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档之家› “三言”对中国古代小说叙事意象功能的开拓

“三言”对中国古代小说叙事意象功能的开拓

摘要:本文试图以“三言”中的“帕子”为例,从叙事意象角度出发, 具体探讨“帕子”在小说中“作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具有的诗化隐喻和“奇巧为文”、常中出奇的线索性叙事的审美功能。

关键词:“三言”“帕子”叙事意象【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09)-17-0030-02在明代中后期,通俗小说的创作取得了极大的发展,这一种小说的形式和特征,就决定了他对叙事过程中的意象描写颇为侧重,这就为叙事意象的设立提供了很好的叙述平台。

其中冯梦龙的“三言”就其中杰出代表,叙事意象在其中的运用不胜枚举,成就了中国叙事文学的艺术高峰。

一、中国古代小说运用叙事意象的界定和传统意象理论在中国可谓源远流长,长期以来,“意象”一直属于中国诗学的研究范畴。

《文心雕龙?神思》中讲到:“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数,谋篇之大端。

”[1]《神思篇》属于创作论,“窥意象而运斤”并不仅仅局限于抒情文学,也就是诗学,它也同样适用于中国的叙事文学。

魏晋时代,进入“文学的自觉时代”,文人们开始关注自身的感受和“有意识为文”。

《世说新语》是这一时代叙事文学具有代表意义的作品。

“记人叙事讲究意向的选择和运用,是‘世说体’的以大特征”[2]。

《世说新语》中有记述陈遗为母留焦饭的故事:“母喜食焦饭”、“遗敛聚焦饭”、“以焦饭得活” ,“焦饭”已经成为了一个中心的叙事意象,我们从中不难看出意象已经开始作为线索性的事物出现了。

可以说这已经不是一种初级阶段的叙事意象的运用,说明了文人们已经开始注意到意象在叙事中线索的作用和审美功能。

但是真正有意识的去设立叙事意象作为叙事手段,应该是在唐人小说传奇阶段。

《古镜记》即是一例,篇中“古镜”有降妖除病的神异功能,但是作者的乱世悲凉之感已使古镜这一意象成为一种象征,篇末指出失镜之日就是隋王朝走向灭亡之日,象征了一种黍离之悲和故国之思,以镜代言之。

除却此义,也有传统的“破镜重圆”之义,这里的“镜”就代表了男女情爱婚姻。

由唐传奇到宋元话本拟话本,中国的小说发展完成了一次由文言到白话的飞跃,二者从思想内容到表现形式有很大的差异。

唐传奇宋元话本相比,语言从优雅细腻发展到市井气息的平易晓畅,篇章从短小精悍发展到分章婉转的敷衍铺陈,但是差异之外,关于叙事意象理论及应用又有很大发展,宋元话本开始熟练贴切地将故事情节的发展完全凝结在叙事意象上,以叙事意象推动故事的发展。

杨义先生曾经指出“研究中国叙事文学,必须把意象以及意象叙事的方式作为基本命题之一,进行正面而深入地剖析,才能贴切地发现中国文学有别于其他民族文学的神采之所在、重要特征之所在。

”[3]在中国,“意象”参与叙事性文字历史久远,意象叙事是普遍采用的叙事方式,叙事意象也就是叙事作品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意象介入叙事作品成为叙事意象,往往是“借助于某个独特的表象蕴含着独到的意义,成为形象叙事过程中的闪光的质点。

但她对意义的表达,又不是借助议论,而是借助有意味的表象的选择,在暗示和联想中把意义蕴涵于其间。

”[4]叙事意象都具有鲜明的特征,是推动故事向前发展的关键性的事物,具有线索性的功能和意义。

二、“帕子”作为叙事意象及其审美功能“三言”这种拟话本小说大多采用“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开头题诗,正本之前有“入话”,叙述方式一般是以一人一事为肇始,然后慢慢敷衍开来,在同一时间讲述不同地点发生的事件,这样,各条线索在各自的叙述范畴内缓慢发展,直到所有的线索指向同一个焦点,整合所有线索,整个故事便在接受者的期待视野中浑然一体。

