社会发展趋势的点拨,在当时不占主流。
因此,作者在《人生》中让高加林以悲剧收场;在《黄叶在秋风中飘落》中让刘丽英又回到了高广厚的身边;在《平凡的世界》中又造就了惠英的守寡,少平出于传统的责任和义务感选择了惠英,当然这与晓霞的死有关,但是笔者认为即使晓霞不死,少平选择的也是前者,作者正是为了避开这个矛盾,才让晓霞壮烈地死去。
作者以传统美德为基石,然后展现现代道德意识的创作风格在《平凡的世界》中的另一个体现者是润叶。
为了自己的爱情,润叶勇敢地放下少女的羞涩向地位悬殊的少安求爱。
这不能不说是对传统婚姻爱情观念的反叛。
作者对这种处于时代前沿的观念的描写是很强烈的,“她顶住各种压力追求自己幸福的爱情”。
但是这种追求现代爱情的结果是失败的,是痛苦的,它伤害了一大批人。
当向前失去双腿时,润叶突然得到人生的感悟,“人性,人情和人的善良,一起在她的身上复苏。
”善良的天性和强烈的同情心使润叶顽强地挑起照顾向前的重任,并鼓励他顽强地生活下去。
这对传统道德的受害者和受益者终于得到了他们的幸福。
他们的受害不是路遥造成的,是时代造成的,因为现代道德观念在当时并不占主流,它还没有被广大群众所接受,虽然它是先进的,正确的;他们的受益,同样是时代造成的,是传统美德促成了他们的幸福。
路遥正是深深地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所以把思想的天平更倾向传统道德。
同时路遥也深深地知道,随着社会发展和时代进步,现代道德意识必然成为主流,这在他的一些小说中也有小小的暗示。
《平凡的世界》中润生冲破重重阻力和成份不好、又守寡带孩子的郝红梅结合;卫红不顾两家“世仇”,毅然选择了“身世困境”的金强。
卫红是一个农民的子女,从来没有上过学,更没有经历城市的洗礼,但她选择了纯真的爱情。
作者用“爱情的藤蔓可以越过任何篱笆而盘缠在一起”来预示现代道德意识观念发展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