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超越社会学的想象力
说吉登斯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米尔斯社会学想象力
的内容，但是吉登斯并没有忽视这种想象力的作
什么是社会学的想象力？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一 用— ——社会学的想象力使我们能够摆脱那种仅仅从
书中，米尔斯是这样解释这一术语的：社会学的想象 眼前的社会类型出发进行思考的限制。[8](P158)想象力在
是探讨社会学想象力背后的方法论含义。
关键词：社会学想象力；方法论；结构主义；二元论
中图分类号：C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40（2011）03-0055-04
一、重识米尔斯
社会学的标准和方向。米尔斯的命运类似于德国的西 美尔，一直徘徊在主流社会学之外，此书在他的有生
米尔斯对美国社会学界而言，是一个海明威式的 浪漫人物，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另一位和他同时代 的社会学家古尔德纳，作为宣判社会学危机话语的第 一人，[1]虽然在学术取向上和米尔斯类似，都对社会学 做出诊断，且两人同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国激进社 会学的代表，[2](Pxiv)但是历史似乎选择了青睐米尔斯，而
社会学家的任务应该是运用社会学的想象力，关注社会中的个体，将个人麻烦转化成公共议题，使个体可以超越他所
处的环境和历史，站在社会制度和结构的高度认识自己的处境。但是，社会学界一般将社会学的想象力理解为批判帕
森斯和拉扎斯菲尔德的理论武器，其对结构主义方法论背后蕴含的诸多二元论的超越却很少有人涉及。文章的目的便
力是社会科学家的政治任务，像自由的启蒙者，将个 吉登斯这里，已经成为社会学家超越自身理论传统和
人麻烦（personal troubles）转化（transform）成公共议题 认知模式来理解社会的一种能力。从社会类型出发进
（public issues）。他展示自己的工作，像一个教育者，在 行思考，是社会学古典时期以来的主要分析模式：孔
国社会分层研究的三部曲。中国读者对米尔斯的熟悉 成为世界社会学中心的中心，欧洲社会学也具有了美
主要通过翻译的途径，而古尔德纳那本争议性的宣判 国社会学的特点。当米尔斯向这样一位巨人发起挑战
社会学危机的著作，则至今仍无中文译本。
的时候，无疑需要巨大的信心和勇气，当然这种行为
米尔斯的“想象力”批判了帕森斯的“概念崇拜”、 同时也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声望，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
生活中拥有社会学的想象力，他的任务是培养男人和 德的静态社会学与动态社会学、迪尔凯姆的机械团结
女人这样的心智品质。这既是目的也是理由，是民主社 和有机团结、马克思的阶级动力与社会进步学说、韦
会的主导价值。社会学想象力给予个体这样的机会和 伯的理性化进程学说，以及现代时期的结构功能主义
能力，他能超越他所处的地方环境以及自己的个性，通 和冲突论。
学之父的角色使得我们在理解他的时候，更多的将他 关系，不仅与他本人有关，也与他直接接触的所认识
视作一个浪漫主义的英雄，而忽略了他在社会科学上 的有限社会生活领域有关，公共问题却是危害整个社
的贡献。[4]也许是因为《社会学想象力》太成功了，我们 会的问题，往往包含着社会体制中的危机。社会学家
很容易忽视米尔斯的其他作品，乃至译介到中国，我 首先关注的是公共问题，社会问题都是公共问题，但
果做文学形式来理解，容易引起虚构和修辞的想象， 的对个体和小群体的关注，而认为他是属于韦伯的解
在这里我们不妨将它理解为一种生活记录。在社会学 释学派。
的想象力中，针对个体在社会中不能理解的社会结构
在米尔斯的论述里，美国社会存在有权阶层和无
性力量，在面对社会结构这个抽象的庞然大物的时 权阶层，美国的社会互动存在于这两个阶层之间，这
的超越。
学家做出了不少尝试。如莫顿的中层理论，社会学需要
社会学对公共议题的研究，是以普通人的个人琐 关注细小却又必要的问题；吉登斯的结构二重性理论，
事（personal trivia)为前提。从普通人的传记（biography) 目的便在解决结构主义内部的诸种二元对立。
中来研究社会，以此揭示个体生活其中的历史、政治
候，避免陷入冷漠和焦虑。社会学需要成为为“小人 种分析有马克思阶层分析的传统，并和冲突论有共通
物”服务的学科，它需要为公众拆开“大制度”对普通 之处。如果说对结构和阶层互动的关注是倾向于马克
人日常生活控制的链条，这是社会学最重要的政治和 思主义研究的话，那么对个体和小团体的关注则是韦
学术任务。[6](P13)
功能主义，而功能主义之后的冲突论和交换论则有此
社会学的想象力在今天已经成为社会学的一个
目的。他关于想象力的论述是对整个社会学共同体的 关键词条，吉登斯在《社会学批判导论》中，开篇介绍
反思和批判。这也是米尔斯和古尔德纳的区别，后者 社会学这项事业的时候，指出社会学想象力在今天已
正是尝试建立自己的批判理论体系，并且是有别于法 经被滥用，甚至有被平庸化的危险。在吉登斯的论述
拉杂斯费尔德的“抽象经验主义”。在结构功能主义盛 他死后。1997 年，国际社会学会所做的著作排名固然
