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卷 第10期 牡丹江大学学报 Vol.17 No.10 2008年10月 Journal of Mudanjiang University O ct . 200824文章编号:1008-8717(2008)10-0024-03狄更斯小说的后殖民解读吴 桂 辉(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摘 要:从萨义德的后殖民理论角度出发,分析狄更斯在维多利亚时期的大英帝国历史背景下的写作,挖掘其小说中蕴涵的殖民话语与帝国意识,这种解读不仅有利于我们从一个新的角度更好地欣赏传统经典文学作品的文学内涵,更有助于我们摆脱以往纯学科研究的局限性,拓展文学研究的领域与空间。
关键词:后殖民理论;狄更斯;殖民话语;帝国意识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后殖民理论家爱德华·W ·萨义德(Edward W Said)在《世界、文本和批评家》中指出的,“文本拥有存在的方式,即便在其最纯正的形式中也总是陷入环境、时空和社会之中,简言之,文本位于世界之中,因而是世俗的。
”(Said, 1983: 35)他坚持文本的世俗性,认为文学作品并非独立存在的文化产品,它受制于当时的历史文化、政治文化和表征系统的多重作用,而文化分析的重要性在于将文本、尤其是经典文本与现实联系起来。
然而,当代批评中让萨义德感到失望甚至不安的是,所有在批判理论、小说和新历史主义、结构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等理论中倾注的努力,都忽略了一个主要的或者照他看来是决定性的西方文化的方面,即,帝国主义。
“这种普遍的忽略包括了一些东西,又排斥了一些东西:它包括了卢梭、尼采、华兹华斯、狄更斯或福楼拜式的作家,同时又忽略了他们与帝国主义的长期的、复杂的和不顺畅的发展的关系。
”(萨义德,2003: 80)萨义德因此强调理论工作者有责任重新阐释现有文本的文化与帝国的关系,因为“这些文本并未充分地与欧洲的扩张相联系,没有在这个背景下被给予足够的评价”。
(萨义德,2003: 81)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是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现实主义小说的杰出代表。
他的作品不但在形式上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在内容主题方面也具有丰富的社会内容和更加深刻的内涵。
马克思曾将狄更斯列在英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的首位,并高度评价他对世界文学事业所作的巨大贡献。
这些评价一方面肯定了狄更斯及其小说的重要地位与价值,另一方面也造成了萨义德所说的批评意识中存在的严重的断裂,即忽略或回避了小说如何且怎样参与了帝国主义的活动。
这样,“伟大的欧洲现实主义小说达到了它的主要目的之一——几乎无人察觉地维持了社会对海外扩张的赞同”。
(萨义德,2003: 14)鉴于此,本文将借助萨义德的有关理论与观点,对狄更斯小说中处于不同文化地位的伦敦与世界其它地方的进行分析,揭示其作品所体现的强烈的西欧中心主义,从而挖掘其中蕴涵的帝国意识与殖民话语,以摆脱传统纯学科研究的局限性,拓展对经典文学研究的新空间。
一、伦敦:世界的中心狄更斯的创作处于英国海外扩张鼎盛时期。
英国的海外殖民扩张虽然是在远离英国本土的地方进行,却对英国文学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康拉德和吉普林这些殖民小说家的身上,也体现在19世纪的以国内为主要写作对象的小说家,如奥斯丁、狄更斯、勃琅特三姐妹,哈代等的作品中。
毕竟,“作家的确生活在他们自己的社会中,在不同程度上塑造着他们的历史和社会经验,也为他们的历史和经验所塑造。
