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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王维山水诗的禅意特征

2008年第4期(总第129期)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Q inghai Nor mal University (Phil os 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NO 14,2008General No 1129浅析王维山水诗的禅意特征祁生贵(青海警官职业学院,青海西宁810000)[摘要]王维的山水诗,不仅做到形神兼备,而且在审美情趣上也打上了禅宗的烙印,显现出冲淡的意绪、空寂的意境、无我的境界和活泼泼的生命精神。

而王维的精妙之处在于他能以心境来净化环境,他笔下的山水是经过禅心净化和观照的本真自在。

[关键词]王维;山水诗;禅宗;冲淡;空寂[中图分类号]I 206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102(2008)04-0098-05 王维在他中晚年所写的一些著名写景小诗中寄托着禅理思想,而且大都做到了画笔、禅理与诗情的结合。

要是单从描摹自然景物的诗篇中较为充分而准确地找出揭示其隐寓着的所谓禅理,比起在诗人其他的作品中举出一些直接宣扬佛理的诗句,显然要困难得多,因为这样就必须透过诗歌描绘的感性形象,更深一层的触及到它所体现的内在含义。

本文的写作宗旨,即是试图就王维部分有代表性的山水诗,具体地从冲淡的意绪、空寂的意境、无我的境界和生命精神四个方面剖析一下其中所包含的佛教禅宗思想,借以看出王维这个以“诗佛”著称的山水诗人,作为一种理念性的东西,是怎样把禅宗思想渗透到他所描绘的感性形象里面去的,从而构筑一个诗歌创作灵感与禅悟相联系的美学理论基础的。

一、王维山水诗的冲淡意绪孙正军先生说“禅宗喜欢自然,爱在自然山水中创造一个禅的世界,在鸟飞鱼跃中得到佛性的体。

禅所要达到的目的并非事物本身,而是借助于事物,超越事物,达到禅的本体境界。

正因禅的此种目的性,禅主张任运自在,随处领悟,反对拘执束缚,反对雕琢藻饰,一切都在本然之中。

习禅所达到的心中无所挂碍,无所执着,无所系缚。

‘随处得自在’是王维‘淡然忘机,一切不系于心’的冲淡诗风的主要来源。

”[1]所谓“冲淡”,就是冲和、淡泊。

司空图在《诗品》中把冲淡释之为:“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大意是说:静默淡漠地生活,是极其微妙的,畅饮天地间的冲和之气,就像独鹤在飞翔。

可见冲淡含有闲逸、静默、淡泊、深远等特点。

如果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闲、静、淡、远。

王维的山水诗就是如此。

“轻阴阁小雨,深院尽慵开。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书事》)“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山中》)诗中的情绪始终是平和恬淡的,但这种“淡”,不是淡而无味,而是淡而浓、淡而远,“寄至味于平淡”,“词不迫切而味甚长”(宋1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

这就是禅对诗的渗透。

六祖慧能说“内见自性不动,名曰禅”。

禅宗以顿悟自性、发现本心为宗旨。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本心实际上是指不被外界所惑,不动心起念,没有分别心,没有执着心,王维的山水诗就体现了这种本心清净的情绪风格,他将喜怒哀乐之情都转化为一种恬淡超然的心态,并且融化于诗中了。

“清浅白石滩,绿水向堪把。

家住水东西,浣沙明月下。

”(《白石滩》)“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杂诗三首》)诗人信笔所之,着手成春,随手拈来,决不故意用力,故行文没有波澜,而是平静如水,其节奏的运用不是大起大落、忽疾忽徐的,而始终是缓慢舒展的。

这种出神入化的功力,颇可与陶诗相比。

陶渊明《饮酒》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是何等舒缓、恬谧!“清晨闻叩[收稿日期]2008-03-22[作者简介]祁生贵(1970-),男,藏族,青海平安人,青海警官职业学院讲师。

