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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读书与治学

漫谈读书与治学◎ 蒋凡读书是治学的基础,治学是读书的升华,二者既是一分为二,又可合二为一,是一个事物的不同方面。

读书治学有益人生,古人津津乐道。

宋西昆诗派领袖钱惟演,曾说:“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

”(欧阳修《归田录》)抓紧空隙,无时不读,乐此而不疲。

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尤袤更强调说:“吾所抄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

”(见叶昌《藏书纪事诗》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 89年版)读书之乐,一至于斯。

人们要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提高修养境界,离不开读书与治学。

但书海无涯,人生有限,又将如何读法呢?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只要识字,谁不读书?但又不尽然,古往今来,真正善读书而读书活的成功者,又有几人?书海茫茫,如不善于摸索读书的门径与方法,虽然整天沉溺其中,也可能称为一无所用的书呆子。

清初冯班《钝吟杂录》卷二云:“儒有好学而不能立功立事者,不是读书无益,不会看书。

观其尚论古人处,皆是以意是非,只是不曾实实体验,如此则读书无益。

”他以为读书有益与否,关键在于是否会“看书”———即熟悉读书方法门径的善读书。

他以自己的读书实际为例加以说明:“少壮时读书多记忆,老成后见识进,读书多解悟,温故知新,由识进也。

”所称“读书多解悟”,就是要善于读书,有自己的独立思考与心得体会,此谓“识”进,才能达到“温故知新”的效果;同时,读书所形成的“识”,还必须进一步在生活中“实实体验”,在实践中检验其所“解悟”是否合乎真理的认识。

前贤所言,对后人的读书治学,颇有借鉴价值。

事实说明,读书治学必须掌握一定的方法门径,才能收到举一反三而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过,读书治学之法,在变动的历史条件下,在各异的具体环境中,又是千变万化,人自作法,很难绳以一律,可说是何尝有法,又何尝无法,其巧妙在有法无法之间。

有人才气纵横,读书十行俱下,在快速浏览中获取丰富的知识琼浆;有的人则喜经典重读,反复推敲,仔细体味,从中体悟人生真谛,不仅思虑迟重者如此,即使天才如苏轼,也曾一遍遍地读《汉书》、抄《汉书》,东坡诗文如行云流水,妙悟人生,当与其经典重读的经验有关。

因此,读书治学虽是你法我法,因人而异,但细加比勘,又发现不少相似、甚或暗合之处,其中自有其内在规律或潜规则存在。

掌握这些潜规则,加以神明变化,对读书治学将大有助益,关键还在广泛学习与借鉴前贤的方法与经验,并能量体裁衣,形成适用于自我条件的独特门径方法。

读书治学的方法是否合乎科学,的确重要。

艾思奇在《二十年前之中国哲学思潮》中说:胡适之所以称为近代学界的“天之骄子”,其“功绩仅仅在于新方法方面的提出”。

所论虽然不够全面,但操斧伐柯,取则不远。

对于读书治学来说,摸索到一套适用自我的科学方法,就是在攀登学术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而方法合乎科学,就决定了在读书治学的漫长征途中不迷失方向。

英国哲学家培根曾说:“正如俗话所说,一个能保持正确道路的瘸子,总会把跑错了路的善跑的人赶过去。

”(见《十六—十七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方法科学,事半功倍;方向错误,则将南辕北辙而迷途不返。