”(萨义德,2003: 17)在所有这些小说家的写作中,英国的海外殖民扩张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同时也导致了19世纪小本文系河南省信阳师范学院2007年度校青年科研基金项目阶段性研究成果。
项目编号:20070104。
收稿日期:2007-11-25说中的一种关于殖民意识的集体无意识的形成,并构成了小说家们身上的“一种一贯的关注”。
“这就是,把为社会所需要和授权的故事空间安排在英国或欧洲,然后,通过编排、设计动机和故事的发展,把遥远的边缘的世界(爱尔兰、威尼斯、非洲和牙买加)联系起来。
出现这些地方虽然是故事的需要,但却是处于附属地位的。
”(萨义德,2003: 70)伴随着大英帝国的崛起而形成的欧洲甚至伦敦中心意识无不影响着狄更斯的小说创作。
狄更斯的二十余部小说基本上都是以伦敦为中心的。
而非洲或作为白色殖民地的澳大利亚只是在需要时被顺便提到。
如在《大卫·科波菲尔》、《艰难时代》和《远大前程》中,对殖民地的叙述只是顺便提到为止。
《远大前程》对澳大利亚和匹普生活了十一年的东方的开罗的描述只是一笔代过。
而当年的逃犯马格威奇只不过是通过把匹普培养成一个上流社会的绅士作为其报复英国主流社会的手段,因为他被强行地流放到澳大利亚,这块远离世界中心伦敦的殖民地上。
在这些作品中,宗主国与殖民地的关系是非平等的。
英国是世界的中心,殖民地仅属边缘地带。
因为力量的悬殊,“英国被审视、评价、宣传,而‘海外’则只是被简单地提及,没有给予它们像伦敦、乡间或曼彻斯特和伯明翰这样的北方工业中心所获得的那样的重视”。
(萨义德,2003: 98)二、澳大利亚:移民、敛财、流放犯人的海外殖民地在北美十三个殖民地独立后,英国开始在澳大利亚开拓疆土,以便为国内市场提供廉价的原料,缓解国内人口过剩和解决严重的失业问题。
英国持续的扩张使它得以将海外殖民地变成帝国商业的堡垒。
英国也同时获得了持久的并且不断巩固的力量。
这种力量在小说里也相应地得到了详细的表述。
而与这些详细表述相对应的是,边远领土在小说家笔下被随心所欲地利用,“通常是为了移民、敛财、流放犯人之类的相对简单的目的”。
(萨义德,2003: 102)在狄更斯的半自传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辟果提(Peggoty)在找到被斯提福兹(Steerforth)诱骗并随之抛弃的养女爱弥丽(Emily)后,决定带着家人远离尘嚣,移居到澳大利亚。
辟果提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离这儿远远的,有的是广大的地方……在澳大利亚,谁也不能怪我的宝贝不好了。
我们要去那儿从头过新的生活。
”(狄更斯,2004:891)而小说的另一个人物米考伯(Micawber)为摆脱官司的捆扰也移居到澳大利亚。
而这种移民的主要目的与聚敛钱财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在宗主国的白人看来,殖民地不仅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国内的一些棘手的问题,找到安全的栖身之地,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发财的有效途径。
正如米考伯太太所说的那样,“米考伯先生所以要去他乡,明显是为了要使他的才能第一次让人充分了解,充分赏识。
我希望米考伯先生屹立那条船的船头,傲然决然地说,‘我是来征服这片土地的!你们有高官爵位吗?你们有金银财富吗?你们有俸高禄厚的美差肥缺吗?把它们全都送上来。
它们全是我的。
’”(狄更斯,2004:990)同样地,在《远大前程》中,马格威奇通过自己在澳大利亚苦心经营,终于赚得了大笔的钱财,使他实现把匹普培养成一位绅士的愿望。
同时,由于宗主国的优等地位,向殖民地遣送犯人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18世纪末,澳大利亚被建成罪犯流放地,使得英国能够把众多的、多余的、不可赎身的重犯遣送到澳大利亚,同时也用它来代替英国在美洲丧失的殖民地。
追求利益和社会隔离共同造就了现代的澳大利亚。
