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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心学兴盛原因探析

阳明心学兴盛原因探析作者:陈寒鸣转贴自:心学联合论坛[内容摘要]一种新的思想潮流的产生与发展,有多种原因。

阳明心学自亦不能例外。

其兴盛于中晚明,既合乎儒家思想传统自身发展之轨迹,又是当时社会危机的反映,同时也适应了处于危艰政治生存环境中士人群体的心态。

[关键词]明代中后叶;阳明心学;儒家学术;社会危机;士人心态明代中后叶,阳明心学兴起,并成为整个中晚明影响十分广泛而又深刻的社会思潮。

这无疑是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件大事。

阳明心学所以兴起并蔚然成潮,固然是儒家学说思想逻辑发展的结果,但更有深刻的社会原因。

先就前者言之,南宋朱熹以“天理”论为核心构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理学思想体系。

他讲求“格物致知”、泛观博览,虽有益于知识累积,却亦难免过重读书考索之弊,诚如章学诚所说:“朱子求一贯于多学而识、寓约礼于博文,其事繁而密,其功实而难。

”(1)与之并时的陆九渊已斥其“支离”。

陆氏为学主张“尊德性”、“发明本心”、“先立乎其大”,直指人心,以求顿悟,对纠正朱学之弊自有裨益,故由宋而至元,“和会朱陆”乃成潜生暗长的思潮。

元明之际学者多受之影响,故而洪武学术颇显生动活泼气象。

但永乐独尊程朱,诏颁《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将朱学著为功令,遂使读书求仕之人不得不拜倒在朱熹脚下:“世之治举业者,以《四书》为先务,视六经为可缓,以言《诗》,非朱子之传义弗敢道也;以言《礼》,非朱子之《家礼》弗敢行也。

推而言之,《尚书》、《春秋》非朱子所授,则朱子所与也。

言不合朱子,率鸣鼓而攻。

”(2)迨至明代中叶,凡有不合于朱学之言者尽遭申斥。

如据《明世宗实录》卷九十九记,太仆寺亟陈云章进奏所著《书传疏》六秩、《大学疑》一秩、《中庸疑》一秩、《夜思录》一秩,嘉靖帝览之怒曰:“《大学》、《中庸》经传,先儒俱有言论。

我祖宗已表章颁示天下,迩时造邪说者又有旨禁约。

云章辄敢剽窃谬言,淆乱经传,何狂诞若此!所进《书传疏》,礼部姑收看;《大学》、《中庸》疑,《夜思录》,即毁之。

有踵此者,罪毋赦。

”朱学既成为神圣不可改易的官学,学者也就只能奉程朱为极致,谨守朱学矩镬,极尽推崇而不敢稍有逾越,如薛瑄谓:“《四书集注》、《章句》、《或问》,皆朱子萃群贤之言议,而折衷以义理之权衡,至广至大,至精至密,发挥先圣贤之心,殆无余蕴,学者但当依朱子,精思熟读,循序渐进。

”(3)在朱学独尊的情况下,认为道理已被朱熹说尽实是一种流行观念。

这种独断观念表明朱学已丧失了进一步发展更新的张力,故而欲求儒学发展便需另辟新路。

陈献章(1428-----1500年)早年锐意科举,后绝意仕宦而迫求学术,并将“作圣”当作为学的根本目的。

他针对朱学的“穷理”,针对汉、唐以来的训诂、辞章、科举之文而提出圣学在于“人心”,“圣朝仿古设学立师以教天下,师者传此也,学者学此也”(4)。

他又慨叹世之学者蒙昧而不知觉悟,“眼前朋友可以论学者几人,其失在于不自觉耳”(5),遂提倡“贵疑”:“前辈谓学贵知疑。

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

疑者,觉悟之几也。

一番觉悟,一番长进。

”(6)他所称引的这位“前辈”正是陆九渊,陆氏曾告诚弟子“为学贵知疑,疑则有进”(7),“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8)。

陈献章一反崇朱的时论,认为濂、洛的学脉是“主静”、“主一”,继承这个学统的是陆九渊而非朱熹:“周子《太极图说》‘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