要务实,先务虚。

人或以为这是不切实际的老生常谈,其实不然,因为方法是受观念指导的。

读书再苦,治学再难,但若具有自觉精神,则将以苦为乐,积极寻找新的方法来克服困难。

北宋文坛宗师欧阳修在《读书》诗中形容说:“是非自相攻,去取在勇断。

初如两军交,乘胜方酣战。

当其旗鼓催,不觉人马汗。

至哉天下乐,终日在几案。

”近人徐珂在《康居笔记汇函?范园客话》中也谓读书有益身心,说是“人心不可过劳,亦不可过逸,惟读书可以养之……(读书)则心有所寄,不患寂寞矣。

”也就是说,一旦进入了自觉境界,就会化为无穷的动力,读书也就成了安息人类灵魂的精神家园。

反之,如乏自觉,或为父母读书,或逐名利而读,整天追求“黄金屋”和“颜如玉”,就会把读书治学的本质扭曲异化,而生二大弊端:一是自暴自弃,一是自傲自满。

二病貌似相反,但究其病源实同根而生,实质一样:自满骄人者强不知以为知,终于和自暴自弃而不学者一样走向了无知。

总之,读书治学一旦丧失了内在的自觉动力,就会失掉恒心,不思考,不钻研,走浅尝辄止的思想懒汉之路。

这样一来,他们还会去摸索那适应自我的科学方法吗?读书为求学问。

“学问”一词,是由“学”与“问”二字组成的并列词组,“学”指读书,“问”指思考,二者缺一不可。

如孔子指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论语?为政》)如果只埋头读书而不动脑筋,书上怎么写就怎么信,就容易上当受骗,故《孟子?尽心》有“尽信书不如无书”之诫。

反之好幻想而不认真读书学习,也同样危险。

既要读书,更重独立思考,推敲书中所提出的“为什么”,以求得问题的解决,才是真正的读书做学问。

因此,要摸索读书的门径方法,着重启其独立思考的自觉。

如《周易?蒙卦》讨论儿童启蒙教育,与读书治学之道相通,其卦辞云:“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

利贞。

”意谓有启蒙教育才会道路亨通。

不是老师求学生学习,而是学生自觉向老师求教。

童蒙初问决疑则教之,再三不假思索地胡乱发问,则不予回答。

启蒙教育应持贞守正而反对不良学风。

对此,苏轼《东坡易传》有极佳的阐发:“蒙者,有蔽于物而已,其中固有自正也。

蔽虽甚,终不能没其正,将战于内以求自达,因其欲达而一发之,迎其正心,彼将沛然而自得焉。

苟不待其欲达而强发之,一发不达,以至于再三,虽有得,非正矣……圣人之于蒙也,时其可发而发之,不可则置之,所以养其正心而待其自胜也。

”所论颇为辩证,直揭读书治学之道的本源而启人至深。

所称己所“欲达”之“正心”,正是一种发自内心需求的自觉精神。

读书学习,首先必启自觉,重在读者的“自胜”、“自得”与“自达”之道,从而抛弃思想懒汉而不作独立思考之恶习。

东坡扬“三自”而迎“正心”,启人自觉,动力自内而发,故能源源力至而不知疲倦。

学而后思,思有自得,则所获坚结于内而牢不可破矣,当然就有能力抗拒一切外物不良之诱惑。

如此读书学习,所获不仅是知识,而且是启发思考的活智慧,其所追求的将是一把打开知识宝库的金钥匙。

一、三个“一条龙”这是就读书治学的范围而言。

解放后的高等教育,受苏联模式影响,专业愈分愈细,结果走了大弯路。

现已改变,重视通识教育,以培养综合性人才为主,强调交叉领域与边缘学科的交流渗透。

培养目标变化,直接影响了对于读书治学之道的思考。

这样拨乱反正,很有必要。

过去先师朱东润、郭绍虞等著名“五四”时代学者曾教导我说,学习和研究中国古代文学,不能孤陋寡闻而就事论事,如果仅仅就文学论文学,眼光狭隘,肯定不会成为优秀的学者,甚至连做个合格的中文系学生都有困难。

这话给我很大的触动。

李岚清先生也说:“早年清华大学理工科教授十分懂得加强人文素质培养的重要性,戏称要‘写一笔好字,唱两句皮簧(指京戏)’,我看应该再加上‘跳三步舞曲,听四个乐章(指交响乐)’,这样更全面,恰到好处了。

总之,无论学什么专业的,都应当有一定的文化艺术方面的爱好和修养,这也是现代社会的需要。

”不论文、理、工、医诸科学生,具有一定的人文素养,既提高服务社会的本领,同时又可以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