在《远大前程》中的两个逃犯,一个被送往埃及,另一个去了澳大利亚。
而在《艰难时世》的结尾,汤姆也同样被送到了殖民地。
尽管狄更斯在英国人关于这些罪犯在澳大利亚的流放和永久定居的推想上做了一些编排,“他们可以,但是他们很难在真正意义上回归。
……他们在那里遭受的一切将他们扭曲成永久的外人”。
(修斯,1987:586)三、美国西部:变幻莫测的他者美国建国后,西部广大自由土地的存在和美国政府处理西部土地的政策促成了美国历史上有名的西进运动。
随着西扩的力度大大加强,在美国西部吸引来外国移民的洪流。
众多的移民者信奉关于西部的美丽传说:西部“是一块潜在的黄金宝地。
那儿的土地如此肥沃,只要把种子撒在地上就可保证获得丰收。
据说飞禽走兽如此众多,一个感到饿肚子的人只要把他身边的树干摇晃摇晃,就会从树上掉下一只只的野火鸡。
”(卡尔金斯,1984:7)这类传说煽起了人们闯江湖的雄心,把他们的目光转向了西部,他们相信西部地区是个充满机会、十分诱人的地方。
而对大部分移居者而言,其目标就是取得土地和农场。
正是在这种意识的驱使下,狄更斯在他的《马丁·瞿述伟》中安排其主人公年轻的马丁在失去了老祖父的宠爱后,使其目光转向了美国的西部。
从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出,在这个年轻的英国人眼里,美国西部不仅诗情画意,而且充满了发财的机会。
当马丁第一次想到自己可25以在美国西部找到自己发展的空间时,他的脸顿然大放光彩起来。
他的梦想是在美国西部的“伊顿”,人间的伊甸园,买下一块地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然而,当马丁在其仆人的陪同下到达目的地之后,他发现自己好象是受了地图上空白处的诱骗——他想象中的伊甸园只不过是一片荒芜的沼泽地而已。
当他发现“那一片单调沉闷的废墟”看起来简直就是“绝望巨人的严酷领地”时(Dickens, 1994: 366),他的梦想完全破灭了。
他开始沮丧起来,也无法找到海外旅程本身应有的兴奋与新鲜感。
想到在这块未开垦的荒原上到处充满的是意外、疾苦以及悲惨遭遇,马丁无法与自己所遇见的拓荒者认同。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西部沦为英国年轻人眼中的“他者”,一个完全不同于英国的、具有异地风情的、充满着痛苦与危险的地方。
最终,马丁决定离开那儿,回到英国去。
当他站在轮船上,遥望到远处英国的海岸时,他感叹到:“一年已经过去了……感觉好象离开了十多年了。
这次回来,无论是在健康与财富方面,还是在前景与资源方面,他们都比离开时更贫困。
但这儿毕竟是家。
”(Dickens, 1994: 529)马丁最终在英国找到了归宿,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英国的熟悉了解,更因为这边与大西洋的那边远远不同。
这样,狄更斯通过对马丁的经历的描述而使英国与美国完全处于现实与幻想的二元对立之中,把美国西部彻底地他者化了。
四、沉默富裕的东方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指出,在整个19世纪,东方,特别是近东,是欧洲人经常书写的地方。
在对东方的描述中,某些母题一直在出现。
“东方作为众所瞻望之圣地就是其中一个;东方作为一种场景或者说活的静态画面(tableau vivant)是另一个。
”(萨义德,1999: 204)东方作为众所瞻望之圣地是指“东方是一个可以获得解脱的形式,是一个充满创造机会的地方。
”(萨义德,1999: 215);而东方作为活的静态画面是因为他们是西方主流话语中处于次要地位的一组参照物,一个特征群。
“他们无法表述自己;他们必须被别人表述。
”(萨义德,1999: 扉页)另一位后殖民主义理论家霍米巴巴曾指出,萨义德的这部《东方学》的最伟大贡献在于“揭开了殖民主义文本中令人不安的记忆,这些文本见证了西方帝国的凯旋杰作中的疮疤”(Bhabha, 1986: 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