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型文化与宋代文学王国维《宋代之金石学》:故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动与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
陈寅恪《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证›序》:吾国近年之学术,如考古、历史、文艺及思想史等,以世局激荡及外缘薰习之故,咸有显著之变迁。
将来所止之境,今固未敢论断。
惟可一言蔽之曰:宋代学术之复兴,或新宋学之建立是矣。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后渐衰微,终必复振。
邓广铭《谈谈有关宋史研究的几个问题》: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
两宋期内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
从文化上看,唐朝代表了中国封建文化的上升期,宋朝则是由中唐逐步发展起来的新型文化的定型期和成熟期。
台湾学者傅乐成教授《唐型文化和宋型文化》(1972):中国本位文化的建立复杂而进取单纯与收敛。
一、“祖宗家法”的“近代”指向与文学中的淑世精神内藤湖南《概括的唐宋时代观》(1910):唐代是中世的结束,而宋代则是近世的开始。
费正清《中国:传统与变革》第六章:“唐代后期与在此之后的宋代”为“近代早期阶段”,因为“这时的文化直至20世纪初都是中国的典型文化。
其中许多东西在以后的一千年中证明是中国最典型的东西,至少在唐代后期开始萌芽,而在宋代开始繁荣。
胡适《胡适口述自传》:从公元一千年(北宋初期)开始,一直到现在,为现代阶段或中国文艺复兴阶段或中国的“革新世纪”。
1.有宋一代是高度中央集权制的时代朱熹:“本朝鉴五代藩镇之弊,遂尽夺藩镇之权,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收了。
”权力结构又是以广大庶族文人为基础建立起来,是一个典型的文官政府。
2.权利结构引进了多种平衡机制。
3.宋代上层政治中的党政,尤其是围绕庆历、熙宁变法展开的新旧两党之争,具有近代政党竞争或斗争的性质。
北宋前期的党争双方,其主要领袖人物大都是儒家政治理想的忠实信徒,只为各自不同的政治主张的实现,而互不相让、争斗不止。
宋代士人从其政治心态而言,大都富有对政治、社会的关注热情,怀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努力于经世济时的功业建树中,实现自我的生命价值。
在政治上崇尚气节,高扬人格力量。
范仲淹朱熹:大厉名节,振作士气,故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
使得政治上的自断、自主、自信为士大夫的群体自觉。
此行极光,此行愈光,此行尤光。
王十朋《读岳阳楼记》:先忧后乐范文正,此志此言高孟轲。
1.政治性。
对政治伦理理想人格的尊奉,直接导致文学中儒家重教化的文学观的强调和发扬。
从政热情,在反映重大政治,社会题材,表达对国事民生的关心和意见等方面,其广度和深度都有唐人未及之处。
宋代士人普遍养成议政参政的素质,宋代文学具有强烈的政治性格,诗文成为他们干预时政的有利工具。
2.实用性政论家论文:王安石“治教政令,圣人之所谓为文也。
”文学家论文:欧阳修“我所谓文,必与道俱”道学家论文:文以载道文道关系成为宋代文学的一个基准二、“天人之际”的睿智思考与文学的重理节情宋代思想,儒释道三家合流是其时的一个基本趋向。
三家合流的交汇点正是在“天人关系”上,即对人在宇宙间的主体地位的确立,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探索和把握。
就是以人为本位的人文精神的高扬,表现出对吸纳天地、囊括自然的理想人格的追求。
新儒学探究的一个主要命题,是人在自然天地之间、社会人伦关系之中的地位和使命,重视人“与天地参”的自主自觉性。
