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卷 第6期2010年 6月 自然辩证法研究St udies in Dialectics of Nat ure Vol.26,No.6J un.,2010・技术哲学・ 文章编号:1000-8934(2010)06-0024-07“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与“技术决定论”之比较王汉林(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江苏扬州225002) 摘要:“技术决定论”盛行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它主张技术决定社会的变迁。
上世纪八十年代“技术的社会形成”理论产生,与技术决定论不同,它认为技术是由社会因素建构而成的。
本文从产生背景、技术认知、研究方法论、研究视角以及发展格局等五个方面对技术决定论、技术的社会形成论进行了对比研究。
关键词:技术的社会形成;技术决定论;比较中图分类号:C919:G304 文献标志码:A收稿日期:2010-02-01基金项目:江苏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江苏创新文化建设研究”(07S JD840017)成果之一作者简介:王汉林(1971—),江苏南通人,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科学社会学。
“技术的社会形成论”(social shaping of tech 2nology ,简称SST )”于上世纪80年代在欧美诞生,在科学知识社会学(SS K )强纲领的启发下,这一理论批判了“技术决定论”,克服了传统技术与社会研究的内在不足,打开了技术“黑箱”,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理论构建并积累了丰富的实证内容,由此被冠以“新技术社会学”的称号〔1〕。
那么,“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与“技术决定论”到底有何区别呢?1 产生的背景不同11时代背景技术决定论产生的时代背景是资本主义的产生,科技在近代世界历史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直接引发了近代以来的工业革命,肇始了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
资本主义社会早期的自然观,即技术决定论产生的自然观是“技术至上”,表现为近现代文化对自然的除魅。
科学诞生之前,人类的技术水平十分低下,对大自然产生的影响是微小的。
相反,人受到自然的束缚,对自然敬畏有加。
马克思曾写到,初民“像牲畜一样”被自然界的“无限威力和不可制服的力量所吓倒”转引自〔2〕。
科学的诞生大大促进了生产力的提高,在人们的观念中,关于自然的神话逐渐消失了,随着自然力的实际被征服,世界完成了祛魅过程,科技的力量使人类在自然界面前终于得以昂起征服者高贵的头颅。
资本主义社会早期的文化观,即技术决定论产生的文化观是“西方至上”,表现为西方近现代文化对其他文化的祛魅过程。
由于科技力量的推动和提供的条件,资本渴望寻找更多的原料和市场,西方殖民活动开始了。
殖民者认为科技不发达的国家和地区,文化必然落后,欧洲人负有“帮助”落后民族,使之纳入“世界历史”体系的责任。
世界近五百年以来的历史就是一个野蛮的弱肉强食的非正义的扩张史,是在欧洲诞生、发展的殖民—资本—帝国主义文化以极为破坏性的方式摧毁世界其他文明的历史。
“强权即真理”成为技术决定论的发展逻辑。
在这种自然观、文化观的影响下,技术决定论的产生非常自然,科技作为文化中最具活力和革命性的部分,能够自我决定、自我发展,能够自动创造出一个美好的属人世界〔2〕。
“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产生的时代背景较之前有了很大改变,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遇到社会问题。
20世纪以来,尤其是二战后,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然观,即”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产生的自然观是“人本思想”。
此时,科技、社会一体化的步伐加快,即科学日益技术化、技术日益科学化、科技日益社会化、社会日益科技化。
在“技术至上”自然观的支配下,认为只要技术发展了,人会自然发展,人类社会一定会自然美好。
然而,随着生产力呈现加速增长趋势,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开发与破坏也加速增长,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经济危机、环境污染、生态破坏、资源枯竭、物种消失等等。
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再也不是“万能之主”,它在创造人类“伊甸园”的同时,也带来了“寂静的春天”,原因何在?于是,比“技术决定论”更进一步,人们不仅仅分析技术社会后果的“双刃性”,42而且对产生后果的社会原因进行了深究。
二战后,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观,即“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产生的文化观是“美美与共”。
殖民体系纷纷瓦解,弱肉强食的历史渐成过去。
和平与发展成为世界主题,人类正努力创造一个和谐世界,新的世界秩序正在被构建。
当今的世界并非由“强技术”霸占世界话语权,各国文化在“各美其美”的同时,更注重“美人之美,美美与共”。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整个科学技术与社会(STS)研究领域出现了“技术转向”(t he t urn to technology),重视对技术进行建构式研究。
21学科背景技术决定论产生的学科背景是近代以物理学为代表的新科学。
新科学成为技术决定论的背景,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它在知识上有巨大的优越性,更为主要的另一方面在于新科学有巨大的实用价值。