—89—门,倒裳往自开。

向子为谁与,田父有好怀。

”这是多么平易!司空图认为王维诗“澄澹精致,格在其中”(《与李生论诗书》)。

宋代魏庆之《诗人玉屑》载:“王右丞如秋水芙蓉,倚风自笑。

”又云:“为诗欲清深闲淡,当看韦苏州、柳自厚、孟浩然、王摩诘、贾长江。

”可见,王维的冲淡,是冲冲和之、淡淡出之。

它淡而深、淡而远、淡而幽、淡而雅、淡而清、淡而闲、这种淡,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在色彩上,它不用浓墨,不爱华艳,而追求萧疏清淡;运笔上,既非精雕细刻,又非粗线勾勒,而是点点染染,意到笔随;在情趣上,不作惊人语,不崇尚夸饰,不执着于现实,不留意生活的纷争,而是洁身自好,孤身静处,独善其身,寄情山水,吟咏风月,始终保持着内心的平和与淡泊。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以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清溪》)诗人进入黄花川,跟随着青溪的流动,看到青溪水曲折地流着,听到青溪水流经乱石而发出的喧响,体会到青溪水流经深松的静谧。

作者此刻的心是闲的,清溪也是恬静的。

在静境中心闲,遂与自然同乐,于是乎“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诗人在淡淡的文字中,透露了诗人的淡泊之趣。

黄周星在《唐诗快》(卷四)中说“右丞诗大抵无烟火气,故当与笔墨外求之”[2],也把此诗的恬淡说了出来。

这恬淡无疑也是“任运自在,随处领悟,反对拘执束缚,反对雕琢藻饰,一切都在本然只中”的体现。

二、王维山水诗的空寂意境王维的冲淡,常伴之以空灵,故显得静寂高远,令人悠然神往。

他常寄兴于空山寂林:“朝焚林未曙,夜禅山更寂”(《蓝田山石门精舍》);“夜坐空林寂,松风直似秋”(《过感化寺昙兴上人山院》);“寂寞柴门人不到,空林独与白云期”(《早秋山中作》);“食随鸣磬巢鸟下,行踏空林落叶声”(《过乘如禅师萧居士嵩丘兰若》)。

空、寂二字简直成了他诗中的口头禅。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辛夷坞》)描写辛夷花初发红萼,像芙蓉一样美丽,然而它生长在绝无人迹的山涧旁,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只好自开自落。

这里只有一片自然而然的静寂,一切似乎都与人世毫不相干。

诗人的心境,亦复如是。

诗人仕宦不得意,抱负难以施展,几次归隐山中,犹似那辛夷花一般默默地开放,又默默地凋零。

非常平淡,非常自然。

没有生的喜悦,也没有死的悲哀。

而对这花开花落,诗人好像完全无动于衷,既不乐其怒放,亦不伤其凋零,他似乎已忘掉自身的存在,而与这自开自落的辛夷花融合为一了。

这首诗不管其思想内容怎样,但其艺术境界是非常美的,而这种美的创造极大成分上借助了佛教的理趣。

王维信佛,尤爱《维摩诘经》。

其中的“无生”观念对他影响较深。

“观世间苦,而不悲生死。

”《辛夷坞》一诗就艺术地表现了这种“不悲生死,不永寂灭”的“无生”禅理。

陈仲奇说:“因为‘对境无心’,所以花开花落,引不起诗人的任何哀乐之情;因为‘不离幻相’,所以他毕竟看到了花开花落的自然现象;因为‘道无不在’,所以他在花开花落之中,似乎看到了无上的‘妙谛’:辛夷花纷纷开落,既不执着于‘空’,也不执着于‘有’,这是何等的‘任运自在’!纷纷二字,表现出辛夷花此生彼死、亦生亦死、不生不死的超然态度。

在王维看来,整个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不正是像辛夷花那样,在刹那的生灭中因果相续、无始无终、自在自为地演化着的吗?……王维因花悟道,似乎真切地看到了‘真如’的永恒存在,这‘真如’不是别的,就是万物皆有的‘自然’本性。

”[3]这种佛理禅意的顿悟能与诗歌所描绘的生命体验融洽无间,皆发生于气蕴精微的深层心灵,而诗里所体现的清静虚空的心境,更是禅宗所提倡的。

又如:“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反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鹿柴》)在空旷的山中,只有人的声音,而没有人,故显得非常安宁。