所谓“内圣外王”,所谓“圣贤气象”,就是要把仁义礼智信的五常之道和治国平天下的帝王之学结合起来,把道德自律与事功建业统一起来,使人人在内省修身中穷天穷地穷人之理,以臻于与天理合而为一,达到个人与人类社会、自然界和谐融汇的美妙境界。
这就从本体论上把人的伦理主体性提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邵雍《自余吟》:身生天地后,心在天地前。
天地自我出,其余何足言!宋学同时要求把封建伦理道德规范,化为主体的自觉行动方式,作为实现上述最高境界的途径,这又造成对人的主体性的损害。
宋型文化“内省而广大”的特点,还表现在对不唯经、不唯圣的独立思考精神的尊奉上。
宋人普遍具有自主、自信、自断、自豪的文化性格,不以圣贤之说、社会成见来替代自己的思考。
苏轼《上曾宰相书》:幽居默处而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断之于中,其所不然者,虽古之所谓贤人之说,亦有所不取。
苏轼言张方平: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者众。
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
学术思想,宋代的疑古批判精神造就了“经学变古时代”皮锡瑞《经学历史•经学变古时代》:经学自汉至宋初未尝大变,至庆历始一大变。
怀疑精神是自主人格的反映,其本身就是一种创造精神、开放心态。
对于一向奉为神明的经典文献,一切都须经过自己的理性思辨加以鉴别、估量,这是汉唐先儒所不敢想象。
望尘莫及的。
1.人文精神和知性反省的思辨色彩形成了宋代文学的基本特征之一。
宋代文学中的普遍散文化现象。
宋诗以文为诗宋词以文为词宋赋以文为赋(文赋)宋骈不太追求辞藻和用典,而采用散文的气势和笔调,带来一些新的面貌,而被称为宋骈宋文增强了议论思理成分,如:“记”这种原以记叙为主的文体,到宋代,不少记体名作却成了别一样式的议论文。
《后山诗话》:退之作记,记其事尔;今之记乃论也。
宋代文学中的普遍散文化现象,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宋人知性反省、重理节情的思维特点。
情与理的关系成为评估宋代文学的一个难点。
钱钟书: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
宋代诗歌创作从题材上而言,向两个方面发展:一是社会政治诗,针砭时事,大胆议论,论辩滔滔,即使在写景、状物、怀古、酬答,也生发议论,表现出明显的尚理特点。
一是大量描写日常生活的题材,写法特点是不避纤细,不戒凡庸,悉照文人生活的原貌娓娓道来,合盘托出,使感情沉潜而内转,个性的发露则控制到似有若无,但却是文人生活原貌的真实写照,表现了宋代文人的盎然情趣和丰富情韵。
宋代文学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处于转型时期,一方面传统的诗、文和源于民间的词已经高度成熟、定型,另一方面新兴的话本小说、戏剧等叙事文学开始登上文学殿堂,为后世元、明、清文学重心的转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宋代文学的主要文体是词、诗、文、小说、戏剧,其中词的创作成就最高,诗、文次之,话本小说又次之,戏剧尚处在萌芽状态,成就较差。
1.宋词可以说是“一代之文学”的标志,就全部词史而言,宋词的创作无疑已臻顶巅,名家辈出,佳作如林,流派纷呈,风格各异。
宋词在题材、手法、风格的演变上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
北宋前期,主要词人有晏殊父子、欧阳修、范仲淹、柳永等。
晏殊、欧阳修拉开了有宋一代词作的序幕。
他们的词乃是五代特别是南唐柔软绮丽词风的延续,同时又有局部拓展,多以小令抒写男女情事,闲雅清旷,秀丽精巧。
晏几道兼融晏殊、欧阳修的词风,在回环曲折的笔致中透露出哀怨感伤的情调,深婉蕴藉,真挚动人。
范仲淹则突破了晏、欧婉约之格局,另树一帜,其边塞词苍凉开阔,豪放悲壮,下开东坡之词风。
此期词坛成就最大、贡献最力者首推柳永。
