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崔莺莺、杜丽娘、林黛玉的比较分析刘荣荣0920110241摘要:《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是个独一无二的古典贵族形象。
本文将之与《西厢记》中的崔莺莺、《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从爱情理念、情欲、结局三个方面进行比较分析。
关键词:爱情理念情欲结局“红颜命薄古今同。
”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女性处在社会的最高层,素以温顺、贤良著称于世。
但是,她们身上也不乏斗争精神,特别是为了爱情而做出的抗争。
中国爱情文学杰作《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不仅在当时,至今仍激动着无数读者。
历代的研究、评论文章可说是汗牛充栋了。
然而作品所反映的爱情以及它们反封建的社会意义、美学价值究竟如何?我们从这里面能够得到启示?翻开中国文学史可以看到,女性反抗命运的斗争从未停止过。
从崔莺莺、杜丽娘直到林黛玉,反抗命运的火炬一代传一代。
(一)、不同的时代,相同的爱情观念爱情观念是社会思想的一部分,他的内容的变化、发展,是和封建理性斗争的结果。
我们从三个时代的三个女性身上可以看到这一点。
崔莺莺是相国的小姐,杜丽娘是太守的女儿,林黛玉是清贵之家的女儿,又寄居在四大家族的贾府。
在这样的官府门第里,他们受到的是封建的礼制教育,遭到的是封建家长们对男女自由爱情的干扰。
崔莺莺是个足不出户的贵族小姐,她在红娘的鼓励下单独外出,与张生相遇,便产生了爱慕之情,这种“眼角传情不言心自省”的情感,在“墙角连吟”后,便在两者心灵中沟通了。
于是这位相国小姐便对穷酸书生一网情深。
而此时的崔莺莺正处于“父丧未满”时,且老相公在日“曾许下郑尚书之长子郑恒为妻”①,莺莺竟自产生异端邪念,岂不是大逆不道?显然,着恰恰是对封建礼教的反抗。
然而,我们并不能因此高估了它的意义。
这种一见倾心的恋爱方式,其产生原因,对于张生来说是悦色,对崔莺莺来说则是内心自然喜欢的萌发和流露,人的自然要求和个性觉醒的力量,转换为内心感情的萌发和冲动。
因此,就其实质而言,莺莺的爱情只是一种男女最初性爱的要求,还没上升到一种理性的理想追求。
这种要求在很大程度上还受封建意识的束缚和控制。
因此,它的局限和软弱是很明显的。
莺莺的身份,她自小所受的教育,家庭环境对她的潜移默化的作用,使她表现出理性和感性相分裂。
就自我感情的需要来说,她希望和张生结合,但她又绝不敢向老夫人提出,这除了老夫人平时严厉管教外,很重要的一点是她自以为违背母命,暗地约会是有伤风化,不和身份的。
感情的需要和理智的控制,人性的醒悟和礼教的压抑在这时形成了难以摆脱的纠缠和斗争,以至她想爱、又犹豫、做作。
崔莺莺对于爱情的追求只限于想,并未实施。
那么对于爱情的追求,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又留给了她的后人杜丽娘。
杜丽娘生活的年代封建势力更强,父亲杜宝对她管教极严。
她从未越闺房一步,连自家中有个花园也不晓得。
为了“他日到人家,知书识礼,父母光辉”杜宝请了个六十岁还“从不晓伤个春,从不曾游个圆”的迂腐老儒生陈最良来教授“后妃之德”。
然而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屋外的万紫千红是多么的吸引人,《诗经》中那遥远的爱又是那么令人羡慕。
屋内和屋外,远古和目下,这迥然不同的色彩和冷热,怎么能不令杜丽娘感到伤感和忧虑。
同时,这无疑又给了杜丽娘以爱的力量。
应该说,在春香闹学时,杜丽娘还是力图保持庄重,支配她的还是理智。
但是在游园后,她就放弃理性而服从感情需要了。
因此,杜丽娘对爱的追求较崔莺莺更激越炽热,以至竟可为此而死,因此而生。
杜丽娘爱情追求的进步性,不仅表现在她的情感流露比崔莺莺要更加无所顾忌,而且还表现为她的恋爱方式并非如崔莺莺的那种原始的一见倾心式。
对这个问题应当说明一下。
从剧本,杜、柳身前实际上根本就未曾碰过面。