问者曰:圣可学欤?曰:可。

孰为要?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

二程之得于周子也,朱子不言有象山也。

此予之狂言也。

”(9)自谓“狂言”,这是陈献章在朱学独尊的情况下使用的遁辞,其实正表明其思想已背离朱学领域而进入陆学藩篱。

与陈献章大体同时的朱学家程敏政亦在朱学极盛时代,感觉到了时弊,深忧“近世学者类未探朱子之学及其所学肯綮所在,口诵手录,铝研训释,只徒曰我学朱子云尔”(10)。

他与那些拘守门户的朱学学者不同,能以超越心态看待朱、陆两家之学,提出朱、陆“早异晚同”论,指出:宇宙之间,道一而已。

道之大原出于天,其在人则为性而具于心。

心岂有二哉?惟其蔽于形气之私,而后有性而非其性者,故圣门之教在于复性。

复性之本则不过收其放心焉耳。

颜之四勿,曾之三省,与子思之尊德性、道问学,孟子之先立乎大者而小者不能夺,其言凿乎如出一口,诚以心不在焉,则无以为穷理之地,而望其尽性以至于命哉!中古以来,去圣益远。

老、佛兴,而以忘言绝物为高;训诂行,而以讲析偏缀为工;词章胜,而以哗世取宠为得:由是心学晦而不明,几焉不行。

虽以董、韩大儒尚敞于此,而亦何觊其他哉?子周子生于千载之下,始阐心性之微旨,推体用之极功,上续孟氏之正传,而程子实亲承之,其言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

此言之切要,意之诚恳,所望何学者何如?而卒未有嗣其统者。

于是朱、陆两先生出于络学销蚀之后,并以其说讲授于江之东西,天下之士靡然从之。

然两先生之说不得不异于早年,而卒同于晚岁。

学者犹未之有考焉,至谓朱子偏于道问学、陆子偏于尊德性,盖终身不能相一也。

鸣呼,是岂善言德行者哉?夫朱子之道问学,固以尊德性为本,岂若后之讲析偏缀者毕力于陈言?陆子之尊德性,固以道问学为辅,岂若后之忘言绝物者悉心于块坐连城?惧夫心性之学将复晦且几于世,而学者狂于道之不一也,考见其故,详著于篇。

(11)程敏政从“道一”即“道”统于“一”的观点出发,认为洛学销蚀之后,继起的朱、陆之学虽“异于早年”,然而毕竟“卒同于晚岁”,其所同者,即为历圣相传,且由周、程相续之“道”,亦即朱、陆皆为“道统”的继承者。

因此,他不同意将“道问学”与“尊德性”分为两途,认为这会妨碍道学的发展。

他在《淳安县儒学重修记》中说:朱、陆之辨,学者持之至今。

……其流至于尊德性、道问学为两途,或沦于空虚,或溺于训诂,卒无以得真是之归。

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

(12)在《送汪承之序》中讲得更加具体明白:中世以来,学者动以象山藉口,置尊德性不论,而汲汲于道问学,亦不知台之所谓问学之道者何也?或事之文艺而流于杂,或专训诂而入于陋,曰我之道问学。

如此孰知紫阳文公之所谓道哉?(13)这里,程敏政批评那些目光短泼的朱学学者盲目排斥陆学,不知自身支离芜杂之失。

在他看来,“尊德性、道问学,只是一事”,二者不可偏废,而应交养互发。

他说:“所谓尊德性者,知吾身之所得皆出于天,则无毫发食息之不谨,若《中庸》之‘戒惧’、‘玉藻’、‘九容’是也;所谓道问学者,知天下无一事而非分内,则无一事而非学则,如《大学》之‘格致’、《论语》之‘博约’是也。

……大抵尊德性、道问学只是一事,如尊德性者,制外养中,而道问学则求其由中应外之节:即《大学》所谓求其极者,实非两种也。

”(14)陈献章、程敏政从不同角度顺承了宋元以来和会朱、陆的思潮,体现出背朱入陆即摒弃朱学过重读书考索之弊而转向“求心”的学说思想发展之路向。

王阳明就是沿着这路向进一步开展而提出其心学思想的。

阳明曾坦言其受程敏政《道一编》影响而编《朱子晚年定论》以张扬其心学思想(15)。

他一生虽未齿及陈献章,但与白沙大弟子湛甘泉友善,且对湛氏之学深为契合,故而陈、湛之学对其影响甚明。

总之,阳明心学在明代中后叶的兴起,乃是儒学逻辑发展的结果。

再从明代中后期的社会生活方面来看,弘治、正德以后,随着经济的恢复、商业的繁荣,江南一带新兴市镇不断涌现,社会生活开始崇尚奢侈,价值观、人生理念、生活趣味、生活方式都在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影响及于士风,就是个性张扬与名利观念滋长。