安静气氛下,听人语,便觉得有些许突兀。

突兀之余看到了一缕夕阳的斜光返入深林,照在了青苔上。

明代顾璘说:“此篇写出幽深之景”[4]。

确是如此,“人语响”、光返照,使得原本就已经很空旷的山更冷、更幽、更静。

诗人很好地通过有声有色来写幽寂,酝酿出了一种非常静寂的氛围。

这样的静,在作者描绘之下,十分美丽。

被这么一种寂静的氛围包围,作者领会到了长久的静的美。

这也是“心空欲灭,物我两忘”的境界的体现。

在这首诗中,作者一开始就着眼于描绘“空山”的意境,正是为了以此说明自然界的空虚;其后又在寂静的深林中添上一笔返照的回光,也是极力强调自然现象不过是瞬息即逝的幻觉。

禅宗最为尊奉的《金刚般若经》,曾经说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王维在这首诗中所寄托的理念,他的思想本质同这个唯心主义观点是相通一致的。

这空山绝境虽不见人,却又有人语响,可见这“不见人”的“人语”其实是一个神秘的声音。

“返照”是禅悟之一过程的形象性术语。

而“青苔”,王维又常以“青苔日厚自无尘”、“青苔石上净”来比喻世间微妙而自性清净之物。

“大明照本净末”通过夕阳“归根返照”这么一种奇幽的可见性图景表现了出来:空山无人,空中传音,大明光临,青苔得照。

表现了作者在深幽的修禅过程中豁然开朗,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进入无差别境界的情景。

王维对佛教各宗各派持有一种兼收并蓄的态度,但对他影响最大的还是禅宗。

他母亲崔氏“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年”,大照即北宗神秀的弟子,这对他早年的思想不可能没有影响。

四十岁左右时,他又遇到南宗慧能的弟子神会,接受了神会的南宗心要。

禅宗是中国人自己的哲学,—99—是一种中国化的佛教。

禅宗强调“对境无心”、“无住为本”。

也就是对一切境遇不生忧喜悲乐之情,不尘不染,心念不起。

王维以禅宗的态度来对待人世社会的一切,使自己有一种恬静的心境,进而把这种心境融入自己的诗中,使诗歌显耀出禅光佛影,如果拿《维摩经・佛国品》中“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

随其心净,则佛土净”一段话来诠释《鹿柴》,还是比较恰当的。

再如:“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鸟鸣涧》)《鸟鸣涧》一诗刻划了一个极其幽静的境界:客观世界是夜静山空,主观世界是清闲无为,桂花悄然飘落,境地是何等的空寂!进而“月出惊山鸟”,更微妙地点缀出夜中山谷的万籁无声,反衬出广大夜空的无比沉寂。

“闲”字与鸟声的“时鸣”传达出了此刻山中的宁静之致。

这时候,诗人“独处在静夜的空山,于桂花的自落、时光的拂动、涧鸟的幽鸣中,尽情体尝着宇宙生命的内在律动和心灵深处的空寂之乐”[5]。

在此,花自落,鸟自鸣,很是自由自在。

作者通过这么一种静的极致,悠悠地体会着生命。

这于宁静中体悟静之美、静之乐,就是“心空欲灭,物我两忘”的境界的体现。

无怪乎胡应麟在《诗薮》(内篇)中说“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不谓声律之中,有此妙诠。

”[6]关于此诗,我们不妨再看一下《大般涅槃经》中的一段话:“譬如山涧因声有响,小儿闻之,谓是实声,有智之人,解无定实。

”[7]这部佛经的另一个地方,还说:“譬如山涧响声,愚痴之人,谓之实声,有智之人,知其非真。

”[8]……他在这首诗中所写的山涧鸟鸣,从其形象中所显示的内在理念而论,同上面摘引的《大般涅槃经》中两段话的思想实质是基本一致的,表明作者并没有把这种“山涧响声”视作实声,而是作为“解无定实”的幻觉,放在诗中从反面映衬出“静”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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