梦中约会和现实中确有此人,其目的不过是:一、使他们的结合含有天意,让当时人较顺当地接受“二、说明杜丽娘所追求的是现实中的理想人物。
然而,杜丽娘并没有战胜封建理性的束缚,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
在遇见柳梦梅时,感情冲动时抛弃了自身理性的束缚,一旦回归现实,种种外在的内在的理由便无一不使她感到矛盾。
杜丽娘渴望和柳梦梅结合,可是当他们还阳之后,她却亮出了“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牌子。
这一点说明了杜丽娘还是无法摆脱礼教戒律的束缚,尽管她对之深恶痛绝,可惜她自己却又在以此压迫着自己。
林黛玉小时因父母钟爱,比较任性。
后因父母早丧而寄居贾府。
环境的龌蹉,使她“自矜自重,小心戒备。
”为保持自己的纯洁个性,她始终“孤高自诩,目下无尘。
”并常用“比刀子还利害”的语言,揭露周围不合理的现象,因而被人看作是“刻薄”、“小心眼”。
应该说宝黛的爱情是很理想的:他们青梅足马、志同道合。
杜丽娘模糊的理想人物在林黛玉这儿变得清晰、明确、具体了。
她带到理想去生活、去爱人,同时又用自己的理想去要求人、影响人。
与宝玉“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②这种男女的友情,便是他们爱情萌发的基础。
但他们的爱情发展却是曲折的。
从宝玉、黛玉相识(第三回)到第三十二回,他们常常为一些小事拌嘴。
从表面上看,这是他们各自使性子:而实际上,这正是封建制度下,这对青年男女爱情的表达方式和发展过程。
第二十九回作者有一段话很能说明问题:宝玉“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如今稍知些事,又看了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哪些闺房闺秀,皆未有稍及黛玉者,所以早存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
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
哪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试探。
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起来,我也将真心真意瞒起来,都只有假试探,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
”宝、黛便在这种真真假假中发展爱情。
确切地说,宝、黛具有与封建社会相对立的性格,但宝玉最初并为专情于黛玉,他和所有的女子都相好,就如黛玉说的“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③。
只有在不断的接触了解后,他才渐渐体会到黛玉和其他女子的不同,才将黛玉视作不可分离的知己。
至于黛玉。
她也是在这种争吵中不断地影响改造宝玉,同时完全地了解了宝玉的感情。
各种矛盾、不信任、误解,在争吵中一个个消除了。
正如红学家指出的,自宝玉挨打,宝玉送帕给黛玉,黛玉在帕上题诗后,宝、黛之间便再也未发生争吵。
他们的感情、志向趋于统一,爱情真正确定,并开始在平静中发展。
因此,原对宝钗耿耿于怀、时常讥讽的黛玉,这时也意外地和宝钗言和了。
应该说,宝、黛爱情的基础是坚实的。
宝、黛爱情较崔、张,杜、柳更理想,基础更坚实,还在于黛玉所面临的社会压力更沉重,而其对封建社会的抗击更激烈。
杜丽娘虽为情而死,表示对昏暗窒息的社会生活的控诉;但她一旦因情而生,真的获得爱情后,又时时感到犹豫彷徨,考虑如何符合封建礼法。
林黛玉不仅面临着薛宝钗“金玉良缘”的命运,她的内心是痛苦的。
但可贵的是,黛玉从未因此而宁心息虑,放弃追求,从未改变性格而随从世俗;相反,她用自己真诚纯洁诗一般的心去尽力打破“金玉良缘”,去不断净化宝玉的灵魂。
黛玉是成功的。
第三十四回,当宝玉将情感信物手帕送给黛玉时,黛玉内心充满着激动,“一时五内沸然,由不得余意缠绵,便命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研墨蘸笔”,含泪题诗。