在不同的篇目中,有不同的叙事意象,各种叙事意象纷繁复杂,这里举“帕子”一例,来探讨关于叙事意象的功能和审美效果。

1、诗化了的“帕子”意象《喻世明言》第二十三卷,《张舜美灯宵得丽女》中,引入“红绡帕子”这一叙事意象的先是一段“入话”,张生巧遇女子留下的香帕。

“帕子”就作为了此篇故事的肇始,有诗情,有意味,一种意象的形成必然要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经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生成,“他往往联通既往主体对特定物象,情景表现的‘有意味的形式’,神韵风味,一并扎根,且在一次次重新体验及欣赏时增加”[9]。

“帕子”自古至今都是作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出现和存在的。

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5]张华《博物志》中也有相关的描述:鲛人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绢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与主人。

[6]正因为此,古人诗词中常以鲛绡来指拭泪的手帕,鲛绡就是一尺见方的素绢制成的帕子,由于脸上胭脂溶于泪水,而称之为“粉泪”,帕子也就成了“红绡”,就又是别有一番意味了。

明代无名氏有诗:“不写新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

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这般心事有谁知!”[7]丝帕,“丝”与“思”同音,这种双关的手法,古人习惯在上题诗寄情,又使“帕”多了一层相思的意味。

古往今来,有很多文人借“帕”以题诗,抒发爱情及相思之苦,或者以其指代情人书信往来如:才子佳人相见难。

舞收歌罢又更阑。

密将春恨系幽欢。

结子同心香佩带,帕儿双字玉连环。

酒醒灯暗忍重看。

[8]暗忆芳盟,绡帕泪犹凝。

吴宫十里吹笙路,桃李都羞靓。

绣帘人、怕惹飞梅翳镜。

[9] “帕子”也就成为了男女之间传情定情之物的代称,代表了男女之间相互有意,互赠信物以期有朝一日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理想。

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内,“帕子”总是作为这样一种意象而存在的,在文学接受者的心中也就是有固定作用的一种事物。

就像有学者分析:“在明清小说中,花园是一个频繁出现的场所,涉及到情爱的作品往往伴随有花园的出现,在这些作品里,花园或作为叙事背景,或作为抒情的触媒,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而几乎是一个结构性的意象,以至于一提到花园,常会令人联想到才子佳人、密约偷期私定终身等情节。

[10]”在“三言”的《张舜美灯宵得丽女》和《王娇鸾百年长恨》中,“帕子”也是作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而存在的。

它不仅仅是一只帕子,在文中是具有浓郁社会意义的浓缩物,更隐喻了一种结构性行文的存在,所以“花园”意向的作用同时也是“帕子”的叙事作用,它成为了叙事过程中的被诗化的意象。

这种具有浪漫意味的形式是极能得到接受者的响应和喜爱的。

2、“奇巧”为文的线索性叙事《古今奇观?序》:“故夫天下之真奇,在未有不出于庸常者也……动人以至奇也,乃训人以至常也。

”[11]在小说话本里成长起来的明清白话短篇小说,依然保持着情节的奇异色彩,如果以“奇”作为英雄传奇和神话故事的美学定性,那么,明清以来的事情小说就是以“常”定性的。

明清短篇白话小说描写的是普通人的寻常生活,却又坚持着“以奇为美”的传统观念,如果给这种观念做一个美学定性的话,就可以概括为“常中出奇”。

“奇”这种美学定性,又是通过巧思表现出来的。

刘熙载的《艺概?文概》中指出:“惟能线索在手,则错综变化,唯吾所施”[12]。

“无巧不成话”,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必定有一根或明或暗的线索统领全篇。

《张舜美灯宵得丽女》中,先是霍员外家第八房妾在灯宵时节于大殿上遗一条红绡帕子,这无所谓“奇”,是平常的一件事情,算作“常”,可帕子上还题有来年之约:“诗尾后又有细字一行云:“有情者拾得此帕,不可相忘。