柳永自创新调,以长调慢词取代先前的小令,扩展了词的容量;以清新俚俗的市井风情取代先前精致典雅的贵族格调,开拓了词的领域;讲究铺叙,喜用白描,丰富了词的艺术表现手法。
这些创造性的贡献,使柳永成为词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
北宋中期,最主要的词人是苏轼。
宋词至柳永而一变,至苏轼而再变。
苏轼以诗为词,“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打破了词体的题材内容的局限,拓新了词的意境;冲决了词为艳科的藩篱,在婉约词家之外另立豪放一派;提高了词的品位,使词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音律的束缚,成为独立的新诗体。
苏轼全面改革词坛传统风尚,给词史的发展直指“向上一路”,南宋的爱国词派与辛派词人为其嗣响。
北宋后期,主要词人有秦观、黄庭坚、贺铸、周邦彦等。
秦观词一向被认为是婉约派的正宗,多写男女情爱的悲苦与失志文士的幽怨,情韵兼胜,词境凄婉,自成一家。
周邦彦被推崇为北宋词的“集大成者”,注重音律法度,风格醇雅浑成,章法缜密圆熟,语言典丽精工,是后来格律词派之先导。
南宋前期,主要词人有张元干、张孝祥、朱敦儒、李清照等。
这些作家大都由北入南,在神州陆沉、国难当头之际,他们继承苏轼的豪放词风,开始突破以往吟风月弄花草的婉丽流转,给词作注入了鲜明的时代性和强烈的战斗性,词风慷慨悲壮、沉郁苍凉,为中期爱国词高潮的到来奏了先声。
此期词坛成就最高、卓然自立的是女词人李清照,她主张词“别是一家”,进一步确立了词体的独立地位。
其词化俗为雅,清婉疏淡,语言功力深湛,既自然清新又精美雅洁,号称“易安体”,与秦观等一起被推为“当行本色”的婉约正宗。
南宋中期,主要词人有辛弃疾、陈亮、刘过、姜夔等。
辛弃疾横世杰出,奏响了爱国词的最强音;他以文为词,空前地解放了词体,增强了词的艺术表现力;辛词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以抒写报国之志与失意之悲为主调;词风不拘一格,多种多样,沉郁、明快,悲壮、妩媚,兼而有之,但以豪放雄健为主。
辛弃疾凭其独创的“稼轩体”在两宋词坛“屹然另立一宗”,陈亮、刘过都属辛氏同调,风格之激越雄壮与辛词相近。
姜夔精通音律,能自度曲,格律谨严,词风清空峭拔,词境虚灵幽冷,语言瘦劲疏淡,在辛派词人之外别标一格,他上承周邦彦之精工,下开吴文英、张炎之风雅,被奉为雅词之典范。
南宋后期,词坛出现了两大流派:一派是稼轩之遗响,主要词人有刘克庄、刘辰翁、文天祥等,他们继承苏、辛词风,词作感时伤世,情调沉痛悲郁,词风豪迈粗犷;另一派是白石之羽翼,重要词家有吴文英、周密、王沂孙、张炎等,他们奉姜夔为圭臬,重视格律技巧,词作凄凉哀怨,格调空灵低婉。
总的看来,这两派词人因袭过多而创新不足,但他们作为两宋词史的终结者,还是写下了重要的最后一页。
2.宋诗创作是在唐诗的巨大影响下进行的,唐诗的灿烂辉煌在一定程度上激活了宋人的创新意识。
宋诗的发展历程,从根本上说就是对唐诗不断突破和超越,逐渐形成自己独特面目的历程,从而创造出足以与唐音相抗衡的宋调。
北宋初期,主要是中晚唐诗风余韵的沿袭,大致可归为“三体”。
最初是效法白居易诗风的“白体”,主要诗人是李昉、徐铉、王禹偁等,其中王禹偁成就最高,他自觉学习白居易讽谕诗的现实主义精神,关注民生疾苦,风格平易通俗、朴素流畅,有些方面已昭示出宋诗发展的新方向。
“白体”稍后,流行诗坛的是师承贾岛、姚合的“晚唐体”,主要诗人有林逋、潘阆、寇准等,就中林逋诗名最盛,擅长近体,其诗多写幽静清苦的隐士生活,清淡闲远。
此期诗坛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派是推崇李商隐的“西昆体”,代表诗人有杨亿、刘筠、钱惟演,“西昆体”用典精巧,词采缛丽,雍容华贵,丰赡秾艳,但缺乏深刻的思想内容与鲜明的时代精神。
北宋中期,随着诗文革新运动的展开和深入,欧阳修、王安石、苏轼等大家巨擘开创了宋诗的新局面,宋调已趋于成熟并基本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