个人修养好,生活丰富,社会和谐,不就是为时代进步作贡献吗?因此,中文系及广大文科学生,一定要开拓视野,转益多思,打下坚实的学业基础。

在此基础上,朱、郭二位先师曾撰出了三个“一条龙”读书治学方法作参考:一是必须重视文史哲“一条龙”。

与西方不同,中国古代几乎无所谓职业作家,文人多为士大夫,他们可以集思想家、史学家、政治家、美学家于一炉。

因此,中国古代文章,常是文、史、哲不分家,一旦脱离了经、史基础,就不成其文学,难以思考文学创作的文化内涵及其精深哲思。

如读《庄子》,你能脱离作者所处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历史年代及先秦道家哲学,来欣赏其《逍遥游》《齐物论》的艺术光彩吗?又如读《史记?李将军列传》、《汉书?李广苏建传》,你能脱离那激烈惨酷的汉匈民族大战的历史大背景,来理解李广、李陵及苏武等生动如画的人物形象吗?又如读《世说新语》,你能脱离魏晋玄学思潮来赏识何(晏)、王(弼)、嵇(康)、阮(籍)的名士风流吗?而站在21世纪的时代高度,我想还可补充,提出文、史、哲与理工科普知识“一条龙”的新要求,从历史大文化的角度,来适应网络时代的新需要。

比如数学与文学的关系就很密切。

世界著名数学家丘成桐《数学和中国文学的比较》说:“数学家以其对大自然的感受的深刻和肤浅,来决定研究的方向……创造新的方向,文化修养皆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文化修养是以数学功夫为基础,自然科学为副,但是深厚的人文知识也极为紧要,因为人文知识,也致力于描写心灵对大自然的感受。

所以司马迁写《史记》除了‘通古今之变’外,也要‘究天人之际’”,“文学家为了达到最佳意境的描述,不见得忠实地描写现象界,例如贾岛只追究‘僧推月下门’,或是‘僧敲月下门’的意境,而不在乎所说的是不同的事实。

数学家为了创造美好的理论,也不必以随大自然的规律,只要逻辑推导没有问题,就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

”事实说明,文学艺术和数学及自然科学,通过心灵想象相互沟通,文学的形象思维需要艺术想象,而数学及自然科学的创造与发明,也一样需要充满激情和诗意的想象作为永恒的动力。

我们坚信,科学的新思维定会促进文学艺术的进步与发展。

二是必须重视文学与语言“一条龙”。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不懂语言艺术,当然无法理解文学。

刘勰《文心雕龙?章句》云:“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

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疵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

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

夫裁文匠笔……随变适会,莫见定准……然章句在篇,如茧之抽绪,原始要终,体必鳞次。

启行之辞,逆萌中篇之意;绝笔之言,追媵前句之旨;故能外文绮交,内义脉注,跗萼相衔,首尾一体。

”于此可见,语言艺术之于文学创作,厥功伟哉。

文学与语言,分之为二,合则实一。

但今天大学中文系,语言与文学分道扬镳,各立专业,已成各不相关态势,这正常吗?治文学者,大多轻忽语言在文学中的重要地位,不懂或无暇顾及古代“小学”(指文字、训诂、音韵之学),因而无法真正读懂和欣赏古代作品;学语言者,又忽略文学,讲语法则强行肢解语法、修辞和逻辑的内在联系,以至于把文学的意境创造,犹如七宝楼台——拆卸开来,化为一顿毫无用处的语言碎片。

这合理吗?施蛰存教授论语法,曾批评脱离文学范文名篇来讲语法,唯恐文章有违语法规范,结果是“文句呆滞,千人一面”,“语法导入,实是卡人”。

所论一语中的。

吾师郭绍虞著《语法修辞新探》(商务版)可参阅;先生又撰《中国语词之弹性作用》、《语义学和文学》、《骈文文法初探》诸文,意在补苴罅漏。

就说骈文,这是中国特有的文学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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