请待来年正月十五夜,于相蓝后门一会,车前有鸳鸯灯是也。

”这就不是一般的帕子了,既是会作诗,又有此绵绵情意者,毕竟不是平常之人,可谓一“奇”;这样一件帕子,恰好被张生拾得,这便是一巧;拾便拾了,张生却真的为这个虚无飘渺的约定苦候一年,文曰“自此之后,张生以时挨日,以日挨月,以月挨年。

倏忽间鸟飞电走,又换新正。

”这便是那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了,是一“奇”。

到来年十四,张生果真看到一架香车,挂着鸳鸯灯,却不见璧人,于是张生随即赋诗一首,急着赴约,又不见约定之人必是十分着急,所以情急之下,以此方法确定赴约之人,也是常情,直到“车中女子闻生吟讽,默念昔日遗香囊之事谐矣,遂启帘窥生,见生容貌皎洁,仪度闲雅,愈觉动情。

遂令侍女金花者,通达情款,生亦会意。

”如果张生长得实在不堪入目或者是闲杂人等,车中女子自不会相认,而恰好张生就是这么一个仪度相貌俱佳的翩翩公子,这不能不说就是一“巧”,那么后来的故事,则是水到渠成了。

这种“奇巧”的叙事模式,在以曲折离奇的情节刺激读者亦惊亦喜的感觉的同时,也透视了世事沉浮的命运的拨弄感,“常”贴近生活,“奇”与“巧”又是能极度满足小市民的那种期待心态的,合情合理又奇巧蜿蜒,有更大的可信度,这样的故事往往能吸引更多的人,也会给叙事作品带来一条亮线。

“帕子”就成了这个故事重要的叙事意象,起到一个媒介的作用,起到一个贯穿全文的线索作用,有了线索,如果没有这样一条“帕子”,牵引全文,这个曲折蜿蜒的故事恐怕就无法立足。

又《警世通言》第三十四卷《王娇鸾百年长恨》中,也是以“帕子”为叙事意象的,开篇即写正是“三尺线绣香罗帕”的因缘,周延章才有接近王娇鸾的机会,故事才有发展的可能性,此后有逐步叙述娇鸾派明霞“寻帕”,未果,明霞要,周延章不还,“罗帕”出现在每一个情节发展的过程中,是王娇鸾与周延章初识时的矛盾焦点,矛盾没有得到解决,于是便惹起“只因一幅香罗帕,惹起千秋长恨歌”的叹息。

自二人欢爱,这“罗帕”就再未出现过,直到周延章悔婚约的时候,才渐渐明晰。

这一方“罗帕”必是周延章一直随身携带,并未归还,直到悔婚才差人送将回去,这条“帕子”便成为了一条绵延千里的线索。

更加奇巧的是,这“三尺线绣香罗帕”最终结束了王娇鸾的性命。

虽然最终周延章得到了始乱终弃应有的惩罚,可是王娇鸾的一缕香魂最终于定情的罗帕上散尽了。

“始终一幅香罗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罗帕”作为这篇文章的中心意象,每次出现,都是整个故事的重要转折,从定情,到悔婚,到王娇鸾饮恨而亡,可以说这样一个意象操纵着每个人的命运,这完全可以看成是作者精心撰构的艺术图景,有意识的让叙事意象承担起线索的功能,这不仅贯穿了整个故事,在结构上,圆融一体,同时也让叙事意象俯视着篇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其产生的叙事效果,足以让人掩卷沉思。

“三言”秉承了中国小说意象叙事的传统,在叙事意象的描摹上具有一定的过渡性和代表意义。

作为传统叙事手法的叙事意象在“三言”中的丰富运用,不仅以诗化意象达到了叙事隐喻、抒情象征的审美效果,其“奇巧为文”、常中出奇的线索性叙事功能,也为明清以后的小说创作提供了范本和借鉴,其在小说史的意义生成和功能生成链上是不容忽视的一环。

相关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