他们的爱情走向了高潮。
值得进一步指出的是,作为一个强者,林黛玉在那样一个昏暗腐朽充满世俗气的环境里,能坚持自己的个性和理想,绝不向世俗妥协。
但她又不得不再贾府生活,不得不将命运依托在贾母身上,她希望像诗一样去生活,并且她坚持这样去做,但她又无力摆脱这黑暗世俗的环境,她常常哀叹自己寄人篱下的不自由的生活,常常想到的是“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
”这种种现实与理想的矛盾,构成了她内心无尽的伤感、忧郁和自怜。
她就是带着这种痛苦离开了人间。
对此,人们不能不感到心酸和感慨。
崔莺莺的一见钟情和杜丽娘的理想人物追求,进化为林黛玉的要求志同道合的爱人,这无疑是人类爱情的进步,现代性爱正是沿着这条线索发展的。
(二)、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情欲爱情是人类所特有的心理与行为,它是人的心理发育到了一定阶段才产生的,因此年龄的大小,也表现了爱情的不同形态,即使是同一性别的人也毫不例外。
杜丽娘、崔莺莺和林黛玉是中国古典名著中三位追求爱情,反对封建礼教的叛逆女性,但由于她们年龄的不同,生理发育上的差异,所以使她们的恋爱过程,情欲的表现形态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特点,从恋爱时间的长短来看,杜丽娘与柳梦梅进行的是“闪电战”,而崔莺莺与张生则是“拉锯式”,林黛玉与贾宝玉是“春雨式”;从情欲的表现形式上看,杜与柳是先结合后恋爱,而崔、张则是先恋爱后结合,林、贾是先恋爱未结合;从恋爱的目的上看,杜丽娘首先要解决的是性的饥渴,而崔莺莺则表现得理智而冷静,至于黛玉只不过是想找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罢了。
杜丽娘是为情欲而死亡,崔莺莺则是为爱情而“献身”,林黛玉是为爱情而牺牲。
同是贵族的千金小姐,同是才子佳人式的恋爱,为什么竟有如此多的不同呢?这里除了他们各自生活的社会环境的差异和主观情感的不同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生理发育上的差异。
如果不从“人”的这个第一性的物质本质上去查找原因的话,很难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因为生理发育是启动她们的爱情的“发动机”和“马达”。
而这个“心脏”问题,恰恰又是被研究者们所忽视了的。
杜丽娘芳龄16,若按现在人类身体发育的标准来看,她尚属少年。
崔莺莺妙龄19,以同一标准衡量,她已步入青年。
林黛玉进贾府时11、12岁,去世时也不过15、16岁而已。
16与19虽是三数之差,但在人的生理上却是两个不同的阶段,前者正处于青春的骚动期,后者已进入青春的成熟期,正由于生理发育的不同,三位小姐才唱出了曲调不同的爱情之歌。
处于16岁花季的杜丽娘生活在“存天理、灭人性”的禁欲主义十分猖獗的时代。
在这扼杀人性的社会里,娇小的杜丽娘又偏偏禁锢在把她与世隔绝的豪门公府之中。
极端封闭的令人窒息的环境使这位天真浪漫的千金小姐失去了自由,没有欢乐,见不到阳光,接触不到年轻的异性,牢笼般的生活使这位“一生爱好是天然”的纯真少女的人性饱受着压抑、摧残和扼杀。
马克思指出:“专制制度必然具有兽性,并且和人性是不相容的”④,“专制制度的唯一原则就是轻视人类,使其不成为人,而这个原则比其他很多原则好的地方,就在于它不单是一个原则,而且还是事实”⑤。
极端专制的社会和极端专制的家长十分野蛮的扼杀杜丽娘的人性,他们不仅对这位16岁的少女进行严酷的行为管制,而且还强行灌输封建思想,妄图把她训化成只懂天理而没有人欲的“机器人”。
尽管专制制度像猛兽一样吞噬着杜丽娘的青春年华,但人性是不容易被扼杀掉的。
读《关雎》,她并未领会“后妃之德”,反而发出了“人不如鸟乎”的喟叹。
母亲的不准“戏游空冷无人处”的严厉训诫,并未挡住她游园的脚步,在花园中她唱出了渴求爱情的心声,在现实中连绣成双成对的花鸟的权利都被剥夺得精光,可是在梦幻中她却主动地和素未相识的书生幽媾成婚。