嘉靖四年(1525年),吏部尚书廖纪上疏称:正德以来,士多虚誉而希美官,假恬退而图捷径,或因官非地,或因职业不举,或因事权掣肘,或因地方多故,辄假托养病致仕。

甚有出位妄言,弃官而去者。

其意皆籍此避祸掩过,为异日拔擢之计,而往往率遂其所欲。

以故人怠于修职,巧于取名,相效成风,士习大坏。

(16)嘉靖十一年(1532年),郭维藩进言论士风道:今者士风渐漓,一切好更张以取声誉,以夸张为变通,安静为迂腐,严怠为才干,宽厚为无能,好恶任情,不以为耻。

如此,则俗薄而政龐,非细故也。

(17)嘉靖十八年(1539年),右都御史王廷相应诏自陈,说:臣观今日士风臣节而知灾异之所由来矣。

大率廉靖之节仅见,贪污之风大行。

一得任事之权,即为营私之计,贿路大开,私门货积。

但通关节,罔不如意。

湿薪可以点火,白昼可以通神。

夫岂清平之世所宜有乎!昔在先朝,盖有贿者矣,然犹百金称多。

而今则累千钜万以为常;盖有贪者矣,然犹宵行畏人,而今则张胆明目而无忌。

士风之坏,一至于此。

真可痛也!大臣贪浊而日在高位,则小臣仿效,将无不惟利是图矣。

京官贪浊而安处无息,则外官鼓动亦无不惟利是图矣。

大小效尤,内外征利。

由今之道,无变其俗,将民穷盗起,而邦之厉阶由此起矣。

(18)可见其时,繁荣掩盖着腐败,而腐败从社会诱发而入于廷臣,上行下效,宦风士习大坏。

处于官学地位的程朱理学因僵化而对此种状况无能为力,王阳明遂以良知之学代之而兴。

他说:“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养,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妒胜忿之习,以济了大同。

则仆之狂病固然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19)明言其倡致良知的目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存天理、去人欲。

阳明弟子多对其师之学出现的这原因有所理解,故亦多追求存理去欲,如王畿主张下苦功节制欲望以防止纵欲:“嗜欲深痼,割情极难。

此已一句道尽。

若非极下苦功,令本心时时作得主宰,未有不以纵欲为自然者。

”(20)欧阳德亦提倡“纤欲不留”:“人心纯粹至善,本无许多偏邪回曲。

学者必纤欲不留,得其本心,种种荣辱得丧、欣戚喜惧、世俗情态无能干扰,此心直是其介如。

”(21)总之,为改变世风士习,阳明心学以回归自性良知,重新修持道德以臻于止善为最终目的。

阳明对其学兴盛的这一社会原因屡有言及,如谓:“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

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屑,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

”(22)“后世大患,全是士夫以虚文相诳,略不知有诚心实意。

流积成风,虽有忠信之质,亦且迷溺其间,不自知觉。

是故以之为子,则非孝;以之为臣,则非忠。

流毒扇祸,生民之乱,尚未知所抵极。

今欲救之,惟有反朴还淳是对症之剂。

故吾侪今目用功,务在鞭辟近里,删削繁文始得。

然鞭辟近里、删削繁文亦非草率可能,必须讲明致良知之学。

”(23)“近世士大夫之相与,类多繁文弥诳而实意衰薄,外和中妒,徇私败公,是以风俗日恶而世道愈降。

……仆已无所可用于世,顾其心痛圣学之不明,是以人心陷溺至此。

思守先圣之遗训,与海内之同志者讲求切靡之,庶亦少资于后学,不徒生圣明之朝。

”(24)由此可见,王阳明是为拯救当时“天下波颓风靡”,“何异于病革临绝”(25)的社会危机而提出其心学思想体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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