行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帕森斯和拉杂斯费尔德分别 有可参考之处，但它和帕森斯一样，同样会成为历史，
代表了社会学理论和方法上的两座高峰，他们标明了 因为五十年代社会学领域最有影响力的著作就是帕
收稿日期：2011- 02- 20
伯解释社会学的做法。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米尔斯尝试
宏观和微观层次的分析能够通过社会学想象力 所做的调和，这种尝试背后涉及社会学的几大核心问
来联结，社会学家从不同个体的内在生活和外在经历 题：整体主义与个体主义、主观主义与客观主义，乃至
出发，获得大层次的历史感。个体也只能在历史所提 结构主义和人文主义阐释学之间的分裂，并且主观和
过历史、传记与社会结构之间的联结，理解更宽广的社
社会学想象力不仅明确了社会学家的任务，同时
会。它是从一种视角到另一种视角的转换，从政治学到 也明确了社会学家完成任务所使用的方法。在任务上
心理学；从分析单一家庭到国家预算的比较；从神学学 它强调了社会学对人，特别是对脆弱的个体的关注；
派到军事制度；从石油工业到当代诗学。它是从最非人 在方法上他强调了通过个体以传记、生活记录的方式
兰克福学派的思辨批判理论传统。在《危机》之前有 中，他认为要理解当今社会，需要借助于三种社会学
《走进柏拉图》（1965），之后有《新阶层的崛起和知识 的想象力，它们是：历史的感受力、人类学的感受力和
分子的未来》（1985）这样的著作。前者尝试对整个西 批判的感受力。历史的感受力意味着社会学家需要重
方社会学的古典根源进行溯源探索，从古希腊哲学到 新发现刚刚经历的过去，它的对象是“刚刚消逝的世
力，却容易忽视其背后的理论和方法论内涵，此文的 分，最关键的转化一词，同时它也是社会学家的工作，
目的便是尝试讨论社会学想象力背后的方法论含义。 却没有引起重视。这种认识说明了社会学想象力的传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区别同时也是体系性的区 播之广，以及大家理解上的难以统一，因而研究其背
别，米尔斯并没有建构一个体系性的理论来替代结构 后的方法论基础则显得更加必要。
非古尔德纳。关于这两人在历史社会学中的定位，甚 列举了 20 世纪出版的最有影响力的社会学著作，米
至引发了勒默特关于“为什么是米尔斯，而不是古尔 尔斯的《社会学的想象力》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是韦
德纳？”的讨论。[3]
伯的《经济与社会》。
作为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社会学家之一，米尔
事实上，米尔斯今日的成就和影响力，战后美国
们也像欢呼英雄一样欢呼米尔斯的到来，即便我们的 公共问题并不都是社会问题，只有那些对社会上相当
社会学根本就没有经历西方社会学所经历的，从结构 一部分人的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的问题才是社会问
功能主义王国的建立到倒塌的过程。事实上，《社会学 题”[7]。然而，米尔斯社会学想象力的目的是完成私人
的想象力》带有米尔斯浓厚的个性化写作色彩，布鲁 和公共之间的转化，将私人麻烦转化成公共议题，以
2011 年 3 月 （第 3 期，总第 167 期）
【政治文明与构建和谐社会】
社会科学家 SOCIAL SCIENTIST
Mar.,2011 （No.3,General No.167）
社会学想象力的方法论意味
何祎金
（英国萨里大学 社会学系，英国 萨里）
摘 要：作为 20 世纪最有影响力的社会学家，米尔斯在质疑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和实证主义方法论的同时，指出
斯 1959 年出版的《社会学的想象力》被译成多国文字， 社会学帕森斯结构功能主义王朝的建立发挥了巨大
成为了社会学的经典必读书目，此书的光芒甚至掩盖 作用，因为米尔斯的高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对手的
了米尔斯的其他著作，如《白领：美国的中产阶级》、 高度。米尔斯和他的对手同样伟大，二十世纪五十年
《权力精英》和《权力新贵：美国的劳工领袖》，所谓美 代如日中天的结构功能主义，帕森斯所在的耶鲁大学
格化的领域到人类最亲密关系的转化。[6](P4- 7)
进入结构，完成包含历史的结构分析。任务和方法所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社会学家看来，“社会学的 体现的特征表明了米尔斯对结构功能主义和实证主 56
义方法论的批判和否定。就方法论层面而言，社会学 性理解的学科；后者的代表为马克思，社会的形态是一
想象力暗含了米尔斯对个体主义和整体主义方法论 种阶层化和结构化的互动。如何调和二者的矛盾，社会
尔（Brewer）就认为他对社会学方法的评论并非是专业 站在历史和社会结构的高度理解自身的处境。可以
性的，而是私人性的[5]。一方面它不像传统的社会学著 说，米尔斯的做法是尝试完成从个体主义到整体主
作一样生硬和抽象，让人望而却步；另一方面这也决 义，从个体到结构之间的超越。然而到了东方，在我们
定了它在系统性上的欠缺。大家都呼唤社会学的想象 的解读中，却在强调个体和整体、私人和公共之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