新科学既具有数学那种推理的严谨性,它所关涉的又是实质存在的物体。
这门学科的知识既以严格的推理为依据,亦得到感官观察的保证,这种两端都有所凭依的知识,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就是物理学。
正因为新科学在知识上有这样的优越性,所以它的出现深刻地改变了以往人类的理性认识,为人类的理性打开了新的视野,神学独尊的时代开始被科学独尊的时代取代。
科学成为理性的唯一形态:唯有经过科学方法的洗礼,才有资格进入理性之域。
因此,作为20世纪70年代以前关于技术发展理论中最具影响力的一个流派、一种观念,技术决定论是以近代物理学提供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为背景,伴随对自然和文化的除魅过程逐步建构起来的〔2〕。
技术决定论兴起之时,空想社会主义者的幻想、哲学思辨的方法论、知识社会学等的影响,使得技术决定论为技术大唱赞歌,不重视经验研究,没想到研究技术内部。
“技术的社会形成论”的学科背景有了很大变化,学科知识更加多元。
“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产生的直接动力是对“技术决定论”的反思。
技术决定论的缺点显而易见,正如麦肯齐(D1Mackenzie)和瓦子曼(J1Wajcman)所指出的那样,在技术和社会关系之间,片面的最具影响力的理论是“技术决定论”;社会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技术的应用,同一技术在不同情境中具有不同作用。
于是,面对技术决定论的片面观点,有些学者在上世纪70年代开始思考技术的内在发展问题,即社会对技术的作用问题。
社会学家莱顿就认为:“现在需要把技术当作一种知识体系或一个社会系统,从其内部来理解技术”。
还有像约翰斯顿、多西、卡斯坦特等学者按照库恩的“范式”来表述技术知识的社会过程,提出“技术范式”的概念。
纳尔逊、温特、多西还提出“技术轨道”的概念,提出“技术轨道—环境选择”模型。
真正与“技术决定论”断裂的”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主要是在吸收了科学知识社会学研究成果基础之上而兴起的。
受科学知识社会学力图打开科学知识“黑箱”的影响,一批研究者试图打开技术的“黑箱”,借以解决科学知识社会学研究中出现的“反身性困境”问题。
在这种背景下,技术的社会研究开始得到了正式的发展。
许多研究者不满意于以往对技术与社会关系的宽泛讨论,力图突破技术与社会的边界,从整体化型式的角度,特别是从技术的内部来考察技术的社会特征〔3〕。
他们以大量的经验研究为基础,分别提出了三种主要的研究纲领,即技术的社会建构方法(t he social const ruction of technology)、技术系统方法(technological system)、行动者网络方法(actor networks)。
这些纲领的提出,将技术的社会研究向前大大地推进了一步,并促成“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作为一门经验学科的成熟。
国内学者大多认为“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与科学知识社会学的关联最大〔4,5,6〕,这是不够的。
“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产生的背景理论还有,工业组织社会学、重大技术政策的研究、技术变迁的经济学〔7〕859-866、科学史研究中的马克思主义学派、马克思主义的技术社会观〔8〕、科学技术人类学〔9〕等。
2 对技术的认知不同11“技术决定论”对技术的认知:自主性技术决定论对技术的认知建立在“自主性”的基础之上,其含义主要是两点:技术具有自主性,技术发展是独立于其他因素影响之外的过程;技术变迁引起社会变迁。
培根在其代表作《新工具》中提出了“知识就是力量”,从那时开始,技术决定论的观念逐渐成为技术与社会关系上的主流话语。
马克思时代对技术的认知所显示出的技术决定论的倾向增强了,“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为首的社会,蒸气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木家为首的社会”〔10〕。
20世纪以来,对于技术的理解几乎为技术决定论所垄断,技术社会学研究集中描述了科技进步的重要现象,以至形成技治主义思潮。
后来,又演变为“技术社会”理论,如法国社会学家J1埃吕尔在《技术社会》一书中认为,通过技术的作用,混乱的社会发展正变成更有秩序、更加合理和更加符合理性的社会;他还提出“技术自主”的概念。
在技术与社会相互作用的研究中,52 “技术的社会形成论”与“技术决定论”之比较将人们关注的目光引向了技术对社会的影响和作用。
当代一些学者更是把它推向极端,形成技术决定论。
技术决定论之所以认为技术是自主的,是因为其视技术为“黑箱”,不关注技术本身的构成,只关注技术对社会的后果分析。
即使在技术专家、发明家那里,技术虽然并非“黑箱”,但他们最为感兴趣的、投注最大精力的也是技术的“效力”如何、“功能”如何。
近代早期,当技术活动尚未具备健全的社会建制时期,技术专家、发明家虽然也大致明了生产和社会生活对技术的需要,但他们的工作主要依据自己的兴趣而定,而技术发明被认为是发明者个人天才的产物。
进入20世纪以后,技术活动逐步进入了社会体制化阶段,社会对技术活动的影响越来越大,但是在”技术的社会形成论”出现之前却很少有研究者注意这方面的研究,技术仍然处于“黑箱”状态〔11〕。
21“技术的社会形成论”对技术的认知:建构性与“技术决定论”不同,“技术的社会形成论”对技术的认知则建立在“建构性”的基础上,认为技术不仅仅表现为经验诀窍、知识内容(know2how, know2who),而且表现为物性实体、社会的活动与过程〔12〕4,〔13〕。
“技术的社会形成论”的建构方法的代表人物平奇(T1J1Pinch)和比克(W1E1Bijker)以19世纪下半叶自行车技术发展为例,说明了技术发展不是“线性模式”(linear model),而是“多向模式”(multidirectional model)。
回顾自行车发展史,我们发现围绕在自行车周围有各种“相关社会群体”(relevant social group),他们有不同的问题(p rob2 lem),针对不同的问题,又有不同的解决方案(solu2 tion)〔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